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的主人公巴比特是个经营地产的掮客。他家境富有，追求享受。有一天他突然对一成不变的生活感到厌倦，于是开始想方设法去开辟新的生活天地。但他的行为遭到非议。他无力摆脱外界的压力，最后不得不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上……作者通过巴比特这一形象，把唯唯诺诺而又沾沾又喜的美国人的特性拒绝得淋漓尽致。“巴比特”这个名字从此成为鼠目寸光的庸俗市侩的同义词。

巴比特是一位成功的房地产商人，过着富足而又平板的中产阶级生活。然而作为一个人，他受到虚空的袭击，于是企图寻找另一种“真正的生活”。为此，他外出漫游，尝试过一种玩世不恭的生活，甚至染上了革命情绪。但巴比特又没有勇气去承受接之而来的社会冷落，于是，他重新投入了家庭生活和商人生涯的怀抱，在小说的结尾，巴比特将希望寄托在他的儿子身上。

前言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四章

附录1 1930年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辞

附录2 受奖演说：美国对文学的恐惧

附录3 刘易士生平与创作年表

            第十章

里斯林夫妇住在雷维尔斯多克支路的一套公寓里，那个街区的公寓房子是全泽尼斯最紧凑的。把床铺推进矮壁橱之后，卧室就变成了起居室。厨房里是一排小橱，电气灶、铜水槽和电冰箱分别安在小橱里，偶尔有几家还雇一个巴尔干国家的女佣。这个街区的一切都极端现代化，除了汽车房以外，一切都压缩得不能再小了。

巴比特夫妇去雷维尔斯多克支路拜访里斯林夫妇。去看这对夫妇是个凶吉未卜的冒险，有趣但往往也使人困窘。齐拉长着金黄色头发，活跃、成熟、嗓音刺耳、乳房高耸。当她带着恩赐的态度显得兴致好的时候，她有趣得叫人坐立不安。她对人们的评论辛辣尖刻，对于大家心照不宣的虚假伪善，她往往一语道破。你觉得她说得有理，但听了却局促不安。她跳起舞来放浪形骸，引得大家都高兴，但是正当大家高兴的时候，她会突然发脾气。她老是发脾气。生活仿佛是一个暗算她的阴谋，她愤怒地加以揭露。

今晚她挺和气。她只暗示说奥维尔·琼斯有一绺头发是假的，朱姆·弗林克太太唱歌的声音像是高速行驶时的福特汽车引擎，准备竞选议员的泽尼斯市长奥蒂斯·迪布尔是个爱说大话的傻瓜(这倒是事实)。巴比特和里斯林夫妇疑惑不安地坐在织锦面的硬椅子上，那间小起居室有一个壁炉架，但没有壁炉，崭新的自动钢琴上盖着一块厚实的金线织品。里斯林太太突然尖声说：“来吧!咱们干一些带劲的事儿!保罗，把你的小提琴拿出来，我要让乔治好好跳一会儿舞。”

巴比特夫妇很严肃。他们在策划去缅因的事。巴比特太太满脸堆笑地试探说：“工作了一冬，保罗是不是跟乔治一样觉得很累？”这时候，齐拉想起一件不舒心的事；当齐拉·里斯林想起不舒心的事，觉得自己受到亏待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停顿下来，非对这件事作出处理不可。

“他累了?不，他可不累，他只是发疯罢了!你们认为保罗很讲道理，是啊，他喜欢装出一副小羊羔的样子，其实他跟骡子一样倔。如果你跟他一起过日子，你就会发现他多么好!他假装温顺，然后可以为所欲为。而我，我却背上了老古怪的坏名声，假如不是我偶尔发作一下，找些事，我们会干枯死的。他什么地方都不去——说说昨天晚上吧，就因为汽车坏了——那也是他的错，因为他早该把车开到修理站去，检查检查蓄电池——他不愿意乘电车去电影院。我们还是去了，结果碰上一个不讲道理的售票员，保罗一声都不吭。

“我站在平台上等前面的人让我走进车厢里面去，那个畜生，那个售票员，朝我嚷嚷：‘喂，你动动窝，往里走!’嘿，我活到这么大还没碰到说话对我这么不客气的人!我十分诧异，回过头去——我想这肯定是误会，我很和气地对他说：‘您是跟我说话吗?’他还是冲着我直吼：‘就是说你呢!你这么耗着，车子还要不要开!’我看出他是那种没教养的下流坯子，对他客气全是白搭，便停下来瞪着他说：‘对——不——起，不是我耗，前面的人不动，我怎么走呀。再说，年轻人，你听着，你这个下流的、嘴里不干不净的、不识好歹的混蛋，你根本不是个玩意儿!看我不向电车公司投诉，你这个喝醉酒的流氓穿了一身制服居然想侮辱一位太太，你那些脏话留给自己用吧。’说着，我等保罗替我出头，表明他至少还是半个男子汉。他倒自在，站在那儿假装一句话也没听见。我便对他说：‘喂!’——”

“哦，别说啦，别说啦，齐拉!”保罗呻吟似的说，“谁都知道我窝囊，你是惹不起的，到此为止，别说啦。”

“到此为止?”齐拉的脸皱得像美杜莎，她的声音像一把长满铜绿的匕首。她有理不让人，为自己的坏脾气感到得意。她自以为是匡正时弊的人，跟那种人一样，一有以主持公道的名义来刻薄一番的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到此为止?如果人们知道有多少事情我都没有追究——”

“哦，别这么蛮横。”  “哼，我不蛮横的话，你更要来劲!你会每天睡懒觉，中午才起来；像白痴一样拉小提琴，拉到半夜!你生来就是懒，没出息，窝囊废，保罗·里斯林——”

“哦，齐拉，别那么说，你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巴比特太太反对说。

“我要说，我说的全是心里话!”

“哪能这样，齐拉!”巴比特太太像当母亲那样瞎操心。她年纪不比齐拉大，但乍看起来要大一些。她娴静、丰满、成熟，齐拉虽然已经四十五岁，但头发经过漂白，成了金黄色，胸衣束得非常紧，看不出有多少年纪，只知道实际年龄要大一些。“你哪能这样说可怜的保罗!”

“保罗确实穷得可怜！如果我不刺激刺激他，让他上进，我们两个都会穷得可怜，都得进济贫院!”

“齐拉，听着，乔治和我只是谈论保罗整年工作很辛苦，我们认为如果他们两个男的能出去消遣消遣就好了。我劝乔治先去缅因打前站，等我们全家到达时，他已经消除疲劳了，我想如果保罗能安排一下，跟乔治一起去，就太好啦。”

保罗听到他的逃避计划给挑明了，从冷漠状态中猛地惊醒过来。他搓着手指，双手微微抽搐。

齐拉拖长声音说：“是啊!你真运气!你可以放乔治一个人去，不必守住他。肥胖的老乔治!他从不偷看别的女人!他没有这份胆量!”

“谁说我没有!”巴比特正要激烈地维护自己无法估价的道德败坏，保罗打断了他的话。保罗的脸色很吓人，他很快地站起身，彬彬有礼地对齐拉说：

“我猜想你是说我有许多情人。”

“正是这样!”

“那么好吧，亲爱的，既然你自找麻烦，我不妨告诉你：过去十年中我总是有这个或那个漂亮的年轻姑娘给我一些安慰，只要你继续这么和蔼可亲，我也许会继续欺骗你。这并不是难事，因为你太蠢啦。”

齐拉急促不清地说了些话，她尖声吼叫，一连串的辱骂声中根本辨不出什么字句。

这时候，温和的乔治·福·巴比特突然变了样。如果说保罗脸色吓人，如果说齐拉像那个狂怒的蛇发女怪，如果说适合于雷维尔斯多克支路的文雅的情调被撕成赤裸裸的憎恨的碎片，最可怕的却是巴比特。他跳了起来，身材仿佛非常高大。他抓住齐拉的肩膀。他脸上完全没有经纪人小心谨慎的神色，他的声音是残忍的：

“这一套该死的无聊把戏我已经看够了。齐拉，我认识你已有二十五年，据我所知，你从不放过折磨保罗的机会。你不能算刻毒。你比刻毒更坏。你是个傻瓜。我对你说，保罗是世界上最好的好人。你占了做女人的便宜，想尽办法含沙射影，凡是正派的人都讨厌你。像保罗这样的人跟我一起出门，凭什么要征求你的允许，你算是老几?你自以为像维多利亚女王那样有权有势，像克娄巴特拉皇后那样艳丽绝伦。你这个傻瓜，难道你看不出人们在背后嘲笑你吗?”

齐拉呜咽地说：“我从没有——从没有——我一辈子没有碰到这样对我说话的人!”

“当然没有，不过大家背后就是这么说你的!一直如此!他们说你是个爱骂街的老泼妇。一点不错，老泼妇!”

这一怯懦的攻击把她打垮了。她眼睛黯然失色。她哭了。但是巴比特仍旧无动于衷地盯着她。巴比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权力很大的负责官员；保罗和巴比特太太敬畏地望着他。他一个人完全有能力处理这件事。

齐拉感到苦恼。她哀求道：“人们不至于这样看待我吧!”  “当然是这样看待你!”

“我是个坏女人!我太伤心了!我要杀了我自己!我什么都愿意干。哦，我要——你要我干什么?”

她把自己看得一钱不值，但她从中也得到乐趣。对于饱经世故的人来说，看到一个彻底的、戏剧性的、为了保全自己而作出的屈辱场面是再愉快不过的事了。

“我要你让保罗跟我一起去缅因州。”巴比特要求道。

“我能做些什么呢?你刚才还说我是个白痴，谁都不把我当作一回事。”

“你能做些事，当然能做!你该做的是别再疯言疯语，说他一离开你眼皮底下，他就会去追求别的姑娘。说实话，你一开头就把保罗看歪了。你得有点头脑——”

“我一定照你说的做，乔治。我知道自己不好。哦，原谅我，你们大家都原谅我——”

她从中得到了乐趣。

巴比特也这样。他淋漓尽致地谴责了齐拉，然后又虔诚地宽恕了她。他带着妻子大模大样离开保罗家后，向她辩白说：

“这么压齐拉真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只有这样才对付得了她。天哪，我说得她几乎要下跪了。”

她平静地说：“是啊。你当时太过分了。你有些做作。你自以为是个多么好的人，当时觉得痛快吧?!”

“天哪，那也是不得已!我当然料到你不会站在我一边!我料到你总是帮你们女人说话的!”

“是啊。可怜的齐拉，她不快活，然后就在保罗头上出气。她住在那套小公寓里没事可干。她想得也太多了。她年轻时长得漂亮，性情愉快，她不愿意失去这一切。你刚才的做法太卑鄙了。你——还有保罗，吹嘘自己的风流韵事，叫我觉得丢人!”

他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在回家经过四个街区的路上，他一直保持着这种坏心情，觉得他的崇高受到了莫大的伤害。到了家门口，他抛下她走开了，高傲地、自以为是地踩着草坪。

有一个念头使他震惊：“天哪，也许她有道理——有部分道理?”过度劳累使他敏感得不很正常；他认为自己一贯正确，难得对此表示怀疑，这次却没有把握了；他望望初夏的夜色，闻闻润湿的青草的气息，接着想道：“我才不管呢!我实现了我的打算，我们要痛痛快快地玩一玩。为了保罗，我什么事都愿意干。”

P103-107

美国小说家、一九三0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辛克莱·刘易斯于一八八五年二月七日出生在明尼苏达州一个名叫索克山特的小镇，父亲是镇上仅有的两位医生之一。刘易斯十七岁时，因对小镇闭塞的生活感到不满，离家出走，先在俄亥俄州的奥贝林学院学习了半年，后考取耶鲁大学。大学四年级时，开始文学创作，在校内刊物上发表了不少散文和诗歌，显示了他的文学才华。

一九0八年，刘易斯大学毕业，当了两年新闻记者。一九一0至一九一五年间，在纽约担任出版编辑工作，一九一四年出版了他的第一部小说《我们的瑞恩先生》，同年，与《时尚》杂志编辑格雷斯·赫格结婚。在此前后，美国《星期六晚邮报》等一些有影响的报刊经常发表刘易斯的短篇小说，他的作家地位已经稳固确立，便放弃了出版社工作，专门从事写作。

一九二。年，刘易斯出版了他的第六部长篇小说《大街》，获得极大成功。此后几年中，他遍游美国及欧洲各地，但酗酒损害了他的家庭生活，一九二八年初，他与赫格离异，同年五月，又和多萝西·汤普森结婚。多萝西·汤普森是美国著名记者，定期为报业辛迪加撰写名为“录以备考”的政治和外交评论专栏，二十年代曾担任驻欧洲特派记者，著有《新俄国》、《我见到了希特勒》等书。刘易斯和汤普森的婚姻并不美满，不久也告破裂，一九四二年正式离婚。刘易斯于一九五一年一月十日在意大利罗马去世，骨灰运回他一生竭力逃避的家乡索克山特小镇安葬。

第一次世界大战于一九一八年休战，一九一九年签订了《凡尔赛和约》。美国参加协约国作战时，战争已近尾声，同其他帝国主义相比，美国遭受的人力物力方面的损失微不足道，因此恢复较快，二十年代经济显著上升。

辛克莱·刘易斯最优秀的五部长篇小说就是在这战后十年中写成的。《大街》(1920)以作者的家乡索克山特为蓝本，描写美国明尼苏达州某个叫做戈弗帕雷里的小镇生活，揭露和讽刺了那里使人难以忍受的单调、偏狭和自满，说明美国小城镇绝不像旧时那样对外人友好热情。《巴比特》(1922)扩大了讽刺面，把故事背景放在一个虚构的发展中的城市泽尼斯，揭露了美国资产阶级的商业主义和市侩作风。《阿罗史密斯》(1925)的主角是美国中西部的一个青年医师，他有造福人类、为医学科学事业奋斗的献身精神，但在愚昧、败坏、伪善的美国社会中到处碰壁、无所适从。这部小说被授予一九二六年普利策文学奖金，但作者拒绝接受，以示轻蔑。一九三。年，刘易斯被评上诺贝尔文学奖，成为第一个获得该奖的美国作家，主要是由于他在创作《巴比特》时所显示的才能。《艾尔默·甘特利》(1927)猛烈抨击了美国某些宗教活动，特别是福音传教士利用宗教为幌子进行诈骗的恶劣现象。《多兹沃思》(1929)描写泽尼斯市一个富有的汽车制造商多兹沃思退休后漫游欧洲，他的浅薄轻佻的妻子另有外遇，他也同一个比较世故的美国寡妇结合。小说曾改编成舞台剧和电影。多兹沃思这个人物在小说《巴比特》中曾经露面，乔治·巴比特也出现在《多兹沃思》中。

这五部小说主题虽然各不相同，但都讽刺、抨击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美国中上层资产阶级的庸俗保守、虚荣浅薄、唯利是图、伪善冷酷。在描写小城生活的同时，作者也伤感地流露出他对十九世纪中叶的美国的向往，那时美国广袤富饶的土地尚未充分开发，人们勤劳正直，朝气蓬勃；社会风气比较淳朴，允许个性自由发展。那就是梭罗和惠特曼笔下的理想的美国，刘易斯的作品中贯穿了这种理想与现实的矛盾。

一九三。年后，辛克莱·刘易斯又陆续写了十部小说，但除了揭露美国法西斯势力的《不会在这里发生》(1935)和抨击美国种族歧视及“民主政治”的《王孙梦》(1947)两书之外，其余几部笔力不如以前刚健，也缺乏社会意义，后期作品甚至有些改头换面、自我模仿的现象。

《巴比特》的主人公乔治·福兰斯比·巴比特是泽尼斯市一个生意兴旺的房地产经纪人。作者截取了巴比特生活中的一个横断面，以生动简练的文笔、鲜明的色彩、机智风趣的格调描绘了一幅二十年代美国中西部城市生活的风俗画，淋漓尽致地刻画了中层资产阶级的代表人物。泽尼斯虽然是一个虚构的名称，但有典型意义，可以被看成是美国任何一个城市，在那高度商业化的资本主义社会里，一切事物，包括人类精神文明的产物，都降为商品，医生、律师、教士、诗人和学者变成了资产阶级出钱招雇的雇佣劳动者，人与人之间没有别的联系，只有赤裸裸的利害关系和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在小说中，巴比特曾几次试图挣脱家庭、事业和他内心世界令人窒息的单调和压抑限制，但由于自己精神空虚，性格软弱，每次都没有能超越社会环境和习俗的压力。

《巴比特》一书出版以来，影响极广，主人公巴比特成了美国家喻户晓的人物，一般字典都把“巴比特”作为新词收入，用来形容当代美国典型的自以为是、夸夸其谈、虚荣势利、偏颇狭隘的市侩实业家。

辛克莱·刘易斯非常熟悉美国社会和美国各阶层人物。熟悉可以产生轻蔑，也可以产生感情，刘易斯正是怀着对理想的美国的感情，讽刺、鞭挞了资产阶级的庸俗，栩栩如生地塑造了巴比特的典型形象，描绘了美国社会的众生相。直至今天，这部小说仍有其现实意义，有助于读者了解当代的美国。

这个译本曾以译者笔名王仲年于一九八三年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此次由作家出版社重版，译者将全书通校一遍，作了一些改动，署名用了译者本名王永年。

            2006年3月 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