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小规模的闪烁与爆裂之书，一首罕见的有关两性激情、自我斗争、曲折沉思的戏剧诗。

与作者以前的作品相比，《鸣指》事实上集心理学、社会学、哲学、政治关怀于一身，爱情仅是一副框架。本书的意义在于，作者经过进一步的文体实验，深化了他对文学与存在之间关系的思考，并深入而细致地对以上问题进行了研讨。作者的思考全融化在感觉当中，融化在阅读的顺序之中，一点不显得突兀，不显得做作——这样，便获得了一种丰满的充沛的东西。

这是一个在现实与想像中相互摹拟又自我反对的爱情故事，然而爱情故事有时被另一些叙事奇怪地霸占和分解，转变了它固有的肤浅性质，变得复杂、尖锐、丰富。似曾相识的马余先生，他在叙述中培养而成的情人老虎，还有其他人，在睿智与伤感的光柱照耀下，上演着昆虫般的蠢动和麻木，却也留意过近乎天神的纯洁的信号。

第一部分

寄居

夜幕

惊悸

绳套

候车

你好

铁钉

跟随

邂逅

宠物

征逐

涣散

儿子

密函

楼梯

昆虫

第二部分

1．我总是一个饥渴的魂魄

2．智慧的起源

3．我从未如此关注

4．作为屏障的世界

5．我为何惧怕孤独

6．她的决定和我的决定

7．废除的象征

8．我看见很高的白杨树

9．夷为平地

10．坡度与宿命

11．空缺之为阻碍

12．我更加需要刑罚

13．蒙羞的请求

14．危险的原则

15．悲哀也是一种光

16．杀机永存

17．他的额角不断渗出汗水

18．有所期待

19．是我们杀死了事实

20．酷烈的关联

21．纯一性

22．自行销毁

23．像条小狗罢了

24．爱情屏障

25．温柔的埋葬

26．那悲伤已不再是我的

27．我是它的命名人

28．得救于仇恨

29．熄灭自己

30．单独

31．我是非自然的，异常的

32．一把滚烫的灰烬

33．那个女邻居——

34．被关押者

35．仿佛我愿意停在那儿

36．有所对应

37．尾声

后记

作者写作年表

他们叫我老某，并不出于尊重。对这一点我是再清楚不过，他们说“老某老某”其实就像唤狗唤猫似的，以前在单位是这样(我在单位里的代号“小某”是众多小某之一)，辞职后在朋友圈里混依然如此，只是由小某提升为老某罢了。我现在是老某，不再出现在单位的人事档案和奖金发放的表格上，我悄悄转移到朋友们在牌桌、球馆、酒吧和桑拿浴室的谈话中，谈话的短暂中心，或者谈话者始料未及的弯曲的边缘。他们在谈话时描摹我的窘态，然后哈哈笑着说“老某是高人”。他们有时笑得眼屎落满衣襟，口水滴在手背上。他们笑的就是我，当面如此，背后一定是变本加厉。我真想弄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认为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也没有特别显著的可笑之处。在我决意辞职时，我老婆一家子都来指责我，说我太不负责任，说我对不起他们一家子。是的，我老婆和她的父母兄弟才是一家子，甚至包括我和她生出的孩子，我时常感到他们是真正的一家子，而我则被排除在外。没有人来排除我，也不是我要把自己排除出来，以便真正地“不负责任”。我觉得这样的“排除”并非人力所为，它事关源头的奥秘。对付他们一家子以及所有人的指责，我有天生禀赋，我可以坐在任何人面前却让自己很好地躲藏起来。他们只能看见事物表象，譬如我在其面前端坐不动的身体，所以他们永远找不到我藏身的地方。就像寻找落难者或者暗杀对象却只能找到遗体，而找不见悄然远遁的灵魂。我坐在指责者的面前，坐在嘲笑者的面前，如同木偶泥胎一言不发。我早就不在了，我可能已经随自己呆滞的梦幻般的目光钻入桌面、椅背、地毯、墙壁，或者……我不负责任么，可有谁真正对我负过责任昵。凭什么要我对他们负责任呢，假如一个人连自己都负担不起。我辞职，我承认我是一意孤行不听劝告，我之所以要那样急切地放弃职业，是因为我不再能忍受那种屈辱，那种别人永远不会体察的一日三餐式的屈辱和禁锢。或者说被禁锢的屈辱。那时我对“屈辱”的认识还很肤浅，认为放弃职业就可以避开它，甩掉它。事实上我的轻举妄动使我随后领略了“屈辱”的真正滋味。由于辞职我丢掉了以前不以为然的薪水，更要命的是丢掉了房子，那是我在城市中生活的立足点，是我曾拥有的狭小的个人根据地。我轻易地就将它放弃了，丢掉了不再拥有了。我避开了我曾经每天面对的屈辱，我是避开了某种屈辱，可我同时失去了据以对抗它的东西，自己的房子，我的房子。有好一阵子我都难以适应，我觉得自己变得赤身裸体，而且被拽到十字路口示众。我想编一首歌曲，歌中唱道：“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贫穷的人也是可耻的，没有房子的人是最可耻的……”幸亏我生活在一九九七年，距离真正原始的适者生存时代已相当遥远，适者可以生存，不适者也能好歹活下来。你也许有一天穷死、辛酸而死，但在一般情况下，你不会在大街上被别人抓过去连头加尾活吃掉。拼命指责你的人，在关键时刻没准就显示了同情心，给你切实的帮助。我老婆一家子就是这样。看看我无可救药，看看我对所有的指责都毫无抵抗，他们就心软了，同意我搬去和他们住在一起。我无法说清自己的感受，但我知道现在最紧要的最该注意的已经不是那些感受了。趁我老婆一家子心软之时，我就硬着头皮，寄居到他们的家里。搬家那天我走在前面，可我觉得自己其实躲在后面，躲在我老婆和长得有几分像我的小孩后面，捏着他们背后的衣襟，我觉得我就是那样偷偷跟了进去的。我知道我会和他们一起吃饭，和他们保持联系并且依赖这种联系生活。我一方面有所依赖，另一方面却始终无依无靠，关于这个该死的“另一方面”有谁对我负责么。P3-5

这本书——我不知道它将是一本什么书，可以肯定的是，它最后存留的模样是一本书——它的写作开始于一九九七年夏天。作为一本书，它还没有呈现出整体，已有和将有的章节都无法说明它的整体。也许有所预示，然而预示多半会落空。这是一本正在写作的想像中的书——这是一本想像的书。最好的想像是无限的想像，它似乎迫切地想逃离封面和封底的双重限制。它正在拒绝被完成，它在自身的拒绝中显示力量——它要主动地活下去。因为它出于想像，它就是想像，所以它无耻地想永远活下去——等着写作者先它而死。

这本书——我不知道它将是一本什么书，可以肯定的是，它的已有和将有的章节之间，没有先后的次序——它是非时间的，它是空间的。它的每一个部分，向着那个未知的整体同时呈现，同时存在——与此类似的有什么呢?画布上的笔触，光线中的形状。我的观看有先后，这和那些我所观看的事物有什么关系。它们不过是“在那儿”。

我把这些文文字，写在这本书假想的扉页上。

这是一本成稿九年之后才得以出版的长篇小说。出版时间的如此延耽，真是令人毛骨悚然。当别人问起，我每每解嘲说，再搁下去，怕要搁成经典了。我自然不会当真认为所谓经典都是“搁”出来的，虽说文学史上有不少书被搁多年后来被奉为经典。当初约稿的编辑和审稿的资深出版权威，没有说我写的书不好，只是强调了出版的难度，原话是：“倘若决定出版，需要出版社拥有足够的运作信心和艺术勇气。”看来要一个出版者同时拥有运作信心和艺术勇气，也许还要加上特别的视觉，殊非易事，所以我的这本书被活生生搁置九年，才等来了出版面世的日子。

整理稿件时，没有发现书中有什么因九年时间的流失而变得过时，或重读之下有违我对写作之事最根本价值的观点。这是幸运，抑或是很大的不幸，我不知道。

原先书稿由三个部分构成，大致想呈现三种不同的叙事面目，即：小说、诗歌和散文。但在九年之后，我认为减除诗歌部分，可以使这本书更加精简和紧凑，因而只保留了原初的第一部分和第三部分。这么做，我也不知道对这本书来说，究竟是祸是福。确实要看原貌的朋友，可以在读完第一部分之后，先暂停这本书的阅读，去查阅《绝对之诗》。也可能这个插入，会是某种良好的调整节奏的机会吧。

鲁羊

二○○七年三月十三日

南京东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