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戴巴莱斯特是外省某滨海城市一家企业的经理的年轻妻子,一天,楼下咖啡馆中发生了一桩情杀案,不知什么力量促使她第二天又到这家咖啡馆来,在那儿,她遇到一个蓝眼睛的青年...安娜在同他谈话当中,自己就变成了另一个女人,从她自己所属富有的资产阶级社会中逃出去了,从对她冷漠无情的丈夫那里挣脱出来了。从某种情况看,她‘包法利夫人’化了…… 一天,她没有带孩子,又一次去看望肖万,吻了他——他们都知道,仅此一吻即可,他们的爱情告终...
她心中忽然想到那支歌,但是她不能唱...
安娜认为“只有在死亡中才可以得到的绝对的爱情、疯狂的爱情”。这种所谓“绝对的爱情”的观念。这是一部以悲剧为主题的爱情故事,但它是有社会依据的,而且,在很大的程度上是真实的...
六
安娜.戴巴莱斯特站在咖啡馆门前,没有进门。肖万朝她走来。他走到她身边,她转身往滨海大道方向走去。
“已经有那么多人,”她轻轻抱怨说, “钢琴课下来迟了。”
“今天上的这一课我都听到了,”肖万说。
小孩把手挣脱开,在人行道上跑开去,今天晚上,星期五晚上,他像往常一样很想跑来跑去跑一跑。肖万抬头看看天空,天空还有一点微弱的光亮,天空是暗蓝色的;他靠近她,她并不退避。
“夏天就要到了,”他说,“走吧。”
“可是在这个地区,不大觉得。”
“有的时候,可以感觉到。您知道的。比如今天晚上。”
小孩在缆索上面跳来跳去。嘴里哼着迪亚贝利小奏鸣曲。安娜·戴巴莱斯特跟着肖万走着。咖啡馆里,人已经坐满了。那些人只要酒倒好,立刻一口喝掉,这是规矩,然后匆匆忙忙往家走。后到的人,从更远的工场来的人,就接上去,喝过酒,就走路。
安娜.戴巴莱斯特刚刚走进咖啡馆,就站在门口那里,不高兴、发脾气。肖万转过头来对她微笑,给她鼓气。他们走到长柜台不大有人注意的那一头,她就像男人一样,拿起酒杯,很快地喝下去。酒杯在她手上哆哆嗦嗦还在摇晃。
“已经七天了,”肖万说。
“七夜,”她说,像是偶然顺口说出的, “这酒真不错。”
“七夜,”肖万重复说。
他们离开柜台,他把她拉到厅堂后面,让她在他想要坐的位子上坐下来。在酒吧柜台上的人,从远处看着这个女人,感到奇怪。厅堂里静静的。
“这么说,您都听到了?她叫他弹的音阶练习全部都听到了?”
“那时候时问还早。这里一个顾客也没有。朝码头那边窗口都打开着。我都听到了,音阶练习也听到了。”
她对他笑笑,很感激他,又拿起杯来,喝酒。拿着酒杯,手在酒杯上还稍稍有点抖动。
“我脑子里想到他应该学音乐,要知道,那是两年前的事。”
“我明白。那架大钢琴是放在客厅一进门的左边?”
“是,”安娜·戴巴莱斯特紧紧捏起拳头,强要自己保持平静, “不过,他是那么小,太小了,要是您知道的话,只要我这样一想,我就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
肖万笑着。厅堂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坐在台子那边。站在柜台旁边喝酒的顾客也没有几个人了。
“您知道吗,他的音阶练习弹得很不错?”
安娜.戴巴莱斯特也笑了,这一次是放声大笑。
“他弹很好,真是那样。就是那位女教师也不能不承认,您看……我有一些想法。啊……我真觉得可笑……”
她还在笑着,可是她的笑声渐渐低下去;肖万是有另一种方式在和她说话。
“您曾经把臂肘支在那架大钢琴上。在您的连衫长裙袒露的胸前,扣着这样一朵木兰花。”
安娜·戴巴莱斯特很注意听他讲这一段往事。
“是的。”
“当您俯下身去,那朵花触到您胸脯外面的轮廓,您不经意地把花扣在那里,嫌扣得高了一点。花很大,您是偶然选中它的,您戴起来也嫌大了一些。花瓣还很挺,前一天夜里刚刚开花的。”
“我看外面了?”
“再喝点酒吧。小孩在花园里玩。是的,您在往外面看。”
因为他要她喝酒,安娜·戴巴莱斯特就喝酒,竭力在回忆那已经过去的事,深深感到惊奇。
“我记不得我采他那朵花。也记不起戴花的事。”
“我当时没有怎么看您,不过那朵花我是看到的。”
她注意用手使劲拿着那个酒杯,她的手的动作和她的音调因此也使变得从容缓慢了。
“这酒现在我很喜欢,那时我并不知道。”
“那么现在您讲给我听听。”
“啊,别让我说了吧,”安娜·戴巴莱斯特祈求着。
“我们肯定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是无能为力的。”
暮色越来越浓重,只有咖啡馆天花板上还有一点光芒照射在上面。强烈的灯光照着柜台,厅堂沉没在阴影之中。小孩突然跑进来,他并不觉得时间已经很晚,他跑来报告说:
“另外一个小孩来了。”
在他跑去的一瞬问,肖万的双手伸到安娜·戴巴莱斯特的手边。两双手平伸在桌上。
“我给您说过,我常常睡不好。我就到孩子的房间去,我去看肴他,一看就看很长时间。”
“常常?”
“常常是这样,在夏天,那时大道上还有人在那里散步。特别是在星期六夜晚,这些人无疑是因为在这城里不知做什么好才出来散步的。”
“毫无疑问,”肖厅说, “特别是男人。您在过道上,或者是在花园里,或者是在您的房间里,您经常看他们。”
安娜·戴巴莱斯特俯下身来,最后对他说:
“实际上,我想我是常常看他们,或者是在过道上,或者是从我的房间里,有些夜晚,我也不知我该怎么办才好。”
肖万低声讲出一句话。安娜·戴巴莱斯特在这一次强行进攻之下,目光渐渐渐变得迷迷蒙蒙,简直要昏昏睡去。
“说下去呀。”
“不仅这些人走过这里,而且在白天,时间也是固定的。我不能再说了。”
“没有多少时间了,继续说下去吧。”
“吃饭.,总是这样,吃饭的时间又到了。接下去,又是夜晚。有一天,我想出来一个主意,叫孩予去上钢琴课。”
他们的酒喝光了。肖万又去叫酒。在柜台上喝酒的人越米越少。安娜·戴巴莱斯特就像一个口渴的人那样,在不停地喝酒。
“已经七点了,”老板娘通知说。
他们没有听见。天已经黑下来了。有四个人走进咖啡馆,在后厅坐下来,他们是准备到这里来消磨时间的。……
P73-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