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的独白》、《紫藤的习性》、《郁金香》、《幸运花和石柑》、《女门房家的侧金盏花》、《红口水仙》、《药草》、《人工培育的风信子》、《葡萄卷须》、《铁筷子》……这是一本关于“花”的著作，也是一本关于人生感悟的作品集。

本书是法国著名作家——科莱特的杂文作品集，书中具体收录了：《栀子花的独白》、《紫藤的习性》、《郁金香》、《幸运花和石柑》、《女门房家的侧金盏花》、《红口水仙》、《药草》、《人工培育的风信子》、《葡萄卷须》、《铁筷子》等作品。

玫瑰

百合

栀子花的独白

兰花

紫藤的习性

郁金香

“浮士德”

恶臭

金盏花

蓝

幸运花和石柑

铃兰花

红茶花

人工培育的风信子

银莲花

嫩芽

女门房家的侧金盏花

红口水仙

药草

马蹄莲

罂粟

铁筷子

外两篇

 葡萄卷须

 茜多

柯莱特生平及创作年表

译后记：曾经花语

栀子花的独白

六点钟……至少白色的烟草是这么说的。但白色的烟草总是搞错。当我宣布六点钟的时候才是六点钟。只有在那个时候，露台、花园和整个世界才四处弥漫着我的芳香。

六点钟，还不到……我才刚醒，我总是慢腾腾地起床。我迟迟不宣布确保我统治的精确和明智，夜晚在清晨收敛了它的黑暗，在东方隐约破开一个紫褐色的口子。

要度过的一天是漫长的。它延续的每时每刻我都屏住呼吸，傍晚我周遭的晚风让夜蛾子最初的飞翔晃晃悠悠。我在丰腴的、松松合上的花瓣间沉睡，稍微有些凌乱，那是为了让人们不会把我和茶花平淡无奇的一丝不苟混淆起来。我睡着，在大白天，就像睡着一个又白又浓郁的隐秘香气。对我们其他盛开的、要扰人心智的白花而言，白天是我们绝不松懈的迷惑时刻。那时候，天真少女、无知少男、漫不经心的情人用指甲掐断我们中间开花的一枝，淡漠地、带着不比掐了一枝毛莨更在意的神情，把它别在辫子或腰带上。当时，我还睡着，没有气味。但一旦时辰到了，“六点钟！”我就宣泄我狂热而沉默的话语。人们以为是一朵橘子花，一个食用伞菌突然附在我的身上，诱惑灵魂和肉体走向沉沦。天真少女变成了山羊，漫不经心的情人激情荡漾私奔了——当然不是一个人私奔！——无知少男投身于一门我教他的科学，圆圆的地球上又多了一个疯狂的夜晚。

六点了。我慢慢变绿的白色花瓣还能容忍，在暮色依稀中，身边隐隐约约的白烟草、黯淡的海桐花和夹竹桃、怡然却姗姗来迟的寒丁子、玉兰硕大而有毒的果子一一斯温伯尔尼①所谓的“有一点污渍更美”指的肯定不是它的果肉——，美国木豆树的细雨，缺水而吸收海水的沙地百合，还有几乎和星星一样璀璨的茉莉花。我容忍所有这些夜间淡雅芬芳的持有者，确信自己没有竞争对手，除了，我得承认，一个对手……在她面前有时候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甘拜下风。在南方的某些要下雨的夜晚，某些肆意打雷闪电的午后，当我那无与伦比的对手一出现，我这朵泄了气的栀子花，就拜倒在她晚香玉的足下。

她并不领我的情。她清新怡人，就像少女的乳房，花也开得比我持久。她以此炫耀，含沙射影讽刺我老得快，花开到第三天，我就已经像是一只掉在溪水里的舞会手套一样了。

兰花

我看到一只小小的“尖头木屐”，很尖。它是用一种像玉一样的绿色材料打造的，在“鞋”尖上画着一只很小很小的夜鸟，两只大大的眼睛，一个鸟喙。在“木屐”里面，沿着“鞋”沿，有人——但是谁？——撒种了一种垂下来的银色小草。“鞋”尖也不是空的，一只手——却不知道是谁的手？——在里面倒了一滴亮晶晶、玻璃般的水珠，和清晨天然的露水不同，像花店喷在花上的人工露珠。我用万能刀的刀尖把它挑过来，我的什么家务活都不怕的女仆也在，她削铅笔、剥栗子、把雪青色的纸张裁方、把黑萝卜切片。这滴半透明、凝固了的水珠，我把它吃下去了，为了更好地品味它。马上，我最好的朋友抬高了声音和手臂，“不幸的人儿！……”，他叫道。他又加了几句关于马来西亚植物毒液和永远神秘的箭毒制造的玄乎玄乎的话。在等着承受他认定我要受的痛苦折磨的时候，我在一个大大的放大镜的帮助下解读了兰花。花是我女儿送的，我嘟囔着表示我的谢意：

你就不能问问卖花女这个怪物的名字？

我问了，妈妈。

她怎么说？

她告诉我说：“说实话，我还真不好意思，不能教你它的名字。反正不是个普通的名字，还真是不普通。”

那滴小水珠，在我的舌头上竟然没有化掉。我品出一点淡淡的生土豆的味道。

在“小木屐”四周是五条不对称、发散开来、绿色长着褐色斑点的手臂。一条美丽的唇瓣，和鸢尾花的花舌几乎一个模样，在手臂下面伸展开来，开始是白色的，慢慢有了紫色的斑点，那模样，是的，宛如章鱼的墨囊，因为，事实上，我的兰花就是一只章鱼：虽然没长八条手臂，但它有八爪鱼像鹦鹉一样的嘴巴，就是我刚才称为“鞋”尖的嘴巴……

只有五条手臂。谁砍掉了其他三条？谁？在哪儿？什么天意？怎样的命运？谁同意它随便模仿的？

安静，安静。这朵惟妙惟肖的花是多么令人赞叹啊！它是我们春日酷似胡蜂的红门兰、模仿蜜蜂细腰翅翼游刃有余的羊耳葱的曼妙姐妹。外面世界的奇观再不会让我们觉得不可思议，我们的好奇心也再不会那么急切难耐。我远不会因此抱怨，今天我的兰花是一个充满诱惑的变形的梦。她向我隐喻了章鱼、木屐、银胡子、猫头鹰、枯血……她一定引诱过很多比我更明智的造物，但我只想跟你们说说上个世纪一位猎人的故事，他是那帮冷静灵活的小家伙中的一个，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例行公事般地狩猎美洲花豹。他只猎美洲豹——有时候为了活命，这儿那儿地也打几只肥鸽子。

一天，他被那帮当地赶猎物的同伴独自留在一条美洲豹出入的小径上，等得百无聊赖。抬起头，他看到上面有一簇兰花……一朵别致的兰花。它像极了一只鸟、一只螃蟹、一只蝴蝶、一个魔法、一个性器，或许甚至还像一朵花。惊艳之下，猎人放下猎枪，并非不冒生命危险地爬了上去。他采到r兰花下来，正好看到朝他走来，朝没有武器、空空两手的他走来，一只精神饱满、容光焕发的美洲豹，它被露水打湿了，做梦般地打量了猎人一眼，继续走它的路。

人们告诉我说，从那以后，就是这个在1860年左右打猎的猎人，改行成了植物学家。我只是想知道他之所以改行是出于对那只温和的美洲豹的感激呢，还是因为兰花，它比其他所有的猎物都迷人，已经永远地毁了他，因为在那些地区，人们面临两种危险，必定会选择其中更坏的那个。P17-23

被花的闪电击中

法语里偏爱某个人或某样东西(avoir un faible pour qnou qch)直译过来是“对她／他／它有一个弱点”。喜欢谁，谁就成了你心底的柔软，你不堪一击的脆弱。换言之，你被击中了，幸与不幸的闪电——法国人把一见钟情说成是一记闪电(un coup de foudre)，或许爱情的确是“致命的一击”——人终究都逃不过宿命，爱情或者其他。

才把法文版的《花事》捧在手里，我就看到了自己的弱点。

击中我的不是柯莱特的传奇种种，写《花事》(1947)的时候她已经老了，关节炎开始慢慢折磨这只自由乖戾的“老猫”。更多的时候，她蜷在椅子上，蓬着头发，猞猁般的眼睛和嘴角若有若无的嘲讽，一不留神扫射过来，是任由光阴错转也遮掩不住的锋芒，怀疑又不容置疑。

1873年1月28日，茜多妮一加布里埃尔·柯莱特出生在法国外省勃艮第的一个小山村，20岁那年，她嫁给作家亨利·戈蒂埃·维拉尔(笔名维里)随丈夫来到巴黎。年轻而无聊的日子，她开始和文字捉起迷藏，在练习本上描绘童年琐事和自己旧时身影。丈夫很快意识到了妻子的写作天赋，他为自己是这一富矿的主人而喜不自胜。1900年，《克洛蒂娜在学校》出版，署名“维里”。被丈夫冒名、剽窃、侵吞所有著作权，柯莱特形同被工头逼迫的矿工，在记忆和想象中没日没夜地挖掘，家庭写作坊的“魔鬼节奏”。《克洛蒂娜》系列作品长期署着维里的名字，柯莱特自己也帮着隐瞒，全巴黎都心知肚明，但她就是闭口不谈。1906年夫妻分居，1907年维里卖掉了《克洛蒂娜》系列四本作品的全部版权。走出控制的道路是漫长而艰难的，缄默和忍耐不是因为“激情退却”，而是因为“人必生活着”的危机感和焦虑。离婚在20世纪初还属于不名誉、离经叛道的想法，柯莱特不仅想了，还确确实实地离了，而且是两次。

当弦绷得太紧，断是痛，也是解脱。“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要演哑剧，甚至喜剧。要是内衣防碍我的动作，显不出我的身段，我可以光着身子跳舞……我要钟爱那个爱我的人，把我在世上拥有的一切都给他：我不容分享的身体，我温柔的心，我的自由！我要……我要！……”聆听自我，欲望成了自由的先声，当女性成为欲求积极的主体而不是欲求消极的客体，性自由就成了无拘无束、毫无禁忌的本色写作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巴黎、红磨坊、两次世界大战间歇的疯狂和迷醉，“流浪女伶”和“歌舞场的内幕”。管风琴尖锐的伴奏声中，柯莱特在红磨坊的舞台上跟米茜(德·莫尔尼侯爵夫人)情意绵绵的热吻，肆无忌惮的暴露和出位，惊动了警察前来封门禁演。

情人，无数的情人，男的，女的，尤其是年轻的。甚至是前夫年仅十六岁的儿子，是她对他进行了情感教育和性启蒙。柯莱特说：“我不在乎！”

她不在乎蜚短流长，她只在乎有足够的经济来源可以保障她想要的生活。她很快就成为法亚尔出版社根据销售量抽取最高版税率的作家。当出版社说安德烈·纪德要求的稿费才只是她的四分之一的时候，她针尖麦芒地反驳：“这是安德烈·纪德不对。名作家尚且如此，别人还能指望拿多少，不是明摆着要饿肚子么？”柯莱特选择不要饿肚，她要享受，享受存存的华美，其或荒唐。

……

2005年12月8日，星期四

日子过得快，降温降得更快，一下子就到了冬天。

想念天山雪莲炖芋艿乌骨鸡的日子，想念木须肉，想念蛋炒饭，想念悠闲地站在北园的树底下看蓝尾巴喜鹊在头顶上飞去飞来……

禽流感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恐惧是什么，恐惧就是知道有一天洪水终究会来，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幸运地登上诺亚方舟。

我希望有那么一根橄榄枝会给我勇气，在冰冷的冬日，像遥远得没有温度的太阳。  刚洗过的头发顺得像蚕丝。裹在羽绒服里活脱一个难看的粽子。没有改好的文章摊在那里，像一个红肿的冻疮，让你又胀又痛！

2006年1月15日，星期日

又老了一岁。看过去的情书才发现，苍老不只是多了几条细细的皱纹，比以前怕冷，比以前怕吹风，越来越敏感又越来越无动于衷！

点一盒蜡烛，熏衣草给记忆一点夏天的颜色，浓得化不开的紫色蝴蝶花和刺眼的翠绿。我看见影子在墙上晃着，那么小的一个火焰，照不到整个冬天。

阳台上的水仙抽出四个花蕾，仿佛某句春天的诺言。

我是否也应该换换衣服，拾掇拾掇，尽管青春已经冰冷，像图书馆门前的腊梅花枝，僵在枝头不知道梦什么，盼顾什么……

梦里日子暖了，桃花开了，叶子绿了，而我始终没有醒来……

2007年6月5日，星期二，陶园

终于译完《花事》，皮肤上已然爬满了蛛网般凉丝丝的葡萄卷须。只是，我不是那只年轻的夜莺，我不惊慌，也不想忙不迭地挣扎，我任由自己默默享受这份被文字暂时捆绑住的囚禁。

诱惑不总是始于爱情，常常可以是一种不设防的宽容，甚至淡漠。迷人因此有了植物的藤蔓和触须，腼腆的指尖，缠绕，攀缘，从暗处迎IN光，开出绛紫色扶摇的凌霄花，一如翻译。

我已经尽力去忠实，但时不时地，柯莱特猫一样的目光还是会猛地刺在我的背上，冰一样的烫。我一动不动，屏住呼吸，我是一只不如她地道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