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务连》是一部创新意识很强的小说,且构思精巧,笔法成熟。本书讲述了几位身怀绝技而又个性迥异、追求不同、命运千差万别的特种兵官兵的故事。
在徐贵祥近年创作的作品中,唯有这一部采取了忽而亲临其境、忽而凌驾其上的半人半神的视角,选择了一个可进可退的切入层面和灵巧自如的叙述方式。丰富生动而不失空灵,机智幽默而不乏厚重。作品还采用虚实交替、明暗互补的手法,以叙述者探寻后备军官耿尚勤在20多年前犯下的所谓“生活作风错误”的真相和此后耿尚勤在执行边境重大任务中的是非之争、成败之疑、生死之谜,以及特务连第二十一任连长耿恒志的传奇身世作为叙述背景,巧妙地穿插了特务连几代人在边境作战、缉毒剿匪、反恐防暴、应对高技术战争准备以及执行各种重大任务中的命运起落,展示了这支部队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大到强的成长过程。
三十年前,牟卜参军来到特务连。时任师长的阚大门是特务连首任连长,与特务连官兵情同父子。老气横秋的排长祝生珉热衷于小发明,受到阚大门的赏识,阚承诺以女相嫁,夫人坚决抵制,两年后在执行跨国缉毒剿匪作战中,祝生珉被误传牺牲,追悼会上,祝突然出现,并以其英勇表现赢得阚长女认可。后备军官之一陈骁,思想敏捷,意识前瞻,但爱情事业双双磨难,后在应对现代战争的课题中脱颖而出,成为卓越的陆军指挥官。新战士牟卜志大才疏,训练中步步落后,安排在炊事班喂猪,后在耿尚勤的暗中指导下,发奋图强,一鸣惊人,几年后成为特务连连长。牟卜同年兵武晓庆虚荣虚伪,为个人进步费尽心机,后来接替牟卜担任特务连长,在围歼恐怖分子的战斗中表现出色,负伤退休。当年的后备军官之二耿尚勤,因为“作风问题”被取消提干资格。在两年后执行跨国缉毒剿匪任务中,为洗刷耻辱,耿尚勤要求担任突击队员,完成任务后失踪。
耿尚勤的失足和失踪、陈骁和牟卜等人寻找耿尚勤、了解耿尚勤爱情婚姻真相、调查耿尚勤生命最后时刻的行为,论证特务连第二十一任连长耿恒志的身世之谜,成为这部小说贯穿始终的暗线,十数名性格各异命运曲折的男女军人活跃其中,特务连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大到强的发展过程演绎其间。
我和张海涛武晓庆等人都是按照阚师长的要求量了尺寸的,由接兵的李连长带着。第一批卡车是由一个看起来比李连长年纪大的干部带来的,他下车之后,东张西望,似乎不太在意我们。李连长似乎也不怎么在意他,指挥我们爬上去之后,才吆喝那个干部说,一排长,走了!
这时候我们才知道,这个看起来比连长年纪大的干部原来是个排长,也就是我以后的排长祝生珉。李连长和祝生珉坐在驾驶楼里,跟祝排长一起来的几个穿两个兜的老兵跟我们一样坐在大车厢里。有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眼睛很亮的大个子老兵给我的印象特别好,一个又一个地拉着我们上车,乐呵呵地冲着我们说,都把背包放下,放在屁股下面就是弹簧椅子。
见我们犹豫,络腮胡子又说,不要怕脏。咱们当兵的背包,摊下去是铺盖,捆起来是行李,垫下去是板凳。要是演习拉练打仗,背包就是咱们的家。坐在背包上,你就是坐在家里了。
我们七嘴八舌地说,谢谢班长。
络腮胡子说,我是一班长陈骁,你们就叫我一班长。然后又给我们介绍,这个是七班长耿尚勤,那个是四班长王晓华,门口那个拉保险链的是二班长马学方等等。
我等新兵之辈于是纷纷点头哈腰唯唯诺诺,一边招呼班长班副,一边伸长脑袋找座。
因为一班长大大咧咧自来熟,新兵老兵混在一起就显得很融洽。但是落座之后,武晓庆犯了一个错误,为了讨好班首长们,他掏出了一包锡纸大前门香烟,拆开后站起来,撅着屁股首先往一班长面前递。一班长那当口正趴在前面的大厢板上,脑袋勾着同驾驶楼里的人说话,估计是向李连长报告可以开动了,没有看见武晓庆递过去的香烟。武晓庆还在弓着腰等着递烟,没想到传来一声严厉的断喝:车上不许抽烟!
断喝来自矮个子四班长王晓华。
一班长陈骁回过头来,看了看四班长王晓华,又看了看新兵武晓庆,笑笑说,回去再抽吧,车上禁止烟火。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王晓华自从上车之后,表情一直都很庄重,连点头似乎都很矜持。本来车里很热闹,经过王晓华这一声断喝之后,就不热闹了。新兵们不敢搭讪,其他两个班副也没了言语,只有那个叫耿尚勤的七班长面带笑容地说,部队有部队的规矩,你们还不懂,不过不要紧,以后慢慢就懂了,规矩慢慢就养成了。我们也是从新兵过来的。
我对这个名叫耿尚勤的班长很有好感,他不仅像陈骁那样比较和善,而且仪表堂堂,个子很高,瘦长,剑眉,厚嘴唇,一看就是憨厚人。这个人将在我此后的兵旅生涯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过了一会儿,武晓庆问一班长说,我们这是往哪里去啊?
陈骁笑笑说,当然是往营房去啊,难道是往北京去不成?
武晓庆眨巴眨巴眼睛又说,我是问,我们是啥兵种,为什么先把我们挑出来?
陈骁拍拍武晓庆的肩膀说,别急小伙子,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武晓庆哦了一声,不说话了。坐在武晓庆对面的四班长王晓华说,新同志注意一点。没进营房之前,少说话。
说实话,这个王晓华越来越让我别扭了。我心里想——我相信多数新兵都和我有同样的想法,不就是多当几年兵吗?装腔作势地好像他是干部似的。这是给新兵下马威呢。
后来武晓庆就不敢吭气了。我们几个新兵好像心照不宣,都故意耷拉着眼皮,或者故意转过脸不去看王晓华。车子继续颠簸着前进,车厢外面雪花还在滔滔不绝地飘扬,车厢里却好像千里冰封。走了一阵子,坐在车厢最后面负责看管保险链的二班长马学方打破了沉闷,对张海涛说,你们这批兵有特点,好像都是城镇兵吧? 张海涛说,就算是吧,不过都是小城镇。
二班长说,城镇兵好啊,当了兵复员之后可以安排工作。
张海涛没有接话,他大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时候王晓华又说话了,说二班长你现在可别给他们灌输复员找工作的思想,他们还没进营房呢,不能散布消极情绪。
二班长把大手一挥说,我操,你老四觉悟够高的,我们新兵老兵促膝谈心,早点进入情况嘛,你干吗老是不让我们说话?二班长说完,又转向我等新兵说,你们想当什么兵?
张海涛知道武晓庆最怕当炮兵,所以故意说,我们想当炮兵。
二班长奇怪地问,为什么想当炮兵?
张海涛说,炮兵过瘾啊!
二班长说,你们喜欢大炮还是小炮?
张海涛挠挠头皮说,一颗红心,两套准备。大炮小炮我们都喜欢。
二班长哈哈大笑说,小兄弟,告诉你们吧,我们连队,你们要去的连队,既不是大炮,也不是小炮,我们的部队是步兵团,我们的连队是特务连。
二班长马学方说完,车厢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连我的心里都吓了一跳。
天啦,特务连!
什么叫特务连啊?货真价实的特务我们没有见过,但是电影里的特务还是见过的,那往往都是歪戴礼帽斜叼烟卷面带奸笑的家伙,还往往心狠手辣。
我们的心情很不平静。但也有个别人想法出奇,武晓庆就趴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当特务也没啥不好,你看电影里的特务都是吃香喝辣的,还很神气,要是走运了,还能遇上女特务呢。
我没吭气,我比武晓庆聪明,我预见到我们要当的特务不是吃香喝辣的,就算能够吃香喝辣,我也不稀罕过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这次分到一团特务连的新兵,一共二十一个,半数来自安徽和湖北,这半数里面又有多数是来自城镇。说得明白点,我们是农村人里的城里人,城里人中间的农村人。以后我们特务连的主角之一王晓华说我们是一批特殊兵,很难带,比纯粹的城里兵傻帽儿,比纯粹的农村兵狡诈。王晓华说我们是新时期的新情况。
从兵站外面的开阔地到我们以后将要长期生活的北兵营,其实也就是十多公里,但是就这十几公里的路程,对我们此后的兵旅生涯有着很大的影响,尤其是对这几个班长的不同印象,将是我们在特务连丰富生活的重要感情基础。P6-P9
二十多年前,我先后作为新战士和侦察分队昀一名军官两次到南方边境执行作战任务,那段岁月是我今生今世度过的最富有和最艰苦的岁月月。这段时间的经历就想我们当时经常使用的压缩粮食,一块小小的饼干,酸甜苦辣都有,随手掰下一块。储存在记忆的角落里,它合在时间的浸泡下膨胀发酵。终于,在二十余年后。我觉得可以启封这坛陈年老酒了。
——徐贵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