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自诩为地球上最高级生物的人类,纵然可以天马行空地想象天使的模样,但也只是拥有血肉之躯的凡夫俗子。失望之余我们可以读一读美国作家迈克·西姆斯的《亚当之脐:人体的自然和文化史》,读后我们会恍然大悟,原来我们自祖先那里传承下来的血肉之躯是如此的精彩。
《亚当之脐:人体的自然和文化史》整本书集科学性、故事性于一身,在对人体进行浅显易懂的解剖学解释同时,又将枯燥的达尔文进化论和时尚的大众流行文化穿插在字里行间。例如,从介绍手的章节中,我们可以了解到微小的手部神经末梢是如何工作的,了解到握手的历史,手势和语言的关系,甚至可以知道文学家普路斯特是如何评价我们这双如此重要的手的。书中还介绍了母乳喂养的历史,我们为什么会流眼泪,读唇法的艺术及科学性等等。在鼻子一章中,你可以知道为什么哲学家尼采说他的灵感都在鼻子里。
从路易斯·阿姆斯特朗伤痕累累的双唇到吸血鬼德古拉伯爵如同利爪般的脚趾,《亚当之脐:人体的自然和文化史》如同一场人体的盛宴,阅读后可以让我们得以洞悉一直身居其中却一无所知的身体,体验一次震撼的人体之旅;旅途中我们走过漫长的人类进化史,细细体味人体的奇妙风景。
本书分12个章节,从头到脚逐一描述人体的不同部位,作者西姆斯将人类文明史和进化论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文章风格独辟蹊径,令人耳目一新。他从全新的角度入手,一一剖析了我们早已司空见惯的身体部位,他揭开人体器官的神秘面纱,让我们一探究竟,打破我们心中积聚的恐怖和忐忑。
如果我们可以看见灵魂,可以触摸身体,
那还有什么是更神圣的?
——叶芝
一层无所不能的表皮将我们全身的所有部位连为一体,造就了惠特曼注。所说的“完美的体形”。人们始终认为皮肤是人体面积最大的器官。但我们却没有对这位守护神给予应有的重视。要想证明皮肤是怎样包容并限制着我们的身躯,有一个古老的希腊神话便是最好的例子,故事讲的正是失去皮肤的噩梦。
希腊神话中关于半人半兽的森林之神马西亚斯的故事有两种版本,一种说法是马西亚斯发明了长笛,另一种则说是雅典娜发明长笛之后又将它丢弃,马西亚斯拾到了长笛,并练就了精湛的笛艺。然而无论在哪个版本中,马西亚斯都是吹奏笛子的高手。他向太阳神阿波罗发起挑战,要用长笛与阿波罗的里拉琴(七弦竖琴)进行较量,看谁的演奏技巧更胜一筹。阿波罗提出一个条件,失败者必须接受胜者提出的任何惩罚,如果马西亚斯同意,他便接受挑战。被自己吹奏的美妙音乐冲昏了头脑的马西亚斯愚蠢地同意了阿波罗的条件。在比赛的第一局中,马西亚斯和阿波罗都充分展示了各自的音乐天赋,两人不相上下,打成平手。于是狡猾的阿波罗使出了骗术。他可以把里拉琴倒过来演奏,于是他向马西亚斯挑战,要求马西亚斯也用这种荒谬的方法演奏他的长笛。马西亚斯无法演奏,输给了阿波罗。于是阿波罗便将马西亚斯绑在树上,活生生地将他身上的皮都剥去了。马西亚斯就这样被残忍的阿波罗杀死了。
尽管希腊神话中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戮场面曾一度消失,但到了16至17世纪,它们又借着古典主义艺术的强劲势头再度粉墨登场。意大利画家乔范尼.斯蒂法诺.丹诺蒂(Giovanni Stefano Danedi)根据这一神话故事所绘制的油画,几乎成了抒情版的演绎。但提香画笔下的这个故事却充满了血腥暴力,画中的阿波罗挥舞着鞭子,抽打着被捆起双脚、倒吊起来的马西亚斯。在众多相关题材的作品中,安东尼奥·科拉迪尼的新古典主义大理石雕像应该是最能忠实反映该故事恐怖效果的代表作之一。当年,这尊雕塑和安东尼奥的另一件浪漫作品《西风和芙罗拉》,曾是皇家花园里的陈列品,而今它们已被伦敦维多利亚及阿尔伯特博物馆收藏。没有胡须、风流倜傥、头戴桂冠的阿波罗一不小心也动起了刀子,他的手握在骨质的刀柄上,食指贴着刀背伸向刀尖。阿波罗正用刀削下马西亚斯右腿上的皮肤。雕塑刻画出马西亚斯的皮肤在阿波罗的刀刃上层层堆积的骇人场景。
在公元前1世纪,罗马诗人奥维德也曾生动地描述了这血淋淋的一幕,后来科拉迪尼根据他的描述雕刻出那尊不带血光的雕塑:
……在他的尖叫声中,
阿波罗剥去了他的皮肤,他全身的皮肤。
大块的伤疤周围,血流如注,
他的肌肉裸露在外,血管毫无遮掩,身体不停地颤抖,
脉搏依然跳动。你可以数得出他的心脏跳动的次数,
光线似乎已经穿过了肋骨间的组织。
为什么我要提到这个可怕的传说呢?因为它让我们认识到皮肤的功能。说到皮肤,我还要提到一个例子——塑化技术。德国医学教授冈瑟尔·冯·哈根将人的尸体浸在树脂中,对尸体进行塑化保存。他曾用尸体制作过一尊著名的人体雕塑,塑造了一个站立的男人手上搭着一整张自己的皮,那张人皮就像是被剥落的苹果皮。他后来在慕尼黑举办了一场“人体世界”解剖学展览,并展览了自己的作品。展出的这尊人体雕塑像是十八世纪时被剥去皮肤的受刑者,只露出皮下组织和器官。这具没有皮肤的塑化人体,仿佛是一败涂地的马西亚斯。男人的肌腱、韧带、胳膊和大腿的肌肉纤维,悬垂的睾丸和生殖器,肚脐的圈状纹理一人体的一切都暴露无余。这尊雕像通体粉红,虽然恐怖怪异但却浑然天成,这情景宛如一幅荷兰派的静物画,仿佛一颗盯着盛宴咧嘴狞笑的死神头颅,任谁看了都会胆战心惊。这尊塑像虽然面貌狰狞却寓意深刻。那张人皮就像一件灰黄色外套一样搭在它的臂弯。“人只有在具备表皮之后才算得上是一个人,”法国诗人保尔‘瓦列里曾这样写道,“去掉皮肤,仔细研究:皮下组织从这里开始。你在这种深不可测的物质中迷失了自己,它与你所知道的一切事物背道而驰,但它依然是我们身体必不可少的部分。”但是我们还是应该感谢皮肤,虽然我们常常在思想中将其摒蔽,然而我们还是需要用马西亚斯这样的悲剧故事和这尊塑化男人的雕塑来了解人类失去皮肤的尊容。故事和雕塑让我们有勇气面对不同的自我。
我突然冒出一种想法,也许在某些适当的场合下我们可以不需要皮肤,这样我们就可以看清楚自己身上的这层包装是如何形成的。据粗略估计,皮肤重量占身体重量的16%,它们承担着维持身体机能所需的新陈代谢总量的5%~8%。皮肤是非常有价值的器官。当我们凝视一具裸体的时候——孩子的脸、情人的身体——我们看到的是皮肤构成的跌宕风景。皮肤勾勒出我们的模样,保护着我们的身体。它的万用功能令人难忘,手掌的皮肤坚实紧致,脚底的皮肤粗糙厚重,眼睛的皮肤柔韧灵活。皮肤可以弯曲,也可以伸缩,可以折叠,也可以堆积出皱纹。关于皮肤的比喻多种多样:它是表层的土壤,肌肉的外饰,水果的表皮。和所有细胞一样,皮肤细胞也会发出抑制细胞生长过快的密令,以免提前到达预定的生长点。皮肤会勾画出自身的生长界限。试想一下:如果没有了这层细胞组织,我们的身体将无休止地生长,那么人也就再无体形可言了。皮肤是我们成为个体动物的界限,是我们从这个世界独立出来的界限。P1-2
我歌噶从头到脚的生理学,
我说,值得歌唱的不仅仅是相貌和头脑,
那完美的体形更值得我歌唱。
我歌唱男女之间的平等。
——沃尔特·惠特曼百无聊赖的尼安德特人
尼安德特人也会哈欠连天。图坦卡门也会痛哭流涕。阿基坦的埃莉诺也会打嗝放屁。毫无疑问,紫式部也会梳理她的长发,阿沙基亚·穆罕默德也喜欢把两脚叠交在一起。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的小听差们渴望能稍坐片刻。阿兹特克皇帝蒙特祖马麾下的勇士们也会碰伤脚趾,也会抓耳挠腮,也会左顾右盼,也会狼吞虎咽。受伤时他们会流血,开心时他们会大笑。无论是欣喜若狂还是痛不欲生,没有身体,这些人便无法感受到喜怒哀乐。纵观历史,有多少情人在温馨浪漫的时候彼此爱抚;又有多少战争的幸存者在病榻上痛苦挣扎?我们每个人都一样,都害怕自己的身体被病痛折磨,都害怕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祖先们塑造的神话人物,正是我们今天渴望创造的奇迹。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躯体的复活,因为我们知道意识是永远不可能离开身体而独存于世的。
无论是这个地球上的哪一种文明,每一个人都在重复着生与死的人生剧,每个人的剧情都是同样简单。站在大都市的繁华街头,你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人一男人、女人、男孩、女孩,他们高矮不同、胖瘦不一。他们有不同的肌肤颜色,不同的面部轮廓,不同的眼睛形状,不一样的头发质地。我们每个人都只有一个身体,只具备了一副体格,我们来自不同的国度,地域文化塑造了我们的外貌特征。在这些人中,有的头戴正统犹太教式的小白帽,有的留着小平头,有的是一头具有非洲特色的卷发,有的却是欧洲风格的直发;有人手指上戴着假指甲,有人脚趾上涂着指甲油;有人将胡子修的一丝不苟,有人穿着脐环,有人镶着假牙,有人缩着脖子;有的剃掉腿毛,有的不刮腋毛;有的修过眉毛,有的打着腮红;有的隆过乳房,有的垫过鼻子;有的脚踩高跟鞋,有的耳戴珠宝。
人们用种种手段修补我们原已完整的身体。这些修饰既矛盾重重又富于创造,恰恰反映出我们对身体的态度。德国著名电影导演维姆·文德斯在影片《欲望之翼》中很好地捕捉了这种来自身体的快乐和混乱。文德斯将从德国诗人里尔克的诗歌中获得的灵感和自己对分裂的德国的情感,一并融入他和彼得·汉特克共同创作的《欲望之翼》的剧本中。片中两个没有肉体的天使厌倦了只能对他人进行偷窥的孤独生活,他们渴望拥有真实的肉体。影片传递出一种对人性的强烈渴望。影片中的两个天使是多么渴望能握住一枝铅笔,亲吻一下耳朵,舒展一下他们的脚趾头,或是养上一只小猫,哪怕能用手指头翻动一下报纸也好。一位天使说:“与其永远只能在天空里轻飘飘地飘荡,我更想感受一下那些对于我来说有分量的东西……请结束我的永恒吧!我宁愿被绑在地球上。每次迈出一步,每次一阵风迎面吹过,我都想说‘就是现在吧!让我堕落在地球上。…在天使第一次和一个女人做爱之后,他说:“我现在知道了身为一个天使永远不可能知道的东西。”
我们的身体每天都在不知疲惫地指挥着各个部件的运作,这是天使们渴望而不可及的。人类通过身体的知觉来感受这个世界,这种身体的感知来源于人类对世界的接触。我们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深刻地感受着地球上的一切,你能品尝出可口可乐的甜美或是香槟的香醇,是因为你的舌头能感受到美味的分子。你能欣赏到悦耳的音乐,是因为声波在敲击你的耳膜。你能嗅到咖啡的浓香,是因为飘散在空气中的咖啡微粒刺激到你鼻子里的神经末梢。你能看到阳光照射下的树叶的颜色,是因为光线进入你的眼睛。我们将所有这些感觉称为“触觉”。触觉可以使我们的皮肤感觉到羊毛夹克与纯棉衬衣的不同质感,也让我们能感受到肩上背包的质地,即使我们闭上眼睛也能清晰地体验到阳光照在眼皮上的感觉。 经过漫长的进化,终于出现了智人,这是迄今为止我们所知道的最早具备人形的人类祖先。智人身体中每一个部位的结构都证明了这种进化过程的漫长和曲折。自然科学犹如一门禅宗,它带给生物构造许多潜移默化的影响,其中之一便是替生物时代构筑了一幅宏伟蓝图。当我们狂热地追求时尚,穿梭于巴黎街头的时候,我们全然忘了自己其实是大自然法则的主体。人类就和橡皮泥、渡渡鸟一样,都是大自然中的一个分子。甚至连宗教中的原教旨主义者也承认,人类和其他动物在自然界中有着相同的地位。我们要选择配偶并且在下一代的身上延续这种血脉的共同特征,从父亲的身高和眉毛,到母亲的骨骼结构和皮肤质感,都在我们的孩子身上得到了继承。接下来又轮到下一代进行择偶、生育,新一轮的传承就这样周而复始地继续下去。当然这种传承是在不断变化的基础上进行的。只是有一点是原教旨主义者勉强承认的——人类的繁衍经历了漫长的时间过程,这个过程甚至长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人类已经发生了变化,并且一直在变化着。
当这些变化已成为现实,并且成为你每天思考的一部分时,你方才发觉身边出现了形形色色的人。他们不断地在你的眼前变化着,模糊了你的视线。脸型从一种变出了好多种,就像是电脑合成的电影画面。于是你开始意识到原来人类的身体是用可塑的粘土制造出来的。比起通过化妆品和整容手术来修改外形,大自然的雕凿可是要早了许多,它把人类塑造出了不同外形并且应用了适合不同生存环境的雕工。人类的每一寸肌肤和每一块骨骼都体现出大自然无穷的创造力。我们有高耸的鼻梁骨和宽大的臀部。我们有直立行走的双腿。我们的耳朵能够收集到一切声音并且可以对声音的方位做出三角定位。我们的肚脐证明我们是高等胎盘哺乳动物。与那些浑身长毛的灵长类表亲们相比,我们就像是赤身裸体一般,但实际上,我们的身体上同样也保留着大量的毛发,其中,那些密集的像小树丛一样的毛发还散发出异样的气味。
然而,无论我们的身体多么完美,始终不能令我们满足。法国人安东·德·圣艾修伯里郴曾经说过:“世间万物的意义并不是它们自己决定的,而是人们将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它们的。”人们往往用象征性的词汇来理解感知到的世界,而且永远不会停止对周遭世界的想像。因此,很多文化中都包含着虚幻的成分,而想像却赋予自然进化过程以象征主义的重要性。我们对身体的称谓多种多样,如生命的机器、灵魂的庙宇、肉体的轮回。这些称呼贴切地反应出人类对自身天赋和身体缺陷的认识。人体的每一个部分、每一种功能都扮演着相应的角色。在某些宗教中,摊开的五个手指象征着“五戒”;摇曳的火焰象征着没有脚的火神。理发、打喷嚏,就连修剪手指甲都有可能令我们的生命力减退。神仙们先是塑造出凡人的模样,再从中挑选出各种特征的代表人物。被宙斯降罪的巨人阿特拉斯,要用双肩支撑起整个世界;伟大的塔斯曼用她强健的双臂帮助了人类;大力士参孙的头发不仅是头皮毛囊中长出的蛋白质物质,更重要的是它是上帝赐予他的高于凡人的力量源泉。
就像油画下的草图底稿一样,我们从人体自然史中领略到退色的人类神话和形形色色的偏见。无论我们将自己定义为哪一种生物,无论我们怎样信誓旦旦地表达自己对所属种群的忠诚之心,我们始终还是脊椎动物,灵长类动物和哺乳动物。然而,在理智赢得它的解释地位之前,迷信早已给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分派好了各自的假设“注释”,甚至是从畸形、疾病、美貌、丑陋等多个方面进行分别定义。其结果便是人类文明中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内容可以让所有人种共同分享。无论是过去的神话和艺术,还是现在的科学,我们早已厌倦了回答关于保罗·高更曾经在一幅油画中提出的关于身体的三个问题: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要去向何处?看得见的神秘事物
这本书虽然与我的个人经历无关,但是,我的个人经历却为写书带来了灵感。大部分人都有一个功能齐备的身体,我也可以做很多动作,诸如抬头或用指尖触碰东西等小动作,几年前我还可以做得极其自如。不过自从我患上椎间盘突出症之后,病痛便一直折磨着我。疼痛从脖子一直蔓延到后背,后来我的左胳膊突然出现了麻痹症状。我的神经外科医生告诉我,我是他诊治过的数千例患者中症状最严重的一位。尽管我是个特例病患,但这种独特性却丝毫不能减轻我的病痛。我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在那段时间里我再也得意不起来了。为了说明我的病情,医生给我举了一个形象的例子,他说,人的头部的大小和重量大约和一个保龄球差不多,而脊椎就像是一根太阳花的花茎,因此这个纤细的部位要承受巨大的负担。为了让这根可怜的花茎不再出现突然折断的危机,我只好谨遵医嘱,整整两个星期的时间,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
我的眼前只有那块天花板可看,心情沮丧的我只好用脑力活动来打发时间,于是我便开始思考人类的身体。后来我发现我可以在胸前放上一块垫子,然后在上面写字,这样我就不用看着写字了。不过偶尔我也会把垫子竖起来,看看字迹是否还能够辨认出来。在我逐渐康复的时候,我就把脑海中那些天马行空的联想统统地写了下来,然后再加上“耳朵”、“肚脐”、“脚趾”之类的标题。于是在我卧床期间,我的手稿逐渐丰富了起来。普林尼对古希腊伊庇鲁斯国王皮拉斯的神奇脚趾的评论让我想起了玛格利特·福克斯姐妹和美国19世纪末流行的招魂术。美国著名的魔术师霍迪尼对助手的暗示使我进一步理解了达尔文对耳朵的阐释。要不是看了古人类学家玛丽·利基在非洲利特里发现的南方古猿脚印的照片,我还想象不到那些月球表面留下的人类足迹的照片是宇航员尼尔·阿姆斯特朗精心设计的结果。每当我试着抬起头的时候,我就会想起科学家们曾将我们所患的多种背部疼痛都归结为直立行走所造成的严重后果——曾经是保持水平运动的哺乳动物的脊椎突然变成了垂直状态,而且不但要承受一个高昂的脑袋,还得让贪婪的前肢完全解放出来,最后就只剩下古老的脊椎动物的神经和防护器官紧紧地挤在一起。
我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创作下一本书了。当我又能重新坐起来的时候,我就一头扎进关于身体的研究里去了。我对每一份资料都有新的发现。我为此咨询各种专家,因为我发现我对自然的浓厚兴趣丝毫不亚于我对文学的热衷。我不禁注意到很多有关人体的神话故事,它们都是最具想象力的人体自然史的表现。再没有什么能比两个物种经过杂交繁殖形成杂交物种更能激发我的想象力了。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亚当之脐》这本书也有点混血的味道。
研究人体的方法很多。医学专家通过诊察来了解庞大的人体管理系统,该系统控制着人体的骨骼、肌肉、神经系统、消化系统、呼吸系统、心血管系统、内分泌以及淋巴腺等肌体部分。古生物学者则是通过发掘人类祖先留下来的确凿证据进行研究。无论是社会学家、心理学家还是足底按摩师,每个领域的专家学者们都希望将人体研究的成果应用于自己从事的学科领域。就连运动员都希望自己的形象能被塑造成艺术品。如今市面上宣传自我形象、吸引力、性魅力、化妆品、营养品、形体训练及身体罪孽的书籍比比皆是,好像我们的灵魂以前居住在一个完全不同的媒介中,而不是我们现在如此关心备至的身体里。
由于这些东西没有一样能符合我的特殊兴趣,因此我在《亚当之脐》中还是坚持自己的路线,我从头到脚游历了人类的整个身体,每次参观一个地方。我遵循着十六世纪中期法国兴起的一种古怪的诗歌模式。在法国诗人马洛的煽动下,一些著名作家组成的“炫描派”掀起了描绘女体的艺术风潮。其实他们的先辈早以对那些身体部位发表过同样的赞美,14世纪的彼得拉克曾在抒情诗中赞美情人劳拉的美丽双眼;其后的沙梭斐拉托(全名BaldassaiTe olimpo da Sassoferrato)也曾用暧昧的词汇来描写女人的乳房。然而这些法国诗人却很少使用象征手法,他们不喜欢用“心灵的窗口”或“滋养我们成长的乳房”等形式的比喻来赞美人体的某些部位。因此,这些诗人的作品时常遭到攻击。历史学家南茜·J·维克斯曾这样写道:“如果彼得拉克在诗中是用含情的双眼来突出劳拉的动人姿色,可以说他技高一筹。但如果他随随便便地用牙齿或是脚趾来表现同样的意境,就显得滑稽可笑了。”更何况,炫描派的诗人们在描写人体部位时常常语句直白,从不掺杂任何修饰或掩盖。不过用“胳膊肘”这样的词来描述人体的某个部位,还是让人听起来不免觉得有些下里巴人的土气。正如维克斯所说,马洛的笔下充满了对女人身体的传统敬意,但是他不应该开创这种颇具争议的诗歌领域。众人对于炫描派诗歌中的一些代表词汇同样有褒贬不一的评价,这些词汇中有表示赞扬的,也有发泄不满的,囊括了从崇拜到厌恶的不同含义。
从某种意义上讲,《亚当之脐》可以被视作现代版的炫描派新作,该书的大部分焦点(当然不是单一的)主要集中在身体文化史如何折射出身体自然史这个问题上。不过,我却坚持用拟人化的手法去描绘那些炫描派过于强调的东西,同时我在写作时还运用了喜剧元素和悲剧风格的对比,神圣和世俗的冲突,以求充分表现出从我们出生到死亡的历程中,积极进取的思想意识中掺杂的矛盾心理。我们对这副躯体的情感总是在矛盾中挣扎,赞美和谩骂同时存在。这充分证明了,为什么我们在迷恋炫描派精细描述的同时,还会用这样的眼光来审视人体中每一个既独立又相互联系的部位。我更喜欢把人体想象成一个具有反叛精神的市民,就像莎士比亚在戏剧《科里奥兰纳斯》中描写的那样:
那戴着王冠的头,那视察一切的眼睛,
那运筹帷幄的心,臂膀是我们的兵士,
双腿是我们的坐骑,舌头是我们的吹号人……
事实上,我在《亚当之脐》中却忽略了人体的参谋——心脏,我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人体的外部器官上了。奥斯卡·王尔德说过:“世界上最神秘的东西往往不是那些我们看不见的东西,而是那些我们看得见的东西”,这句话可谓一语双关。比起以往那些对心脏、肺部、骨头等隐秘部位的探究,我更有兴趣观察一些我们日日可见的器官——如面部、鼻子、眼睛、嘴巴、耳朵;我们的肩膀、胳膊以及双手;胸膛和乳房;腹部、肚脐及腰部;生殖器和臀部、还有腿和脚。所有这些部位被细致地划分为三个不同的区域:头和脸、手臂和躯干、生殖器和腿,每一个区域都反映出人体进化史的不同层面。这种部位划分不仅仅是为了减少大脑的分工,它们还是科学家们从现代人体解剖学及生理学等领域收集来的各种证据,是这些科学家将我们与那些灵长类亲戚进行比较,并对我们早已灭绝的祖先留下的化石进行考证后得出的结论。此前,有关人体的每一个研究领域都留下了各自的研究记录,人体部位的每一种差异都可以通过不同的文化形式得到体现。《亚当之脐》一书主要包括三大部分:“大脑——人体的指挥部”,“世界的重量”,以及“单腿站立”。这些标题中蕴涵了每一个特殊部位的自然史,是最能概括该部位特点的比喻。
我之所以选择“从头到脚”的顺序来描述人体,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一,我可以把这本书当成一篇记叙文,就像叙述一次旅程沿途看到的风景,这样比描述整个人体系统要简单得多。其二,这便于我的回忆,我可以很容易地回忆起人类在进化过程的每一步都是怎样迈出的。以婴儿为例,眼部肌肉是第一个证明婴儿具有自控能力的身体特征。随后,婴儿逐渐拥有自己的意识,此时他已经可以控制面部其他肌肉的动作了。第一次展露的笑容是他人生的第一块里程碑,因为从此以后,婴儿便有了自己的表情。再往后,当他可以控制颈部肌肉运动的时候,他的小脑袋就可以懒洋洋地向两侧转动了。他的躯干(不包括四肢和双腿)逐渐会被身体的感觉支配。最后,起初还难以驾驭的小胳膊和小腿儿也慢慢地加入到了受控制的身体队伍中来。胳膊从原先笨拙的、只会拿着玩具送到嘴里去咬的小累赘,摇身一变成为灵巧的双手,双腿也日渐矫健起来。
由于本书的空间有限,因此还有很多有关人体的话题没有被写进去。在此,我仅将这些省略的话题一带而过,其中包括:牙齿、乳房增大、胡须、体重增长与减少、手肘和膝盖,以及种族歧视与肤色差异的庞杂话题。然而,随着这次人体旅程的不断深入,我也必须加入一些内容——如警醒的眼睛,以充当这次揽胜路途中的里程碑。我时常觉得自己好像在写一本游记,我在任何一处引发我好奇心的地方驻足停留。我曾试图挖掘脚趾的神秘之处,也曾对着眉毛高唱颂歌。我仿佛闯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洞穴,在漆黑中摸索前行。其实我在书中提到的,只是一些浅显的内容。无论是文明史还是自然史,任何一段历史中都不乏人体的故事。
这是一次游历于自然进化与人类文明的边缘地区的冒险,迈克·西姆斯的渊博知识和对文字的精确把握令人叫绝。
——Frans De Waal《猿猴和寿司师傅》的作者
这本书语言风趣、内容新颖!西姆斯让我们得以洞悉我们的身体,他的语言睿智风趣,博学多才却不炫耀卖弄。这本书真是让我赏心悦目!
——Alberto Manguel《阅读图片与阅读史》的作者
他将解剖学的概念和人类文明的精华浓缩为一本经典读物,读过之后,我们方恍然大悟,原来我们自祖先那里传承下来的身体是如此精彩。
——Marilyn Yalom《乳房的历史》、《妻子的历史》的作者
迈克·西姆斯真是点字成金、字字珠玑,他将解剖学、进化论、文学、人类学、史学及大众文化融于一炉,打造出一本史无前例的经典著作。我完完全全地被书中的内容吸引,收获之大,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Richard Milner《进化百科全书》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