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宗驾崩之后,李诵继位,就是唐顺宗。
晚唐时代,宦官专权,大唐气数已尽,加上顺宗素来体弱,患有风疾,后来又得了喑哑之症,也就是嗓子说不出话来。
这些自然给了王叔文更大的施展空间,王叔文利用棋待诏的特殊身份,自由出入宫禁,与宦官李忠言等人结党,朝中的许多大事都是王叔文代为裁决,成了权倾一朝的重臣。
作为一位棋待诏,关于王叔文的棋艺,史书上没有留下片言只语,他得以留名,靠的却是在一个病弱的唐顺宗身边弄权。
可惜王叔文时运不济,顺宗只做了几个月的皇上,就把皇位传给了皇太子,也就是唐宪宗李纯,自己很快也命归西天。
王叔文的下场可想而知。据说,当听说册立李纯为皇太子之后,王叔文预感到自己大势已去,竟然嘘唏泪下,随口诵出杜甫的“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引起时人的窃笑。
皇太子李纯监国之后,王叔文便被贬到渝州,也就是现在的重庆一带。想必此时的王叔文一定很后悔,后悔自己当初贪权恋势,没有老实本分地做棋待诏,安心下自己的围棋。
权臣落魄,许多时候是要被赶尽杀绝的。做了渝州司户的王叔文也难逃这样的下场,不久他就被诛杀,下围棋的机会彻底没有了。
围棋是一种耗费心智、令人沉迷的玩意儿,因为围棋而耽误大事、甚至丢掉脑袋的事,在唐史中也有记载。
王■是唐玄宗时代的一位权臣,依附右相李林甫,怙权用事,一路迁升到户部侍郎兼御史中丞,又兼京兆尹等职,前后兼任二十余使,深得玄宗宠信,威权显赫一时。他的弟弟王焊为户部郎中,也是一个五品之职。
王氏兄弟二人官运亨通,想法也就渐渐多了起来,据说还曾请来一位术士为他们卜测将来有没有王侯之命。大概他们自己也感觉玩得有些过分,万一术士将此事传扬出去,可是一件掉脑袋的大事。两个人害怕起来,旋即派人出去四处搜寻那位术士,找到后将他乱棍打死了事。
这位王■平时最喜欢下围棋,当时有一个名叫邢■的官家子弟棋艺高超,因为围棋和王■做成了好朋友。天宝十一年,邢■与王■之弟王焊密谋起兵,想诛杀杨国忠等人,但起兵之前事情败露,杨国忠与高力士等率兵杀至,邢■兵败,死于乱军之中,
王■兄弟也受这位棋友的牵累,王焊杖死于朝堂,王■被赐自尽,李林甫的势力因此大受打击。
《全唐文》中录有两段涉及围棋的判词,说的都是一个名叫连帅的安北副都护,非常迷恋下围棋,听到外寇来袭的消息也不肯从棋盘旁边离开,贻误军情,结果被御史大人纠以“逗挠”之罪。
逗挠自古便是一项军中重罪,有畏缩不进、曲折败退的意思。一个军将获逗挠之罪,被砍掉脑袋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不知道这位连帅最终有没有保住项上人头。
《太平广记》中则有一个因为下围棋而引出的笑话。
唐昭宗身边有一个名叫胡趱的优人,平日里喜欢揶揄别人,经常拿别人开心。他很喜欢下棋,常常骑着一头毛驴到朋友家里去下围棋。
每次胡趱骑驴到朋友家,朋友都会吩咐府中的童子说:“快把胡大人的毛驴牵到后院去,好好喂一喂。”
然后两个人坐下来开始下围棋,从早到晚,一下就是一整天。天黑之后童子再把毛驴牵到前面来,胡趱骑上驴回去。
有一天,两个人正下着棋,突然宫里传召胡趱。胡趱一听慌忙起身,招呼快快牵驴。一会儿童子匆匆把他的驴从后院牵过来,只见驴子气喘吁吁,身上全是汗水。
胡趱这才知道,一直以来,自己每天坐在前面下棋的时候,这头可怜的驴子都在后面为人家拉磨。
第二天胡趱又去朋友家下棋,不过这一次他是徒步走去的,朋友看见他来,满脸欢喜,和往常一样吩咐童子替他照应好驴子。
胡趱摆摆手说:“不用忙啦,毛驴今天没来。”
朋友有些吃惊,问道:“你今天没骑毛驴吗?怎么啦?”
胡趱皱着眉头说:“昨天从你这里回去,毛驴就觉得头晕恶心,很不舒服,今天只好向你请假了。”
朋友一听就明白了,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
像这位朋友一样借围棋而谋利的大有其人,用的方法也很别致。
四川简州的安刺史是一个贪婪的官吏,总是绞尽脑汁搜刮别人的财物。
当地有一个姓邓的商人,身强力壮,下得一手好围棋。于是安刺史盯上了这位邓生,招他到府中来陪自己下棋。
邓生不敢不答应,急忙赶到刺史大人的府第。下棋之前,安刺史先提出一个怪诞的要求:只许邓生站着陪他下棋,每下过一步,邓生必须退到后边的窗子下,站在那里等着,轮到他走棋的时候才准回到棋盘旁边来。
面对刺史大人的无理要求,邓生不敢分辩,只好硬着头皮与刺史下起棋来,下出一手棋就退到窗边去,等着刺史走棋。
哪想到这位刺史大人最爱长考,面对棋盘苦苦思量,许久许久之后才慢慢地下一步棋。一天的工夫,他才走了十几步棋。而邓生在一旁早都站得又累又饿,敢怒却不敢言。
第二天刺史大人又派人来招呼邓生,继续下昨天那一盘棋。邓生愁眉苦脸,却没胆量违逆刺史大人的命令,进退两难。
有知情者劝邓生说,刺史大人其实并不爱下棋,他找你去也并不是为下棋,你送点金子给他,他才会放过你。
邓生不想再受那份折磨,便乖乖地把金子送过去,这才得以脱身。P20-23
闲得无聊时,一个人坐在电视前发呆,盯着屏幕上晃动的画面,有时候心中会生出一点疑惑:老祖宗们闲下来的时候,他们做什么?他们用什么来打发时光?或者说他们玩什么?
我说的老祖宗,指的是生活在工业时代之前的人们。那时候声光电的东西还没有出现,他们没有电影可看,不能到网上聊天发帖子骂人,看不到意甲联赛的电视直播,不能到KTV包房里一秀歌喉……
扳扳手指头数一数,他们没有的东西真多,但毫无疑问,他们自有他们消遣娱乐的方式,他们有他们的玩意儿,花样儿比起我们今天毫不逊色。
于是坐下来翻看史书。凭着祖宗们留下的丰富的文字资料,加上我们从古墓里石窟里挖出来的文物,在此基础之上稍加一点想像,应该能大致揣测出前人娱乐消遣的概貌。
但五千年的文明史太漫长,必须选择一个合适的时代作为样本。说选择其实有些多余,因为有一个朝代早已经自己跳进我的脑子里。
是的,那就是唐朝。
不必再解释什么原因了,这是一个无法避开的朝代,一切都那么周全,那么合适,可以为它展开任何一个话题。
如此一来,这本书的名字也有了:“唐朝的休闲文化”、“唐朝人的娱乐”或者“唐朝玩意儿”等等。
我选的是一个端庄而惬意的名字:《玩在唐朝》。
《现代汉语词典》对“玩意儿”一词的解释是:①玩具。②指曲艺、杂技等,如大鼓、相声、双簧、魔术。③指东西,事物。
用“玩意儿”一词来指代唐朝的马球、蹴鞠、散乐百戏,指代双陆、樗蒲、围棋,强调的是它们的随意性、娱乐性和大众性。也因此,行文中尽量避免使用像“演出”、“项目”等等正式的字眼儿。
唐代人口众多,生活富庶,大部分的时间社会安定,存在着一个庞大的有闲阶层,各种娱乐方式,也就是各种玩意儿大行其道。
这些玩意儿有的承自先辈,有的由外邦传来,四处流传。其间经过糅合改进,或者变成一种新的样式,或者有了新的玩法和规矩。
复杂一点的玩意儿,像双陆、长行,像围棋和弹棋,玩起来需要用一些机巧,用具也相对高贵些,特别是弹棋,一个讲究的弹棋盘要用玉石琢磨而成,不是随便谁都能玩得起的。这也是弹棋逐渐消亡的重要原因。
总体来说,投壶、双陆、围棋和弹棋,是当时有闲阶层喜欢的玩意儿。
唐朝的皇上们大多与民同乐,在马球、蹴鞠、斗鸡上都堪称表率。像泼寒胡戏、拔河、百戏、角抵等带有广场表演性质的玩意儿都摆到宽敞的地方,百姓也可以上前观看。有时候围观的人太多,竟然会弄到场面失控的地步。
不但给百姓看,也给外邦番胡们看,借此向他们展示大唐天朝的威仪和气派。
和皇上相比,那些皇亲国戚们的闲暇时间更多,打发时间的方式也是多种多样,比如惊险刺激的马球,比如饮酒。
打马球首先要有精湛的骑术,要有一匹驯顺矫健的好马,要有应手的球杖,还要有一块像模像样的球场。虽然有摔死撞死的危险,权贵军将们依然乐此不疲,只因为这玩意儿实在太精彩太有趣。
权贵们喜欢玩的还有斗鸡和蹴鞠。比起昂贵的马球,这两样玩意儿的花费少了许多,尤其是蹴鞠,只要弄到一只圆球,随便找一块空地就可以过过脚瘾。寻常百姓也都能玩得起,所以在长安街头能看到衣衫褴褛的少女混到一群小子中间玩蹴鞠,赤脚上套着一双木屐,一个大脚可以把球高高地踢到半空中去。
有闲的人最怕无聊,而宫城里的宫女、官伎们偏偏把有闲和无聊都占全了。她们年纪轻轻,整日闷在高墙深院之中,呆看日出日落,一年到头都没有机会遇到那个男人。
诗人的诗句中说,宫女们玩蹴鞠、荡秋千、玩步打,似乎过得很逍遥,至于心中是否快乐,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和宫女们一样有闲的还有那些贵妇人。相比之下,她们可要自在得多。闲来下一下双陆或长行,玩一玩彩选;想要热闹的,还可以聚集亲朋喝酒,顺便在席边藏钩、射覆、行酒令,十分快活。
和贵妇人一样喜欢藏钩射覆的还有那些诗人们,也许他们正是那些贵妇人的座上佳宾。“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李商隐的这首诗大概就是在这种情境下生出的慨叹。
唐朝的诗人走到哪里,诗兴一发,就要把诗留在哪里,驿站、亭馆、客店、佛寺、道观,走到哪里写到哪里,随便找到一块粉墙,大笔一挥把诗题写上去,就算是发表了。
寺主店主们不愿让诗人们一遍一遍涂抹墙壁,却惹不起他们,只能预备下一些诗板,看他们要写诗便赶快送上一块诗板。
据说,这些诗板也是叶子戏的起源之一种。
僧人道士们也有打发不尽的闲工夫,在敬佛炼丹之外,玩一玩投壶,下几盘围棋和弹棋,以此打发漫漫长日。那位很有名的辩才和尚就因为贪玩而大意,被唐太宗的使者偷走了珍贵的《兰亭序》。
种田人冬季农闲,偏偏白日又短,漫长的暗夜里只能坐在黑地里说瞎话;点得起灯油的,就可以凑到一起玩樗蒲。樗蒲的用具简单,玩起来呼卢喝雉的,十分畅快。不像弹棋那样尊贵,也不像投壶那样端正斯文。
喜欢樗蒲的还有市井中的闲汉,他们玩的时候大多要带一点儿彩头,赢了就去胡姬的酒肆里喝酒调笑,输了也无妨,站在街边伸长脖子看一看傀儡戏,看看跑江湖的人吞刀、吐火、缘竿,也就把输钱的郁闷和烦恼忘干净了。
今天,唐朝人的快乐与唐朝人的烦恼离开我们同样遥远,而唐朝的玩意儿我们还可以依稀窥见其面目。
相隔千年,时代变了,玩意儿也变了。新的玩意儿不断出现,旧的玩意儿慢慢消失,成为古董。
有趣的驴鞠没有了。
把人冻得瑟瑟发抖的泼寒胡戏没有了。
天真烂漫的藏钩没有了。
雅正的投壶也没有了。
但生活的空隙处总有那么一些有趣的、让人们沉迷的东西来填充,缺之不可。
于是樗蒲变成了麻将和角子机。
双陆、长行变成了网络上的飞行棋。
蹴鞠的高手变成足球场上的名星,在踢各种级别的足球联赛。
跳绿腰和柘枝舞的舞伎们在忙着四处赶场,去为大牌歌星伴舞。
北里的乐伎们如今徘徊在星级酒店的大堂上,表演大面和参军戏的优伶们也已成为家喻户晓的影视明星……
而少数几样延续至今的玩意儿,像马球、步打等,与唐朝时的面目已经大不相同,我们早把它们当成运动健身的竞技项目,交给专业的运动员去操持,我们自己则坐在远处做安静的看客。
有一点疑惑是:今天我们从游艺当中得到的乐趣,与唐朝人相比哪个更多一些?
世界的变化其实并不大,这让人欣慰,也让人悲伤。
仔细思量,一千二三百年的时间,漫长却并不遥远……
今天我们从游艺当中得到的乐趣,与唐朝人相比,哪个更多一些?他们没有电影可看,不能到网上聊天发帖子骂人,看不到意甲联赛的电视直播,不能到KTV包房里一秀歌喉。但他们自有他们消遣娱乐的方式,他们有他们的玩意儿,花样儿比起我们今天毫不逊色。
唐代的人们闲下来的时候,他们做什么?他们用什么来打发时光?或者说他们玩什么?
唐代人口众多,生活富庶,大部分的时间社会安定,存在着一个庞大的有闲阶层,各种娱乐方式,也就是各种玩意儿大行其道。
总体来说,投壶、双陆、围棋和弹棋,是当时有闲阶层喜欢的玩意儿。本书就在于对唐代的那些玩意儿的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