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现代上海男子，如果有着张爱玲的精致和幽微，再加一点冒险精神，那么，在异国的天空下，一场短暂而致命的爱情也会飘出缕缕沉香么……故事讲述了一宗离奇的华人命案。主人公作为华文报纸的实习记者，俨然福尔摩斯探幽索微、深究不放，当他愈接近真实，危险便离他愈近……激情与慵懒角逐，阴谋与欲望结盟，冒险与侥幸交织，惟有短暂而致命的爱情，才让迷蒙的天空豁然明丽，洋溢着人性的光芒……

这是一宗离奇的华人命案。

主人公作为华文报纸的实习记者，俨然福尔摩斯探幽索微、深究不放，当他愈接近真实，危险便离他愈近……激情与慵懒角逐，阴谋与欲望结盟，冒险与侥幸交织，惟有短暂而致命的爱情，才让迷蒙的天空豁然明丽，洋溢着人性的光芒……

全书弥漫着张爱玲式的精致和幽微，散发出迷离而优雅的清香……

我的住处，离余庆旗被杀现场不到3公里。他中弹死去时，我正在梦乡里。我的梦境虽然出现了女性，却并不旖旎。多半的细节都忘了，只记得是与秦依芳在大海里泛舟，海水平滑如镜，天水相连，整个世界，只有两人。秦依芳的身体软而滑，暖暖地绕住我，在祥和与松弛里，我感动得眼里泪湿淋淋，几欲融化。突然间，天却变得黑若锅底，风的巨手搅拌大海，水沸腾起来。我想抱住秦依芳，怀里却空空如也。接下来，人已被大海吞噬了。

“依芳——”我狂呼一声，腾身坐起。

心要冲破胸腔跳出来，手抖得如通了电，额头背心早湿透了。7点钟淡金的晨曦，透过没合紧的百叶窗，斑驳撒到我的脸上。百叶窗被风顶着，鼓起落下，带动光影在我脸上搓动，把残梦一点一点驱走。

布朗街的汽车噪音，高高低低，从窗口溢了进来。我的眼皮还是重，撑不住，又合上了。这么闭眼喘息良久，方才慢慢从梦的激越中平复。伸个懒腰，睁开眼，正看见衣柜的镜子移门照着自己，顶着一头乱草，肿眼泡，眼角全是白垢。悉尼这地方跟上海、广州不同，与北京倒接近，空气中没水分，睡一夜醒来后，喉咙就成了撒哈拉大沙漠。我端起床头柜上的冷水一饮而尽，下了床，踉踉跄跄移步到客厅，跌进一张旧沙发里。

和秦依芳如胶似漆的那段日子，从没做过她的梦，这几天彼此冷落了，倒梦得勤了。不过这也不奇怪，虽然是有意避她，心里却没断过念，一直在分析自己，也在分析她。分析来分析去，结论却没变过：和秦依芳谈情说爱，倒是无妨，但谈婚论嫁，实在是不切实际的。  

就起床后的那么一会儿工夫，居然又沉浸在秦依芳的事情里，我甩甩头，硬把自己拔出来。我租住的一室一厅公寓，在悉尼新镇的布朗街15号三楼，睡房和客饭厅都朝北。澳洲和中国正颠倒，朝北便等于在中国朝南。十七八平方米的客厅带个落地窗，开向一个澳洲人所谓的“朱丽叶阳台”，正对着布郎街。那阳台名称的由来，就是因为太小，像莎翁舞台剧里的意大利式阳台，勉强够朱丽叶一个人站着，好听罗密欧唱情歌。对我这样的男生，那种阳台不知能派什么用。客厅内里连着一个开放式的小厨房，隔条走道是个洗衣房，走道就三步长，尽头处就是公寓的进户门。

客厅的米色化纤地毯，在鞋底和家具的摩擦下，一团一团起球，吸一次尘，干净不了两小时。我在澳洲没长远打算，经济又拮据，家具自然都是廉价货。厨房外摆一套圆餐桌，配四张椅，是白色的塑料制品，户外用的那种。靠落地窗是一张2，5人座的沙发，薄薄的化纤花布包着海绵垫，扶手和靠背会撞疼骨头。沙发对面，贴墙堆着16个纸箱，横七竖八贴满标签，里面是我3年来攒下的资料、剪报和其他杂物。本想把资料扫描进电脑，因为懒，一直拖着没做。纸箱把墙壁占掉一大半，一台21英寸的旧电视只好缩在靠落地窗的角落。

我眯眼对着窗外的白光，睡意的残余一波一波退去。伸手到沙发垫的缝里，摸出了电视遥控器，开了电视。因为专业学的是新闻，对时事就要步步紧随，每天睁眼头件事，是看电视新闻。

对我来说，这本是极平常的一天。当天唯一的安排，是上午10点半的一个采访活动，参加澳洲国民银行今年度“移民商业成就奖”的颁奖礼。今年的获奖者是个大陆背景的新移民，名字非常陌生，叫刘金胜。从银行送来的介绍看，此人抵澳没几年，就积下了惊人财富，拥有一个庞大商业王国。我佩服之余，对他生出了兴趣，准备借今天的采访，好好挖掘他的背景。

看一眼墙上的挂钟，离采访还早得很，现在刚7点半未到，九号台还在放着唧唧喳喳的卡通片。我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觉得身上出汗粘湿，想去冲个淋浴。刚刚一脚要跨进浴室，早间新闻的头条便大声飘了过来，一下子便听到“抢劫”、“谋杀”几个词，两只赤脚马上就钉死在地毯上。  那是一宗当天凌晨发生的谋杀抢劫案。播音员在照本宣科地念，并没有画面。我坐回沙发，盯紧屏幕。

悉尼一家BP加油站的一名职员今天凌晨被枪杀。

加油站位于巴拉玛达路的彼得逊区路段。一名客人于凌晨两点十分发现被害人的尸体，随后报警。警方推断，案发时间在零点至两点之间。警方称，被害人至少身中两枪，其中一枪击中头部。收银机内的现金被抢走，数目不详。警方已将此案列为抢劫杀人案处理。同时，警方拒绝评论此寨是否同近期发生的加油站红帽子连环抢劫案有关，只是呼吁了解情况者同警方接触。

后面的新闻是某参议员谎报出差开支被调查、昆士兰州南部水灾、联邦政府追加青年就业培训拨款等，节目全长15分钟。

一阵北风从睡房窗口灌进来，百叶窗帘噼啪乱响。

我赤膊坐着，以指作梳，拢理被枕头压乱的头发。案件刚发生5个多小时，九号台看来得到消息晚，赶不及补拍镜头，刚才用的文字稿，听上去像澳联社的通稿。我抓起电话，摁了10个数字。

铃声响了两下就被接了起来。“哈罗，米高·谢尔顿，”线那端传来我同学谢尔顿自报家门的声音。他和我一样，正利用暑假实习。他去的机构是澳联社。听筒里，他的声音带点飘忽，还有线路的杂音。

“米高，我是威廉，”我报上自己的洋名。我的中文名字是陈家杰，写成拼音后，澳洲人念起来吃力，便只好人乡随俗，取了个洋名。这点日本人就占便宜，他们的名字可以直接罗马化，朗朗上口，决不会有发音困难。至于中文名字，让西洋人念，除非先修剪他们的舌头，否则全无指望。我报了名字，问谢尔顿：“你在开车吗?”

“在开车，不过没事，我用的是汽车电话，两只手全在方向盘上呢，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尽管说。”谢尔顿样子稚嫩，但行事说话，偏要充老成。

“你们澳联社昨晚谁值班?”

“正是在下，刚刚才下班。是不是那宗谋杀案?我到现场跑过一圈，写了—段。电台电视台都在用，翻来覆去播，都听烦了。这么乏味的东西，难道是我写的吗?”

平时一起读书时，我早就发现，谢尔顿挖新闻有天分，但文字到他手里，就成了垒墙的砖头，照着墨线从下往上一块块搭，永远变不出花样。我跟他合作过两个作业，看完他写的东西，曾建议他干脆编个简单电脑程序，每次输入几个变数，一篇新闻就炮制成功了。他听了居然不当是讽刺，真的起了兴趣。

我脑中闪过这些事，不由嘿嘿一笑，对谢尔顿说：“这才是一如既往，还能是谁写的?要是突然写出七彩的文字，那反倒奇怪了。听着，咱们不讨论文采的事。只提一个问题：被打死的不是华裔吧?”

因为我是在华文报社实习，所以遇事第一问，就是有没有华人直接卷入，几乎成了职业病。报社有规矩，如果故事直接涉及华人，或同华裔社区息息相关，就要浓墨重彩，旺火大油，尽量炒作一通。其他的故事，就作一般处理。

“哈罗?……”见没有答话，我追问一句。

“……XXX，这混账怎么开车的，”谢尔顿在骂他前面的车。“神经病……抱歉抱歉，说粗口了……你问是不是华裔?真凑巧了，威廉，被打死的还真是个华裔……哈罗?”

我听是华裔，一时兴奋起来，刚要欢呼，又意识到不道德，忙收口，后面的话就拖慢了半拍。在悉尼这城市，有华人卷入的死亡案件稀罕得很，打电话给米高，本意只是怕走漏新闻，不想真的撞上了。连忙问：“那么巧!那么，除了通稿里的内容，还有其他细节吗?”  “没有。”他答得干脆，“没有死者地址，没有背景材料，警察把老板什么的全叫来了，据老板说他是中国人，仅此而已，其他方面暂时都不得要领，现在一片乱哄哄的。彼得逊警署的高级探长巴雷·道格拉斯在负责，要不你呆会儿找他试试，但会不会给你个冷屁股可难说……”他又破口大骂了几句，不是冲我，是冲前面的车，然后继续道：“……不过，我今天走了点小运，偷到一张照片，是张集体照，里面有他，就是那个被打死的。你要不要?”

这种好事，让我一时不敢相信。我说：“哇，如果你不介意……”

“得了吧，介意我就不提了。反正我又不管图片服务，拿了也没大用，只是职业习惯而已。”

这种“职业习惯”的意义，我当然清楚。遇到大事，一张独家照片，可以漫天要价。这次的照片，虽然不值几个大钱，但心意的分量在。我说：“真是求之不得啊。把他的脑袋挖出来放大，放在头版，轻轻松松就成了独家的。不过，我们是小报纸，要是你狮子大开口，是要倾家荡产的。”

“这是什么话，大家方便而已，怎么会扯到其他上去。你还在新镇吗?布朗街对不对?从7—11便利店拐进去?我现在就过来一趟。”

“你现在哪儿?方不方便?”自己听来都是假惺惺的，但已经出了口。

“我在巴拉玛达路上朝市中心开，还不到悉尼大学，从前面的蜜杏顿路穿过来正好。到你楼下时我会摁喇叭，你听到就下楼。我不下车了，现在找停车位不方便。”

谢尔顿过来大概只需10分钟，冲凉来不及了。我进浴室仔细刷了牙，草草刮了刮胡子——我没有几根胡子，一直引以为憾——然后套上长及膝盖的核桃色斜纹布短裤和一件白色圆领T恤，赤脚蹬上一双耐克篮球鞋，下楼去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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