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为“贾平凹小说精粹”之一收录了贾平凹的《太白山记》、《油月亮》、《商州再录》等短篇小说。

贾平凹的小说大多描写的是一群社会最基层的卑微的人，是一些琐碎小事。贾平凹在坚实的“事实”基础上表述“看法”，使小说更显力度，又使故事不单一，充分展现时代和社会的大背景，以及在这浓重的大背景下聚光照耀两人爱情之舞。他坚持形式传统的，平实的，而作品境界上则是现代的，人类的写法，人生的苍凉，故事的浑然，留给我们的是对这国家和民族曾经的苦难的咀嚼和对生命之花绚丽的赞歌。

贾平凹在坚实的“事实”基础上表述“看法”，使小说更显力度，又使故事不单一，充分展现时代和社会的大背景，以及在这浓重的大背景下聚光照耀两人爱情之舞。作者仍坚持形式传统的，平实的，而作品境界上则是现代的，人类的写法，人生的苍凉，故事的浑然，留给我们的是对这国家和民族曾经的苦难的咀嚼和对生命之花绚丽的赞歌。

太白山记

油月亮

鬼城

晚唱

二月杏

美好的侏人

马角

遗璞

土炕

水灾

病人

地震

水意

小城街口的小店

文物

小人物

火纸

商州再录

太白山记

寡妇

一入冬就邪法儿的冷。石块都裂了，酥如糟糕。人不敢在屋外尿，出尿成冰棍儿撑在地上。太白山的男人耐不过女人，冬天里就死去许多。

孩子，睡吧睡吧，一睡着权当死了，把什么苦愁都忘了。那爹就是睡着了吗?不要说爹。

娘将一颗瘪枣塞进三岁孩子的口里，自己睡去。孩子嚼完瘪枣，馋兴未尽又吮了半晌的指头，拿眼在黑暗里瞧娘头顶上的一圈火焰，随即亦瞧见灯芯一般的一点火焰在屋梁上移动，认得那是一只小鼠。倏忽间听到一类声音，像是牛犁水田，又像是猫舔糨糊。后来就感觉到炕上有什么在蠕动。孩子看了看，竟是爹在娘的身上，爹和娘打架了!爹疯牛一般，一条一块的肌肉在背上隆起，急不可耐，牙在娘的嘴上啃，脸上啃；可怜的娘兀自闭眼，头发零乱，浑身痉挛。孩子嫌爹太狠，要帮娘，拿拳头打爹的头，爹的头一下子就不动了。爹被打死了吗?孩子吓慌了，呆坐起定眼静看，后来就放下心，爹的头是死了，屁股还在活着。遂不管他们的事体，安然复睡。

天明起来，炕上睡着娘，娘把被角搂在怀里。却没见了爹。临夜，孩子又看见了爹。爹依旧在和娘打架。孩子亦不再帮娘，欣赏被头外边露出的娘的脚和爹的脚在蹭在磨在蹬，十分有趣。天明了炕下竟又只是娘的一双鞋和他的一双鞋。

又一个晚上，娘与孩子坐上炕的时候，孩子问爹今夜还来吗?娘说爹不会来，永远也不会来了。娘骗人，你以为我没有看见爹每夜来打你吗?娘抱住了孩子，疑惑万状，遂面若土色，浑身直抖。他们守挨到半夜，却无动静，娘肯定了孩子在说梦话，于门窗上多加了横杠蒙头睡去。孩子不信爹不来的，等娘睡熟，仍睁着眼睛。果然爹又出现在炕上。爹一定是要和儿子捉迷藏了，赤着身子贴墙往娘那边挪。爹，这样会冷着身子的!因为爹的头上没有火焰。但爹不说话，腮帮子鼓鼓的。爹在被人抬着装进一口棺木中时口里是塞了两个核桃的。爹，那核桃还没吃吗?爹还是不说话，继续朝娘挪去。孩子就生气了，恨恨爹，继而又埋怨娘，怎么还要骗我说爹永远不会回来呢?孩子想让爹叫出声来，让娘惊醒而感到骗人的难堪，便伸手在炕头摸，摸出个东西向爹掷去。掷出去的竟是砖枕头，恰砸在爹身子中间的那个硬挺的东西上。娘醒过来。娘，我打着爹了。爹在哪儿?灯点亮了，却没有爹，但孩子发现爹贴在墙上的那个地方上，有一个光溜的木橛。你这孩子，钉一个木橛吓娘!娘在被窝里换下待洗的裤衩，挂在那木橛上。木橛潮潮的，娘说天要变了，木橛上也潮露水。

翌日，娘携着孩子往山坡上的坟丘去焚纸，发现坟丘塌开一个洞。惊骇入洞，棺木早已开启，爹在里边睡得好好的，但身子中问的那个东西齐根没有了。

孩子在与同伴玩耍时，将爹打娘的事说了出来。数年后，娘想改嫁，人都说她年轻，说她漂亮，人却都不娶她。

P1-2

贾平凹

《秦腔》出版后，我就着手整理这套书的文稿。这些年里，数家出版社自己选编出版了我的许多小说单集，常常这一版本上的作品又出现在那一个版本上，而每本又都不尽我意。版本的混杂，于我不好，对读者也不好。现在自己选出这些篇目，算是比较完整的中短篇小说集，给自己作一个总结，对读者也提供一个方便。

我的写作是和新时期文学同步的，可以说，是个老兵。但我能力有限，实绩平平，虽出道到现在，每有新作都受关注，从未大红，更多的是争议不休。我本丑陋，也不修饰，各个时期的作品都选了一些，可以看出我起点多么低，一步一步又走得多么艰辛。过去的岁月或许青春，或许蓬勃，我已经再写不出那时的况味，而我还是更看重现在的文字。换一句话说，我似乎在五十岁后才慢慢懂得了什么是小说，小说应该怎么写，却同时又深感激情有减，精力不济了。

五十岁后，野心还在，警惕固封，警惕书斋气而写得滑溜，将这套书出版了，就不再自顾自怜，寂寞会随之而至，携琴将重新上路。天行健，当自强不息，地势坤，以厚德载物，但愿天还再旦。

2005.1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