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谈了将近一个小时,我记了一大堆笔记。这中间,我又叫了一杯双份波本威士忌。他则叫特里娜把他喝的东西收走,倒一杯咖啡给他。我们结束谈话之前,特里娜为他续了两次杯。
他住在韦斯特切斯特哈德逊河上游的黑斯廷斯。芭芭拉五岁的时候,他们从市区搬到那里,那时她的妹妹林恩三岁。三年前,也就是芭芭拉去世六年后,伦敦的太太海伦因癌症去世。他现在一个人住在那里,每隔一阵子他就有把房子卖掉的念头,不过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曾跟房地产经纪人谈到贴告示出售的事。他认为他迟早要这么做的,到时候他可能搬到市区里或在韦斯特切斯特找间花园公寓。
芭芭拉活了二十六年。假如她还活着,现在应该三十五岁了。她没有小孩,死的时候已经怀有几个月的身孕了,伦敦是在她死后才知道的。讲到这件事,他的声音都变了。
道格拉斯·埃廷格在芭芭拉死后数年肆婚。他们结婚时,他是政府福利部门的环境调查员,谋杀案发生后不久,他就辞掉这份工作,改行做行销。他第二任妻子的父亲在长岛拥有一家体育用品店,他们结婚后埃廷格成为合伙股东。埃廷格现在和妻子住在米尼奥拉,有两个或三个孩子、一伦敦不太确定数目。埃廷格一个人来参加海伦的葬礼,伦敦从那时候到现在一直没有和他联络,也从未见过他的现任妻子。
林恩·伦敦这个月正好满三十二岁。住在切尔西区的她在一家实验私立学校教四年级。芭芭拉去世后不久她就结婚了,她和她的丈夫结婚两年多后分居,不久就离婚了。没有孩子。
他提起其他一些人。邻居、朋友、芭芭拉工作的那家托儿所老板、那里的一位同事、她大学最好的朋友。有时候他记得名字,有时候不行,他把片片段段提供给我,我可以从中自己找资料。不过这些线索都没有什么头绪。
他讲了许多题外话。我不想局限他的话题。我想让他天马行空地讲,这样我更能对死者有全盘的了解。然而,尽管如此,我还是没能对她产生真实的感觉。我只知道她长相迷人,十几岁时就很受欢迎,在学校里表现良好。她热心助人,喜欢和小孩子在一起,她一直渴望有自己的家庭。从童年到她不能再活下去的年龄她都是一个无邪而具有温柔美德的女人的形像。我有种感觉,他并没有非常了解芭芭拉,由于工作忙和父亲这个角色的关系,他对她的感觉并不完全可信。
这并不稀奇,很多人在自己的儿女为人父母前并不真正地了解自己的孩子,而芭芭拉并没能活到那个时候。
当他把能告诉我的都说完了以后,我大略看了一下我的笔记,然后把本子合上。我告诉他我会看着办。
“我需要一些钱。”我说。
“要多少?”
我从来就不知道如何开价钱。什么叫太少?什么又叫太多?我知道我需要钱——一向都如此,他也许可以源源不绝地供应。保险经纪人有赚很多钱的,也有只赚一点点的,但我认为推销公司团体保险该收入颇丰。我用掷铜板来做决定,数目是一千五百元。
“这笔钱能买到什么,斯卡德先生?”
我告诉他我真的不知道。我说: “买我的努力。我会用这些钱找出些结果或是确定不会有任何结果。如果情况比我预期的提早明朗化,我就赚到了你的钱,你也得到一些你想要的。假如我觉得我还能查到更多东西,我会告诉你,你可以到时候决定要不要再付我钱。”
“非常随意,不是吗?”
“你可能不习惯。”
他考虑着但没说什么。随后,他拿出支票簿,问我支票抬头要怎么开。我告诉他开给马修·斯卡德,他照着写上去,把支票撕下来,放在我们中间的桌子上。
我没有把它拿起来。我说:“你知道,我不是你唯一的选择。还有许多人才济济的大公司,他们的做法要正规得多了,不但报告详尽,收费和支出也精确计算。此外,他们可以取得的资源比我多。”
“菲茨罗伊刑警也这么说。他说他也可以推荐几家有名的侦探社给我。”
“但是他推荐我?”
“是的。”
“为什么?”我当然知道一个理由,但不是他告诉伦敦的那一个。
伦敦第一次露出笑容。 “他说你是个狗娘养的疯子。”他说,“这是他说的,不是我。”
“还有呢?”
“他说你会全心全意地投入,这是一般大侦探社做不到的。而且,一旦你的牙齿咬到东西,你就绝不松口。他说虽然这案子看起来胜算不大,但你应该可以找出杀死芭芭拉的凶手。”
“他这么说吗?”我拿起他的支票,用心看了一下,对折起来。我说:“他说得对。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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