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白马。它确确实实是存在着的，无论是在虚幻中还是在现实中，它都是存在的。它通体雪白，甚至还发出微微的银光，头上的犄角闪亮着，长长的鬃毛飘动着，青色的尾巴蓬松地向后飞扬，保持着那种极端优雅的奔跑姿势，从眼前自左向右飘忽而过……

由《失踪的白马》、《骗局——关于一口蛀牙的回忆》、<对于梦境的一次不完整忆述》、《带路》、《两个身世不明的人和一次目的不明的旅行》、《谜题》、《下不完的棋》、《我作为丁幸追随建文帝的逃亡生涯》、《天空里的玩具》、《十五层下》、《未竟稿：一个不成功的文本案例》、《无尽的褐色天空》等十二个短篇组成。

失踪的白马

骗局——关于一口蛀牙的回忆

对于梦境的一次不完整忆述

带路

两个身世不明的人和一次目的不明的旅行

谜题

下不完的棋

我作为丁幸追随建文帝的逃亡生涯

天空里的玩具

十五层下

未竟稿：一个不成功的文本案例

无尽的褐色天空

当我第一次来到这条小街的时候，立刻就被眼前的这种景象迷住了。街道的路面是用那种现在已经不常见的石条铺成的，两旁的房子都是一些年久失修的木板房，蛛网般的电线横在浑浊的天空下。住在这里的人多半是沉默的。在夏天的午后你随处可以看见撑开躺椅午睡的人们，似乎这个城市别处正在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都与他们无关。我惊讶于这个喧闹都市中居然还有这样的一个角落。在这之前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一条小街。

“似曾相识的感觉来自内心对童年的渴望，青春期的骚动总是引起人们不安分的回忆。”有人在我的背后拍着我的肩膀说。

这是一个五官模糊的男人，事实上我从来就未曾在阳光下仔细端详过M的面容。咖啡色的风衣罩在陈旧的西装外面，一条打得歪歪斜斜的领带紧紧地勒住已经被汗渍浸润得有些发黄的衬衫。而他的嘴上似乎从来都离不开那枝抽了一半的白色纸烟。

从那以后，每天的午后我都会到咖啡馆去坐坐。顺着小街凹凸不平的街道一直走到尽头，你就能看见它在风中摇曳不定的招牌。上面的字迹已经很模糊，只是隐隐约约地能看见～匹白马的痕迹。M第一次领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为那白马奔跑的姿态所打动，就好像亲眼见到了无数次在梦中见到过的景象，又如同置身于一幅画中，回头看时却发觉画面之外另一个自我正在注视着画中的自己。

 那个人叫M。

 M是一个老派的男人。从外形上来讲很难看出他多大年纪，如同他的面貌一样地琢磨不透。他自称是那家咖啡馆的老板，而事实上他既是老板也是侍者，或者说在我到来之前，他也是那家咖啡馆唯一的顾客。

咖啡馆其实是一间半地下室式的建筑，和街道上所有的房屋一样，都是用沉重的橡木板搭成。那里面从没有电灯，唯一用以照明的就是那一盏盏飘忽不定的蜡烛。让我诧异的是这个面积不大充满霉味的房间里，四壁上挂满了勒内一马格里特的画。我突然想起-了那白马的形象，那不正是出自大师的笔下么?

“那么，咖啡馆究竟和白马有什么联系呢?”我疑惑地问。

M看起来似乎对我的提问并不感兴趣。“意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实质。”他吐出_口烟，把脸转向我的位置，很漫不经心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某种意义上来说，M有着一种独特的气质。慵懒的，疲惫的，有时候从他吸烟的姿势甚至可以看出那种轻微的病态。所谓“土星气质”，让我联想到普鲁斯特抑或是乔伊斯的年轻时代。当然，那种厌倦的姿态绝对不是出于贫穷和生活的重压，更多的是来自高贵的对一切的轻视。我们之间有一点是相通的：都是沉默寡言的人，羞于见人。有一段时间我为自己无法正常地与人交谈而苦恼。用M的话来说，那是一种“失语症”的表现。我失掉了语言，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能够如此肆无忌惮地滥用自己的语言。我竭力想表达些什么，我知道那是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某种力量，却无形中阻碍了我困难的发音。那段时期我整日形单影只，无目的地在这个城市当中游荡。我观察人们的交谈，他们开怀的样子让我感到嫉妒与悲哀。直到我来到这条小街。与M相处让我感到呼吸自由，至少与他对坐消磨掉整个下午，我可以不用开口，也不用感到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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