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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萌芽/译文名著文库
分类 文学艺术-文学-外国文学
作者 (法)左拉
出版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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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编辑推荐

本书不仅在法国文学史上,而且在世界文学史上也是第一部从正面描写煤矿工人罢工的作品。左拉在谈到《萌芽》的重要意义时指出:“我的小说描写工资劳动者的暴动,这是对社会的冲击,使它为之震动;一句话,是描写资本和劳动的斗争。这部小说的重要性就在于:我希望它预告未来,它提出的问题将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问题。”

内容推荐

左拉(1840-1902),十九世纪后斯法国自然主义文学大师,本书是他的代表作之一。

作为世界文学史上第一部正面描写产业工人罢工斗争的长篇小说,《萌芽》首次以史诗般的气势反映了资本主义社会劳资双方你死我活的矛盾,以全景图式的画卷再现了煤矿工人罢工的过程,以令人发指的事实控诉了凭借残酷榨取劳苦大众血汗,掠夺社会财富的资产阶级的罪恶,以生动的形象记录了早期工人运动。

试读章节

那是个没有星辰的夜晚,阴沉漆黑。光秃秃的平原上,有个男子沿着从马谢讷到蒙苏的大路孤零零地走着,这是一条十公里长的石子路,笔直地从一大片甜菜地中穿过。天色黑得甚至连面前黑黝黝的土地都看不见;三月的寒风呼啸着,好像海上的狂飙,横扫着沼泽地和光秃秃的开阔地,冰冷刺骨,他这才感到这里是广漠的平原。举目望去,夜空中不见一棵树的黑影,脚下的石子路犹如笔直的防波堤,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雾中伸向远方。

这个人是凌晨两点钟光景从马谢讷出发的。他迈开大步朝前走着,身上穿的棉衣和绒裤都已经磨得很薄,冻得直打哆嗦。他随身带着一个小包袱,包皮是块方格子的头巾,这包袱使他感到行动不大方便;他把这碍事的包袱夹在腋下,一会儿夹在左边,一会儿又换到右边,这样就能同时把两只已被凛冽的东风吹打得裂口流血、冻僵的手插在裤袋里。 这是个没有工作、无家可归的工人,空空的头脑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就是巴望太阳出来以后天气不会这样寒冷。他已经这样走了有一个钟头,到了离蒙苏两公里的地方时,他发现大路左边有一些红色的火光,那是三堆在露天里燃烧着的煤火,看上去仿佛悬挂在空中似的。他先是感到有些害怕,犹豫了一会儿;后来,他实在是冻得难受,便决定到那儿去烤烤火,让手暖和暖和。

于是,他拐上了一条低凹的小道。那三堆煤火看不见了。小道的右边有一道用大块的木板搭建的围墙,围墙里有条铁路;左边是个杂草丛生的斜坡,斜坡顶上影影绰绰地露出一些山墙,看上去像是个村子,那里低矮的屋顶全都是一个式样。他走了两百来步。突然,在小道的拐弯处,那些火堆又出现在他的旁边,这下他更加弄不明白它们怎么会高高在上,在死寂的夜空中燃烧着,看上去好像是烟雾缭绕的月亮。 但是,地面上的另一番景象已使他收住了脚步。 他看到一个庞然大物,这是个低矮的建筑群,中间高高耸立着工厂烟囱的轮廓;一些积满污垢的窗户中透出依稀的亮光,外面的木架子上挂着五六盏昏暗的吊灯,架子的木头被烟熏得黑黑的,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是栈桥的一排巨大的支架;从这个淹没在黑夜和烟雾中的奇景怪影中,只传来一种声音,那是不知什么地方有一一根排气管正在长时间地呼呼排气。

于是,这人认出这里是一个矿井。他心里感到有些羞愧:矿井对他有什么用呢?这里是不会有工作做的。 因此,他没有朝这些建筑物走去,而是大着胆子登上了矸石堆,那上面有一些盛煤的铁筐,铁筐里燃烧着三堆煤火,用来给干活的人照明和取暖。地面清理工准是一向工作到很晚的,因为这种时候他们还在清除着没用的杂物。 现在,他听到了那些推车工在栈桥上推斗车的声音,也看见了每个火堆旁都有一些人在倒斗车的身影。

他走近一筐煤火,说了声:“你好!”

一个赶车人站在那儿,背对着煤火。这是个老头,身上穿着一件紫色的毛衣,头上戴着兔毛鸭舌帽;他那匹大黄马站在那儿像石马一样一动不动,正等着工人把它拉来的六辆斗车卸空。卸车的是个瘦得皮包骨头的红棕色头发的小伙子,他不急不忙,懒洋洋地伸出一只手按住卸车的手柄。矸石堆上,刺骨的寒风越刮越大,一阵阵吹过来,好像刀割一样。

“你好!”老人回答说。

接着是一阵沉默。来人觉得别人在用不信任的目光打量自己,赶紧自报姓名。

“我叫艾蒂安·朗蒂埃,是个机器匠……这里没有活干吗?”

火光照亮了艾蒂安,他看上去有二十一岁,满头棕发,是个漂亮的小伙子,虽然细胳膊细腿的,但气色很好。

赶车人放心了,摇着头回答说:  “机器匠干的活,没有,没有……昨天还来过两个人昵。一点活都没有。”

一阵狂风吹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过了一会儿,艾蒂安指着矸石堆下面一片黑魃魃的建筑物问道:

“那是个矿井,对吗?”

这次,老人没能马上回答,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他透不过气来。最后,他吐出一口痰,在被火光映红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个黑点。

“对,是个矿井,伏安矿井……你瞧!紧边上是矿工村。”

说着,他也伸出胳膊,在夜色中指着年轻人刚才看到过一片屋顶的那个村子。不过,这时候那六节斗车已经卸空,这个赶车的并没有抽响鞭子,就拖着两条因患风湿病而变得僵直的腿,跟在矿车后面走了;大黄马自个儿往前走着,在两条路轨当中吃力地拉着斗车,又一阵狂风刮来,吹得它身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现在,伏安矿井已从睡梦中醒来。艾蒂安在煤火前烤着他那双裂开血口子的可怜的手,竟忘记了时间;他望着矿井,看清了它的每一个部分:涂着柏油的选煤棚、竖井的井楼、宽敞的卷扬机房和里面安装着抽水机的方形小塔。这个矿井蜷缩在洼地的深处,和它那些低矮的建筑物汇成一片,其中有座高耸的烟囱活像一只吓人的犄角;在他看来,这个矿井俨然是一头贪得无厌的猛兽,蹲在那里等着吃人。他一边仔细地观察着矿井,一边想着自己,想着自己一个星期来一直在寻找工作,过着流浪生活;他回想起自己原来在铁路部门的厂子里工作,打了工头几记耳光后被赶出里尔,从此处处碰壁。上星期六,他到了马谢讷,有人告诉他说炼铁厂里有活干;可实际上什么工作也没有,不论是在炼铁厂里,还是在索纳维耶建筑材料厂里都没有活干,他只得躲在一家大车厂的木料堆下想捱过星期天;可到了下半夜两点钟的时候,那儿的值夜人又把他赶了出来。他囊空如洗,身无分文,连一点儿面包屑也没有。他毫无目的地穿街走巷,甚至不知道去哪儿避风,这样下去怎么办呢?没错,这里确实是个矿井,那几盏寥如晨星的吊灯照亮着堆煤场。突然,有扇门打开了,他隐隐约约看见了那些在亮处的蒸汽锅炉。 这时候,他才明白,那种长时间的喘粗气声,原来是泵的排气管发出的,排气管不停地在呼呼作响,就像是一头堵住了嗓子眼的怪兽在喘气。

那个卸煤工弓着背,甚至都没有抬头看艾蒂安一眼。 艾蒂安去捡他那只掉在地上的小包袱的时候,一阵咳嗽声告诉人们那个赶车人又回来了。大伙看见他牵着那匹拉着六节装得满满的斗车的黄马慢慢地从暗处走了出来。

“蒙苏有工厂吗?”年轻人问道。

老人吐出一口黑色的痰,然后在风中回答说:

“噢!工厂倒不少。那是三四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家家厂子里都干得热火朝天,人手也找不到,大伙从来都没有挣过那么多钱……可现在又开始勒紧裤带了。这一带也确实够惨的,老板在裁人,工厂一批接着一批关门……这也许不是皇帝的错,可他干吗要到美洲去打仗呢?这还不算人畜都得霍乱死了呢。”

于是,这两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只能用简短的话语,继续发着牢骚。艾蒂安讲他白白奔走了一个星期,难道还非得把人饿死不成?眼看着一条条路上就要出现成群结队的乞丐了。“是啊,”老头说,“这样下去不会有好下场的,因为上帝不允许把那么多基督徒扔在街头。”他又说:

“已不能天天有肉吃了。”

“有点面包吃还算不错呢!”

“这倒也是,光有面包吃就算挺不错了!”

他们的话音消失了,狂风在凄惨的吼叫声中把他们的话卷走了。  “你看,”赶车人把身子转向南面,大声地往下说,“蒙苏在那儿……”

这会儿,他又伸出手,一边指着夜色中一些看不清楚的地方,一边报出它们的名字。那儿,在蒙苏,福维尔糖厂还开着工,但霍东糖厂刚裁减了人员,几乎只有迪蒂耶尔面粉厂和为煤矿制造钢缆的布勒兹绳缆厂还在硬撑。接着,他做了个幅度很大的手势,指着北面的半边天说,索纳维耶建筑材料厂接到的订货还不到以往的三分之二,马谢讷冶炼厂的三座高炉中只有两座还点着火,还有,加热布瓦正受到罢工的威胁,因为据说要减少工资。

“我知道,我知道,”年轻人每听到他介绍一家工厂的情况,就连声说,“我从那儿来。”

“我们这儿,眼下还行,”赶车的补充说,“不过,各个矿井都减产了。 你看对面的维克托瓦尔,也只有两组炼焦炉还在冒着火焰。”

P3-6

序言

十九世纪下半叶,是法国从资本主义初级阶段向发达阶段转变的时期。随着生产力的巨大发展、社会改革的深化、资本主义文明的建立和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社会科学的各个门类都受到自然科学的影响,文学家们也在现实主义的基础上,仿效或使用自然科学的方法进行创作,从而在法国文学史上出现了自然主义小说的繁荣时期。从六十年代开始,龚古尔兄弟率先写社会,写病态,把生理学引入文学,创作了《勒内·莫普兰》(一八六四年)和《热曼妮·拉瑟顿》(一八六五年)等小说,宣告了自然主义文学的诞生;紧接着,爱弥尔·左拉的文学创作活动又把法国自然主义文学推向了它的鼎盛时期。

左拉用来叙述法兰西第二帝国时代一个家族的自然史和社会史小说《卢贡-马卡尔家族》,从一八七一年推出第一部《卢贡家的命运》,直到一八九三年最后一部《帕斯卡尔医生》为止,历时二十多年,数量达二十部之多,内容涉及拿破仑第三上台到一八七O年普法战争法国在色当失败这段时期法国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 他的这套家族史小说像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一样成了法国文学史上少有的鸿篇巨制,其中《小酒店》(一八七七年)、《娜娜》(一八八。年)、《萌芽》(一八八五年)、《金钱》(一八九一年)等都是享誉世界的杰作,从而使左拉的影响远远超出了法国本土,并在不少国家里掀起了自然主义文学浪潮,为这一时期的法国小说赢得了世界性的荣誉。

一八四0年四月二日,左拉诞生于巴黎圣约瑟夫大街十号。他的父亲弗朗索瓦·左拉原籍意大利,是一位工程师,普鲁旺斯地区埃克斯的一条运河就是由他设计建造并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母亲是勃艮第人。左拉在埃克斯自由自在地度过了他童年的六个年头,七岁时父亲去世,七岁到十二岁在圣母院当寄宿生,接着在埃克斯中学就读,当时已在试写一本有关十字军东征的小说。左拉的母亲在丈夫去世以后,生活顿见拮据,家境日趋贫困,让童年的左拉亲身体验了被债主不断威逼的痛苦。左拉夫人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得在一八五八年带着儿子离开埃克斯去巴黎谋生。同年,已经十八岁的爱弥尔进了巴黎圣路易中学,可惜在次年的中学毕业会考中失败。

其后的两年,年轻的左拉备尝失业的辛酸,因此体验了劳苦大众的生活,为日后的文学创作准备了条件。他靠朋友的帮助,好不容易在海关找到了一个低微的差事,月薪六十法郎。但是,他在坚持写作的同时,实在无法长期忍受与周围那些“愚笨的海关职员”为伍的痛苦,于是在两个月以后辞去了海关的职业,重又过上了一段极为贫困的生活;他住在一问顶楼里不断地写作,饿了就用抹蒜泥的面包蘸点植物油来充饥。尽管前途渺茫,但勤奋的左拉从来也没有自暴自弃,他相信自身具有“非同寻常的东西”,并且“迟早总会显示出来的”,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凭借充满浪漫主义的激情,写出了包括三首长诗的诗集《恋爱的喜剧》。从这个时期起,左拉性格的主要特征,即迷恋工作,意志坚韧,自信心强,喜欢奋斗,业已清楚地显露出来了。

一来为了生计,二来为了接近文学界,左拉于一八六二年二月进了著名的阿歇特出版社当雇工,开始时干的工作是捆包,由于其文学才能和工作勤奋,很快被提升为广告部主任。从此,左拉不仅每月能挣上二百法郎,而且在想方设法为别人推销作品的同时,获得了不少宝贵的经验。他利用自己所担任的职务同当时著名的作家和学者取得了联系,如拉马丁、圣勃夫、阿布、基佐、米什莱、利特雷、泰纳等。左拉发现,文学创作既是一种职业,也是一宗买卖,如果没有广告的作用,作品本身的价值往往不足以维持作者的生计。左拉认真地听这些作家和学者的谈话,为他们效劳,自己也得益匪浅。这些与左拉交谈的名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二十二岁的小伙子日后竟会使他们相形见绌,他的小说的发行量之大是他们不敢奢望的,他在文学上和商业上所取得的成就将是十九世纪令人叹为观止的。

一八六四年,左拉出版了第一部中篇小说《给妮侬的故事》,次年出版了第一部长篇小说《克洛德的忏悔》,后一部被官方批评界斥为“有伤风化”,他的办公室遭到了搜查,阿歇特出版社也受到了连累。于是,左拉于一八六六年一月八日决定辞职,离开出版社,完全投身于文学创作。此后,他又发表了《一个女人的遗愿》(一八六六年)、《马赛的秘密》(一八六七年)、《泰蕾丝·拉甘》(一八六八年)和《玛德莱娜-费拉》(一八六八年)。从一部小说转入另一部小说,中间没有任何关联,每一次都要为构思一个新的故事花费大量的精力,时年二十八岁、具有强烈创作欲望的左拉对此也感到很累。在这种情况下,巴尔扎克成了他最钦佩的作家,巴尔扎克的榜样对他具有很大的诱惑力,他也想创作出自己的《人间喜剧》,但又不知从何人手。正值此时,自然科学给了他启示,克洛德·贝尔纳的《实验医学导论》激发了他的灵感,对他的作品的最终发展方向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左拉日后的目标是要以科学的哲学观点去全面解释人生,从纯物质的角度去看待人的行为与表现,是要把科学的精确性引到小说中去,十九世纪下半叶的文学将成为实验小说的文学;他要写一部“第二帝国时代一个家族的自然史和社会史”,这就是著名的《卢贡一马卡尔家族》。自此,左拉也在接受达尔文的进化论、孔德的实证主义哲学、泰纳的文艺理论、吕卡斯医生的《自然遗传导论》和贝尔纳的实验医学的影响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的自然主义文学创作理论。

在文学思潮发展史上,左拉以他的自然主义文学观、实验小说论著称。但实际上,他的文艺观是发展变化的。左拉年轻时期最佩服缪塞。可是从一八六一年起,他认识到必须超越浪漫主义,表示爱好一种建立在科学基础上的文学。一八六五年左右,他在阐述自己的文学主张时认为,一件艺术作品乃是通过艺术家的眼睛移植过来的现实,这种移植应当建立在理智和真实上,尤其应当来自一种强大的创造气质。翌年,他在《小说的两种定义》一文中,把小说家的方法和学者的方法进行了对照,指出小说家的职责是寻找真实,探索激情,叙述逼真的事件,而不是叙述复杂的史实。一八六八年以后,左拉在文艺理论和创作理论方面进行了深入的研究,最终在原来的现实主义文艺思想的基础上,引入自然科学的成分,形成了他的自然主义文艺思想体系。《实验小说》一文便是他这种自然主义文艺理论的集中表现。左拉认为,小说家最高的品格就是真实感,而真实感就是如实地感受自然,如实地表现自然。他提出把科学的方法介绍到文学中来,像当时已有的实验化学和实验物理学那样,有实验小说。最后,他对自然主义的实验小说作了如下的总结:“构成实验小说的几个方面是,掌握人体现象的机理,依照生理学将向我们说明的那样,展示在遗传和周围环境的影响下人的精神行为和肉体行为的关系;然后表现生活在他所创造的社会环境中的人,他每天都在改变这种环境,他自身在其中也不断发生变化。这样,我们依靠生理学,从生理学家手里把孤立的人拿过来,继续解决这个问题,科学地解决人在社会中如何行动的问题。”这就是左拉的自然主义文学的理想境界,他在《卢贡一马卡尔家族》中也是这样做的。

继《卢贡-马卡尔家族》之后,左拉又写了三部曲《三城市》,包括《卢尔德》(一八九四年)、《罗马》(一八九六年)和《巴黎》(一八九八年)。一八九四年,犹太血统的法国军官德雷福斯被诬控向德国出卖军事机密而犯了叛国罪。这场审判所根据的罪证极不可靠,而且审判程序也很成问题,引起了一些人,特别是一些作家学者的愤怒。左拉挺身而出,勇敢地投入了要求为德雷福斯冤案平反的斗争,于一八九八年一月十三日以“我控诉”为第一句,在《震旦报》上发表了《致共和国总统费利克斯·富尔的信》,揭露国防部和军事法庭陷害德雷福斯的阴谋,结果自己也招致反动势力的迫害。经过几次审判,一八九八年七月十八日,左拉以诽谤罪被判处监禁一年,罚金三千法郎。左拉为了抵制法庭对他的不公正判决,听从朋友的劝告,在宣判的当天流亡国外,到了伦敦,直到第二年七月才回国。流亡期间,左拉开始写作《四福音书》:第一部《繁殖》(一八九九年),歌颂家庭和天伦之爱;第二部《劳动》(一九O一年),根据傅立叶的空想社会主义思想,宣传通过劳动社会化达到人类的和谐;第三部《真理》(一九0三年),是用小说的形式反映德雷福斯事件,说明谬误最终必然要失败;第四部Ⅸ正义》(未完成)。一九0二年九月二十八日,左拉在巴黎的寓所中煤气中毒,不幸逝世,十月五日星期天在蒙马特公墓举行了葬礼。六年以后,一九0八年六月六日,左拉的骨灰移放先贤祠。

为了创作“第二帝国时代一个家族的自然史和社会史”,左拉曾在一年之中去很多图书馆查阅资料;他认真研究了卢贡一马卡尔家族的系谱树以后,计划将系谱树的每一分支都写成一部书,通过把卢贡一马卡尔家族的成员“分布到社会的所有阶级里”,来“写出第二帝国的全部历史”。一八七一年,长篇连续小说《卢贡一马卡尔家族》的第一部《卢贡家的命运》正式出版,以后差不多每年出版一部,到《帕斯卡尔医生》止,一共出版了二十部。《卢贡-马卡尔家族》涉及的题材和生活场景堪称社会大观,如:《卢贡家的命运》,描写的是拿破仑三世“十二月政变”的历史;《利欲的追逐》(一八七二年),写的是地产投机买卖与巴黎的市政内幕;《巴黎之腹》(一八七三年),描绘的是巴黎中央菜市场和市场里的资产者;《普拉桑的征服》(一八七四年),展示的是外省的政治生活;《小酒店》(一八七七年),讲的是巴黎手工业工人的生活和酗酒问题;《娜娜》(一八八O年),描述的是巴黎上层社会的社交生活与妓女阶层;《土地》(一八八七年),叙述的是法国农村和农民生活;《金钱》(一八九一年),表现的是金融投机和交易所……

《萌芽》属于《卢贡一马卡尔家族》的第十三部作品。小说中的主人公艾蒂安-朗蒂埃是卢贡家的第四代人,父亲朗蒂埃和母亲绮尔维丝是《小酒店》中的男女主人公,绮尔维丝在巴黎做过洗衣女工,洗衣店主,后来酗酒,潦倒而死;艾蒂安的同母异父妹妹安娜·古波,即《娜娜》中的女主人公,上辈酒精中毒的遗传因子在她身上诱发了旺盛的肉欲。

一八七一年巴黎公社以后,左拉打算在他的家族史连续小说中,写一部“特别具有政治意义的工人小说”。他说:“由于在《小酒店》中未能表现工人的社会政治作用,我决定在另一部小说里加以表现,此后,当我了解到波澜壮阔的社会主义运动在整个欧洲发生了如此巨大的作用时,我的这个计划就明确下来了。”

写作计划确定以后,左拉就开始搜集有关煤矿的文献以及罢工和社会问题的资料。他读了罗朗·西摩南有关采矿的技术著作,并查阅过一八六九年至一八七。年的《法院公报》所载奥班·里卡马里等地连续发生的惨剧。一八八四年二月十九日,法国北部的煤矿区爆发大罢工,左拉第三天就及时赶到矿区进行实地采访和调查。 他住进矿工宿合,在小咖啡馆里喝啤酒和杜松子酒,下到矿井深处去观察工人们劳动,目睹掌子面的招标场面,看见矿工们被公司逼得互相竞争,你一生丁我一生丁地降低每一斗车煤的价钱。 采访了十来天以后,左拉回到巴黎,又去听取法国社会主义运动的领袖盖德和龙格在工人党会议上的讲话。他研究了国际工人协会的纲领,在三月十六日的一封信里写道:“我已经有了写一部社会主义小说的一切必要资料。”四月二日,左拉开始创作《萌芽》,一八八五年一月二十三日完稿。从一八八四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起,《萌芽》在《吉尔·布拉斯报》上连载,一八八五年出版单行本。

《萌芽》不仅在法国文学史上,而且在世界文学史上也是第一部从正面描写煤矿工人罢工的作品。左拉在谈到《萌芽》的重要意义时指出:“我的小说描写工资劳动者的暴动,这是对社会的冲击,使它为之震动;一句话,是描写资本和劳动的斗争。这部小说的重要性就在于:我希望它预告未来,它提出的问题将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问题。”

译完《萌芽》,书中描写劳资双方你死我活的斗争场面历历在目,深深地为作者犀利的目光和遒劲的笔力所折服。纵观全书,劳资斗争这条主线贯穿始末,法国社会的历史和现状,罢工的原因,罢工的过程,结局,一环紧扣一环,一气呵成。

“那是个没有星辰的夜晚,阴沉漆黑。光秃秃的平原上,有个男子沿着从马谢讷到蒙苏的大路孤零零地走着……”小说的开篇就向我们展示了一幅黑暗悲凉的画面。 这个独行者就是书中的主人公艾蒂安。 随着主人公的足迹,作者逐渐地把我们带入一个连艾蒂安本人也不熟悉的环境——蒙苏煤矿。艾蒂安原是里尔铁路工厂里的一名机器匠,只因酒后打了工头几个耳光,便丢了饭碗,被赶出里尔。失业后的机器匠在哪儿都找不到工作,流浪了一个星期后,身无分文,来到烟雾弥漫、寒冷黑暗的煤乡,遇上一群正在上夜班的井上煤矿工人,只见他们个个被非人的劳动摧残得伤痕累累,童工骨瘦如柴,上了年纪的全身是病,咳出来的痰也是黑的。可就是在这样的人间地狱也找不到工作,正当绝望的失业者悻悻离去的时候,恰巧有个井下推车女工死于心脏病,他被挖煤工图森·马厄收留顶缺。接着,左拉又通过艾蒂安在井下劳动的情节,进一步详细描写了井下地狱般的景象。煤矿主只顾追求利润,根本不管工人的死活,井下的设备年久失修,巷道里到处是水坑、泥浆,有些低矮的地段只能爬过去,还随时有可能发生瓦斯爆炸,掌子面上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矿工们像畜生一样,身上一丝不挂,煤屑和汗水弄得他们浑身污黑,只有眼睛和牙齿闪出亮光;他们侧卧在掌子面上挖煤,活像一条夹在两页书中的蚜虫,有被完全压扃的危险。 老矿工樊尚·马厄一家是蒙苏一万名煤矿工人的缩影。一百年前,樊尚·马厄的祖父纪尧姆·马厄在十五岁那年为煤矿公司找到了一条储煤丰富的矿脉,这条矿脉也因此以他的名字命名,叫作“纪尧姆矿脉”。 纪尧姆一直干到六十岁病死,可他的三个儿子却先后在井下丧命;到了第三代,即樊尚·马厄这一代,又是同样的命运,他的三个哥哥在矿井里“留下了他们的皮囊”,他自己也三次被人从井底下拖出来,每次都是遍体鳞伤,只保住了一条性命,结果得了个“善终老爹”的绰号。樊尚·马厄在井下挖了四十五年煤,患了矽肺,落下了残废,最后还得拖着两条病腿在井上千活,再加上他的儿子图森·马厄以及两个孙子和一个孙女,祖孙三代,一家五口在矿上拼命地干活,可挣到的钱还不够买糊口的面包;住房拥挤不堪,十四五岁的孙女卡特琳下班回到家里,也只得当着房客艾蒂安的面脱衣洗澡。 马厄家族在一百零六年中被矿层吸干了血汗,而股东格雷古瓦却靠着祖上当年在蒙苏投资的一万法郎,经过一个世纪,增值了一百倍,变成了一百万法郎,他饱食终日,过着不劳而获的舒适生活,并且指望子子孙孙也能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卡特琳半夜就得起床上班,而格雷古瓦的独生女塞西尔直到太阳晒到床上,依然酣睡不醒;图森·马厄的老婆为孩子们长大后饭量增加而在那儿犯愁,格雷古瓦夫妇则看着白白胖胖的女儿,还嫌她吃得少营养不够;饥肠辘辘的矿工们在窗外高喊着要面包,资产者却在餐厅里一面品尝着美味佳肴,一面拿穷人当笑料。左拉满怀着对劳苦大众的同情,用写实的手法,以鲜明的对照和活生生的事实,表现了煤矿工人的衣食住行,展示了他们贫困生活的各个方面,并形象地把伏安矿井描写成食人肉的怪兽,把格雷古瓦这类人说成是靠煤矿工人的血肉“喂饱养肥的神祗”。这样,贫富的不均,社会的不公,资产阶级的残酷剥削是导致矿工罢工的直接原因,也就跃然纸上,昭示于天下了。  罢工斗争在小说里占了大部分篇幅,是小说的主要内容。随着矿工生活的日益贫困,愤怒仇恨的情绪不断增长。具有反抗精神的艾蒂安在体验了矿工的各种疾苦以后,开始为摆脱人间地狱寻找出路。他与国际工人协会的活动家普吕沙尔建立了通信联系,并在后者的影响下开始阅读一些宣传社会主义的书刊,逐渐成长为一位有阶级觉悟的工人领袖。在艾蒂安的发动和组织下,伏安矿井的工人率先建立起互助基金会,为罢工斗争作了经济准备。煤矿巷道倒塌,工人惨遭伤亡的事件成为导火线,忍无可忍的工人终于起来罢工。罢工爆发后,总经理埃内博在两次谈判中都拒绝了劳方提出的增加工资要求,更加激怒了工人,罢工的规模迅速扩大。艾蒂安为了使罢工得到国际工人协会的支持,推动蒙苏的一万名矿工集体参加了国际工人协会。蒙苏的矿工成为协会的成员后,罢工得到了协会的经济支持,但是四千法郎的援款不足以解决罢工后矿工村的饥饿问题。劳资双方的对峙,罢工的旷日持久,致使矿工们陷入了财尽粮绝的困境,一部分工人在资产者的利诱分化下,在邻近设备较好的让一巴尔矿井复工;伏安矿井的罢工工人得到消息后,浩浩荡荡地来到让一巴尔矿井,惩罚那些复工者。 两千五百个矿工像大海的波涛,涌向周围所有的矿井,他们捣毁设备,砸烂机器,包围总经理公馆,发生了暴力事件,最后被军警驱散。资方顽固地毫不让步,残忍地以饥饿拖垮罢工工人,矿工家庭纷纷断炊,也没有取暖的煤屑,村里的儿童相继饿死冻死,但大家甘愿变卖家中的一切,团结一致,并不屈服。煤矿公司见工人不肯就范,又从比利时雇来矿工,由军警保护,强行恢复生产。上万个罢工工人前往制止,与军警发生了冲突,他们面对军警的刺刀,毫无惧色,结果遭到血腥的镇压,有的献出了生命。罢工失败后,矿工们迫于暴力和饥饿,只得回到矿井去干活。艾蒂安在一口废矿井底下躲了一阵子以后,也不得不跟随卡特琳下矿井。主张“毁灭一切”的无政府主义者苏瓦林破坏了竖井的防水井壁,造成水淹巷道,十多个矿工惨死井底,卡特琳也死在艾蒂安的怀里。艾蒂安在井下被困十几天后,被工友救出,病体稍有好转后遭到公司解雇。在革命宣传中已获得成功的普吕沙尔来信叫艾蒂安去巴黎,并随信汇来了路费。于是,艾蒂安告别充满着深刻阶级矛盾的蒙苏和压抑着复仇怒火的工友们,走向新的目的地。艾蒂安虽然孤零零地来到蒙苏,最后又只身离开这块血与火的土地,但在左拉的笔下,此时的艾蒂安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流浪者,他经过急风暴雨式的罢工斗争的洗礼,在政治上变得更加成熟,已从原先的具有反抗精神的失业者,成长为一位重上征途的、有阶级觉悟的工人领袖。

左拉在《萌芽》中并没有用低沉的调子来表现罢工的失败,而是对产业工人的成长壮大充满了希望,把《萌芽》写成了一部悲壮的史诗。作者在小说的最后写道:“黑色的复仇大军正在田野里慢慢地成长,要在未来的世纪获得丰收。这支队伍的萌芽就要破土而出,活跃于世界之上。”历史证明,左拉的预言是正确的,无产阶级在二十世纪的崛起,正是《萌芽》的最好续篇。

在《萌芽》中,我们看到左拉围绕着劳资斗争,塑造了一个个有血有肉、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例如在资产阶级营垒中有:煤矿股东格雷古瓦,靠着祖上一万法郎的投资,一家人过着不劳而获的生活,是那个远在巴黎的、靠工人的血肉养肥的神祗的具体形象;煤矿总经理埃内博先生,为了替主子效劳,追求最大的利润,千方百计克扣工人的工资,完全是一副资本家忠实走狗的嘴脸;杂货店老板梅格拉,仗着有煤矿公司撑腰,一贯胡作非为,不但放高利贷盘剥穷人,而且趁人之危奸污糟蹋矿工的妻子和女儿。在矿工队伍中有:艾蒂安有文化,勤劳能干,好学上进,从一个具有反抗精神的失业工人,成长为有阶级觉悟的工人领袖;老矿工善终老爹,在矿上干了一辈子,面对自己家族的悲惨历史和日益兴旺的煤矿公司,只是唉声叹气,听天由命,觉得矿工的贫穷无法改变,他们的血肉生来就是喂养那个蹲在远方的神龛里的神祗的;善终老爹的儿子图森‘马厄,是个受人尊敬的正直矿工,在艾蒂安的启发下开始觉醒,率先参加了互助基金会和国际工人协会,在罢工中代表工人去和资方谈判,面对军警的刺刀,毫不畏惧,最后中弹捐躯;矿工皮埃龙,后来背叛工友,蜕变为工贼,成了资本家的走卒。此外,在工人运动方面,还有国际工人协会的活动家普吕沙尔,主张用暴力毁灭一切的无政府主义者苏瓦林,以及非暴力主义者、万利酒馆的老板拉瑟纳尔。

左拉的自然主义文艺理论要求:小说家必须是某种意义上的科学家,要老老实实地观察各种现象,也要像科学家做实验那样,收集几种人物的典型,把他们放在一个适当的环境里,接着就客观地报告所发生的事情。《萌芽》中的人物,随着小说情节的展开,被左拉放到一个个生活场景中,他们的个性,他们的喜怒哀乐,在作者的笔下不断地得到准确、详尽、细致的描述;他们的形象渐渐地变得越来越丰满,越来越真实可信,让我们过目难忘。但毋庸讳言,也正是这种务必客观报告的要求,使左拉未经提炼,对矿工的某些下流和野蛮的行为,同样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描写,从而有损于他笔下的工人的光辉形象。

尽管如此,瑕不掩瑜,《萌芽》仍不失为法国十九世纪文学史上最重要的一部描写工人运动的杰作,一份献给无产阶级的厚礼。它作为一幅历史画卷,每每让我们驻足凝望;它作为一种时代强音,至今仍震撼着我们的心灵。

《萌芽》问世已经一百多年了。一九九三年,法国著名编导克洛德‘贝里把小说改编成剧本,搬上银幕;著名影星德帕迪约和缪缪分别扮演马厄夫妇,这不啻是对作品本身价值的最好肯定,对作者最有意义的纪念!

符锦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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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31 20:35: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