五
在这个简陋的小木屋里,两人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下了。又八每天都卧床静养,服用朴树炭药粉治疗痢疾,武藏则每日用烧酒清洗大腿处的枪伤,两人平时就用韭菜粥充饥。
“不知这家人是干什么的?”
“管他呢!只要愿意收留我们,就是活菩萨!”
“那个妇人还很年轻,竟敢独自带着个小女孩住在这荒郊野外。”“总觉得那小女孩长的有些像阿通。”
“唔,的确挺可爱一…·但是,那个像瓷娃娃的小女孩为什么要在深夜一个人跑到那种地方去,就连我们都不愿靠近那些尸堆呀!真让人捉摸不透!”
“听!有铃铛的声音。”两人都竖起了耳朵。“好像是那个叫朱实的姑娘来了。”脚步声在小木屋前停住了,应该就是她。她轻轻地敲着门,那声音听起来就像啄木鸟啄着树。
“又八哥哥!武藏哥哥!”
“谁呀?”
“是我,给你们送稀饭来了。”
“谢谢你!”
两人随即从草席上爬起来,打开门锁。朱实端着药和食物走进屋,问道:“你们身体恢复得如何?”
“托你的福,我们俩都好得差不多了。”
“我母亲说,即仗身体好了,也不要大声说话,更不要到外面去。”
“多谢你的提醒!”
“听说石田三成大人和浮田秀家大人手下的大将从关原逃了出去,现在还没抓到,所以这一带搜查得很严。”
“是吗?”
“要是让他们知道我们藏匿逃兵,哪怕只是小兵,我们也会被抓走的。”
“我们知道了。”
“好了,请您休息吧!明天见!”朱实微笑着,正要转身离去,又八突然叫住了她。
“朱实姑娘,能再多聊会儿吗?”
“不行!”
“为什么?”
“会被母亲骂的。”
“我只想问一句,你多大了?”
“十五岁!”
“十五岁?这么小!”
“可我会做很多事!”
“你父亲呢?”
“不在了。”
“你们是做什么的?”
“问我家?”
“嗯。”
“卖艾草的。” “哦!是针灸用的艾草吧,那可是这儿的特产。”
“春天我们去伊吹山收割艾蒿,夏天晾晒,秋天和冬天制成艾草,然后再拿到垂井的旅店当土产卖。”
“哦……看来女人也能做艾草呀。”
“你们只想问这些?”
“那个,还有……朱实姑娘!”
“什么事?”
“前几天晚上——就是我们来你家借宿那晚,看见你出现在死尸遍布的野地里,你到底在干什么呢?”
“没这回事!”说着,朱实“砰”的一声关上门,跑回正房去了。只有那袖口上铃铛发出的清脆铃音久久回荡在两人耳边。
毒蘑菇
武藏身材十分高大,大概有五尺六七寸,他手脚都很修长,就像一匹擅于驰骋的骏马一样健壮。他的五官也非常清秀,唇红齿白、剑眉朗目,尤其是两道浓眉一直长过眼角。
真不愧为“丰年之子”。
在武藏小时候,老家作州宫本村的人经常这样叫他。由于武藏的五官和手脚要比同龄的孩子大很多,所以人们都说他是丰收之年出生的孩子。
又八也是为数不多的“丰年之子”中的一个,只是和武藏比起来,他显得又矮又胖,他的前胸就像棋盘一样扁平,没有发达的胸肌,脸也是圆嘟嘟的,说话时,那双栗子大小的眼睛就会滴溜儿乱转。
这会儿,又八不知打哪儿溜回屋来。
“欸!武藏,这个年轻寡妇每天晚上都涂脂抹粉呐!”又八小声说。
两人都很年轻,身体又强壮。武藏的枪伤已经痊愈,又八的痢疾也彻底好了,他已无法再像蟋蟀一样躲在这阴暗、潮湿的小木屋里。
有时,武藏听到有人和寡妇阿甲、小女孩朱实围坐在正房的火炉旁唱歌、聊天,还有阵阵笑声,他以为有客人来访。仔细一听才发现,那个人原来就是又八。
最近,又八经常不在小木屋里过夜。偶尔,他会带着满身酒气来找武藏。
“武藏,你也过来吧!”
开始时,武藏会提醒他:“笨蛋!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们是逃兵!”
要是又八再来找他,武藏就说:“我不喜欢喝酒!”
再后来,武藏的态度也渐渐缓和下来。
他心想:“在这附近,应该不要紧吧!”,于是他走出了小木屋。在这二十多天里,这是他第一次仰望蓝天,武藏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对身边的又八说:“阿又,我们不能一直麻烦别人,是该回家乡的时候了。”
“我也这么想。可是,伊势路和通往京城的要道附近查得很严,我们最好等下雪时再上路。这家的寡妇和那个女孩也这么说。”
“你每天都在火炉旁喝酒,这哪像在躲避追兵啊!”
“说什么呢!上次,一个德川家的武士来这里搜博浮田中纳言,还不是我出去把他们打发走的。与其躲在小屋里战战兢兢,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喝酒、玩乐。”
“是这样啊!也许你说得对。”
虽然武藏认为他有些强词夺理,但还是听从了他的建议。于是,他当晚就和又八搬到正房去了。
寡妇阿甲很喜欢家里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她一点也不觉得是件麻烦事。
她常开玩笑说:“阿又、阿武,你俩谁愿意当朱实的未婚夫?这样就能永远待在这儿了。”她喜欢逗弄这两个纯真的青年,觉得他们手足无措的样子十分有趣。P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