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赏音乐的朋友们一定对“帕格尼尼”这个名字不陌生吧！他以他独有的音乐才华和风格，在音乐的领域里开创了一个新的天地。不管是谁，都认为帕格尼尼是个奇迹，也不管他到底是魔鬼还是天使，大家肯定的是他是一个音乐天才！

1／迟来的葬礼——尸身漂流

17／天赋的诅咒

23／教会小提琴家

25／天才的宿命

29／首度征服听众

32／音乐会暴动

37／爱情与赌徒的传说

41／女公爵昏倒了!

45／爱情二重奏

47／神奇的G弦演奏

49／解雇

53／离开宫廷之后

56／巡回演出

58／奇迹般的音乐飨宴

65／谣言、金钱纠葛

68／监狱哀歌

74／幽幽乐音

77／孤寂的心灵

81／病魔缠身

91／谣言如影随形

97／撒旦的怪胎

99／舞台幽灵的魅力

116／遗嘱

118／恶意挑衅

122／魔音不散

131／艺术魔力

146／欧洲巡回演出(一)

149／流星般的一生

157／欧洲巡回演出(二)

160／经典写照

167／解脱的灵魂

171／梦幻数字的世界

176／巴黎音乐盛会

179／法副惦剿解朊

182／煽情版画

186／伦敦的音乐奇迹

197／诱拐事件

201／回乡之后

205／赌场风波

215／航向永恒

  主教听了卡法雷利的陈述，下令停止敲响丧钟。对民众来说，这不啻证实了谣传，全城的气氛也显得低迷紧张。没有人知道现在会发生什么事，但有一点倒是很清楚——在尼斯没有人可以忍受一具魔鬼同盟者的尸体，甚至不会允许为他举行一场天主教葬礼。

在这看来混乱的情况中，狄·赛索勒伯爵倒是保持着冷静的头脑。他把阿奇勒带回自己的家中照顾，让尚·卡纳(Jean Ganml)医生保存帕格尼尼的遗体。他在尸体的静脉和动脉中注射了一种氯酸锌的溶剂，不让尸体继续腐化，而只是逐渐干燥。就这样，尸体在房间中停放了两个月。好奇的民众只要付一些钱，便可参观这位死去的魔鬼小提琴家的遗体。愤怒的信徒则不断要求立刻清除这具即使从味道上判断仍然是被撒旦控制住的尸体。他们还威胁要将尸体埋入腐尸坑。 狄·赛索勒伯爵原本期望持续公开展示帕格尼尼的尸体，好令舆论注意到这桩骇人听闻的事。但他没有想到，尼斯的地方长官在主教的压力下，竟然禁止任何关于这位世界知名大师死讯的报导。教会当局另外指示卫生署，结束遗体的公开展示，因为此举污辱到教会的权威。狄·赛索勒只好决定将遗体小心安置在锌棺中，夏季时就存放在他家冰凉的地窖里。与此同时，帕格尼尼的遗嘱被公开了，他希望葬在自己的故乡热那亚城。尼斯主教将这遗愿告知了热那亚主教，而他又在告知地方长官的同时，劝阻他不要同意遗体的P4转运。这位地方长官又将此事转告位于杜林的内政部，并且禁止这项转运，直到政府做出决定。遗嘱执行人的这项请愿就这样被尼斯主教驳回了。

转眼已到9月，狄·赛索勒伯爵想要摆脱这具存放在地窖里的遗体，因为这让他的住宅受到过分的瞩目，也引来了意外的访客。一位英国人上门拜访他，希望承租帕格尼尼的遗体，当成欧洲巡回展出的展览品。但是伯爵拒绝了这位客人保证可以获利的提议，而把这位艺术家的遗骸送往了位于弗兰卡镇(Villa Franca)的军队医院。在那儿，帕格尼尼的遗骸可以如狄·赛索勒所愿一直存放下去，直到他所委托的律师促使教皇做出决定。

这位最高主教审核过案件后，便转交给杜林大主教，让他和热那亚以及尼斯的同事一起彻底调查此事。教会的高层聆听着所有证人的证词，整个过程从头到尾只涉及一个问题，那就是帕格尼尼是否应该享有一个天主教的葬礼，或者‘因为他的反基督行为，而丧失葬在一座正常墓园的资格。

卡法雷利神父和女仆特雷莎·雷佩托(Teresa Repetto)分别以原告和证人的身份出席。卡法雷利表示，他探访这位濒死的人不下20次，但从未听到帕格尼尼说过一句虔诚的话。尽管他强烈恳求这位艺术家在即将去世之际，对他罪恶的一生表示忏悔，但他依然毫无悔意。卡法雷利的所有证词只被女仆证实，却被其他证人轻易地驳斥掉。

“但是帕格尼尼，”主教如此问着，“在他停留尼斯的五个P5

史上最“坏”的音乐家

帕格尼尼的艺术与启示

音乐家的身后常常是浪漫的，他们中的大多数被放进美丽的棺椁，伴随着众多仰慕者的啜泣声，被葬在风景秀丽的墓园中。坟茔的四周是缀着小花的绿色草坪，上面立着沉静肃穆的雕像。有的是音乐家沉思的英挺面庞，有的则是小天使，背上还长着翅膀。

世人对帕格尼尼的惊惧

也有少数音乐家的葬礼显得寒伧而不公道，比如那些来不及赢得荣华富贵的天才们。莫扎特是其中之一，只有少数亲人参加他的葬礼，而且他还被草草弃置在乱坟岗里。天下还有人比这更悲惨吗?有，他就是被视作“魔鬼”的帕格尼尼。他生前备受争议，死后无葬身之地，在药水的强效作用下，成为恐怖的干尸。本书作者werner Fuld用心良苦，在陈述帕格尼尼的生平故事前，用几近万言的大段篇幅来描述帕格尼尼尸身漂流的历程。这不是为了满足现代人“Discovery频道”式的古墓探险欲望，而是借此映射世人对帕格尼尼的惊惧。

人们为什么恐惧帕格尼尼?因为他是史上最“坏”的音乐家。什么叫做“坏”?违反生活与伦理教条的行为都叫做“坏”。世人不能容忍这样的“坏”来破坏音乐的“高贵形象”。但实际上，音乐从来就不是用来端正教化的。它是人性血肉的呈现，它反映高洁的理想，也反映欲求与渴望。帕格尼尼的一生就是这么一个“儿童不宜”的示范，专供18岁以上有独立思考能力者，破除刻板成见，重新审视音乐本质之用。

风魔世界的浪子

以礼教标准来看，帕格尼尼确实称不上“君子”。他贪财又好赌，漂游四方、忌恨父亲，也称不上什么孝子。他四处招蜂引蝶，甚至不放过良家妇女和未成年少女，要不是罹患梅毒，很难想像他的风流行径会荒唐到什么程度。他的音乐充满“浮夸炫丽”、“奇技淫巧”，每个音符都以煽动感官为目标，既不传教忠孝，又不歌功颂德。帕格尼尼指尖所摆弄的音乐，不但不是修身养性的高雅艺术，还危险如大麻般的毒品!

然而崇拜帕格尼尼的不只是泛泛之辈，还包括艺术界的顶尖精英。舒伯特、约翰·施特劳斯、李斯特等都是帕格尼尼的崇拜者。从来没有一个音乐家的作品，如此频繁地成为同侪模仿、学习、变奏的对象，例如勃拉姆斯钢琴曲《帕格尼尼主题变奏曲》、拉赫曼尼诺夫《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乃至近代音乐剧巨擘洛伊德·韦伯(Andrew Lloyd weber)都曾写过以其主题发展出的作品。舒曼和李斯特更是把帕格尼尼作品中的超技，移植到钢琴作品中[后者《帕格尼尼大练习曲》(Grandes Etudes de Paganini)便因改写第二号协奏曲第三乐章“钟”(La campanella)而闻名]。凡此种种都证明帕格尼尼的魅力绝非流行时尚般不着根底，其魅力究竟何在呢?

温暖的音乐与超绝的技巧

实际上，一般的现代爱乐者并不容易从帕格尼尼的作品中，立即找到传说中令人悚然一惊的段落。原因之一是帕榷尼尼的绝大部分作品和煦温暖，一如莫扎特晶莹纯真的作品，充满明媚的阳光和蓬勃的活力(尤其是室内乐，超技只出现在协奏曲、炫技小品和练习曲中)。这本书节录了许多第一手的资料，传神地描述了帕格尼尼的音乐之美。例如雷史塔布描述帕格尼尼演奏知名的一号小提琴协奏曲第二乐章：“一段哀怨简单的旋律，接着整个乐团奏出诡异阴森的渐强乐章，……我这辈子还没听过有人这样哭泣着，就好像这个病恹恹的伤心人在倾诉他的苦怨似的。……我压根不知道音乐中还有这样的旋律。……琴弓的叹息与成千听众低沉的喃喃细语应和着，……我虽然昨天才听过，但今天却又不敢置信……我必须出去，我再也承受不了了。

原因之二，相对于光怪陆离、漫无章法的近代音乐而言，帕格尼尼的音乐显得工整、规律、典雅。我们必须明白他所处的时代约与贝多芬相同，也就是介于古典、浪漫时期之间。正是这样的历史背景，更让人对他超时代的音乐概念佩服万分。就技巧而言，他的第一号作品《二十四首随想曲》俨然是近代小提琴技巧的圣经，令人想不到的是，这不过是他20岁左右的作品，当时海顿都尚未去世。想想小提琴技巧能在一个人的手中产生如同飞跃般的进展，无怪乎世人要怀疑他用灵魂向魔鬼交换了音乐。

偶像与名家

就舞台艺术而言，帕格尼尼也是历史上第一个风靡观众的偶像巨星。本书不厌其详地一再描述各地观众对帕格尼尼既反感又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情况。他的音乐被视作“一种超自然的天籁，一种无法用音乐规律解释的谜”。有人称他为魔术师，也有人叫他魔鬼，温和的人称他为幽灵。“为了表达对他的景仰，维也纳的糕饼糖果店零售包着糖衣的小帕格尼尼，他的肖像印制在糖果包装纸上。就连帕格尼尼风格的帽子和手套也有售。在餐厅里，人们供应帕格尼尼面包……女士们突然间留着半松开的发辫，男士们围巾上有着小提琴的图案。他的肖像出现在钮扣、手杖、香烟盒和药罐上……五盾(gulden，荷兰货币单位)的纸钞叫做‘帕格尼尼钱’，因为他音乐会的普通座位刚好要价五盾。……”“从来没有一位音乐家像帕格尼尼一样，给维也纳带来这样巨大的影响……外地人从最偏远的省份赶来，只为听听他的演奏。第一次听到他演奏的人，都吃惊、呆若木鸡、陶醉不已……”虽然追星现象、媒体炒作、八卦新闻……，并不是帕格尼尼有心发明的，但无疑他是树立“巨星风范”的第一人。

在演奏概念方面，帕格尼尼的经典名言点出了浪漫派音乐家的神髓。例如他非常尊崇克鲁采(Rudolph Kreutzer),却仍以自己的方式来诠释，理由是：“如果克鲁采具备了我的技巧，他也会如此演奏。”这种精神牵引着浪漫派的理念，并主导了一百多年的演奏哲学。马勒也曾有类似的名言与之呼应：“如果贝多芬知道现代技法，他一定会这么处理。”浪漫派风潮直到20世纪初，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才遇到“新客观主义”的逆潮。此事非三言两语可说明白，亦非本文重点。只是帕格尼尼身体力行，引领新风潮。这就是我行我素的帕格尼尼，没有人能从他的文字、话语，乃至乐谱上去概括他的全部思想。因为在这些艺术家的观念里，人的思想本来就是无法也不该被掌握的。

精准、宏观的音乐视野

“誉之所至，谤亦随之。”世人着迷于帕格尼尼的才艺，同时对他的“无行”口诛笔伐。也许有人认为，如果帕格尼尼能“正常”一些，或许就不会引来那么多争议。其实不然，帕格尼尼的艺术成就，完全出自于他那不受任何人羁绊的自由心。本书精密而不着痕迹地点出帕格尼尼成长的心路历程。叭小父亲近乎凌虐的调教(被当成耍猴戏般展示)，使他形成复杂而压抑的人格。他很早就染病在身，加上早年各种不名誉事件所造成的蜚短流长，帕格尼尼的身心时时受着莫大的煎熬，他却踽踽独行，坚定地创作心目中的音乐。

大多数人都能清楚地说出贝多芬、舒曼、勃拉姆斯、瓦格纳的音乐意图，他们似乎都有着高远的理想和人格。而帕格尼尼呢?他的作品似乎只为了掏取观众的荷包，或诱拐妇女的芳心。他的作品大到协奏曲，小到无伴奏独奏曲，通篇浪漫。其中没有巨人、神话、哲学，只像一部唱不完的情歌。他大胆使用最直接、甚至被评为粗俗的管弦乐法，让他的协奏曲充斥着作秀般的娱乐气息。那么，帕格尼尼的音乐视野仅止于此吗?

本书通过各种材料的搜罗，巧妙地从侧面把帕格尼尼的人格拼贴出来。当贝多芬的作品还受排斥时，帕格尼尼已经挺身支持贝多芬。之后他还资助因作品独创性强而遭受破产命运的柏辽兹，尤其令人动容。当时帕格尼尼已口齿不清，通过儿子转达：“我父亲要我代他向你保证，他活到现在，从未在一场音乐会中有过这种印象，您的音乐让他感到震撼。如果不是他的自我克制，他会跪下来谢谢您。”之后帕格尼尼更亲笔写信给柏辽兹：“贝多芬死后，只有您能再度树立他的精神。在我听过和您的天才相匹配的神奇作品后，我觉得有义务请您好好收下这两万法郎，当作我对您的敬意……”帕格尼尼无言地打破他“自私”、“小气”的谣传。100多年后，通过这些作曲家历史地位的一一被印证，我们便能了解帕格尼尼对音乐的概念何其精准和宏观!他绝不是只关心自己口腹享受的江湖艺人。音乐的脉脉大河，其实一直在他心中淄淄流贯!

帕格尼尼从不为自己附加冠冕堂皇的诠释，可是他的作品对后人的影响却是无法估量的。他的同侪和后辈都着了他的魔，像被打开脑中创意秘门般，造就了浪漫时期的百花竞放!帕格尼尼的影响就像一丛野火，不假言语地直接延烧，带来光与热。看完这本书，人们或许会明了，“坏”是帕格尼尼创造力、革命性所不可或缺的重要原料，也是其人格最重要的一环。帕格尼尼的典范并不是鼓励人们把精神耗在吃喝嫖赌上，相反，他病痛的一生给行为放浪者一个很深刻的现实教训。最重要的是，帕格尼尼的存在，可以永远提醒人们不要用伪善和所谓道德的观点，去扼杀或局限音乐最珍贵的生命力。解开一切的捆绑，我们才能看清艺术的“真”，这是本书带给读者意味深长的启示。

1986年左右，我在新竹十八尖山旁的清华大学念书，时常躲到宿舍的地下室练习小提琴。这是一处弥漫着山间水气的斗室，平时几乎无人接近。但只有在这个地方，我才能用我拙劣的技巧偷尝演奏帕格尼尼音乐的喜悦。他的音乐是如此美，即便是技巧堆砌的段落都美得令人心悸。那些连绵的双音，像云霄飞车一样上下攀延，在乐谱上勾出美丽的弧线。那些密布的三、四音和弦，像柱子一样挺立在乐句的骨干之间，音响上它们像烟火一样响亮畅快。当我因技巧太难而停顿时，总忍不住用指尖触着谱上这些可敬的记号，静静地聆听乐音在心底深处鸣响，仅仅这样就足以让人感到幸福。 莫扎特、贝多芬、勃拉姆斯……都已在今日得到压倒性的赞誉，唯有帕格尼尼的作品仍被学院派鄙薄。而这可能正是永不妥协的帕格尼尼所甘愿自处的，在凄苦孤立之境，独自挂着自得的一抹微笑。谁说帕格尼尼把灵魂卖给了魔鬼?我认为在庸碌的芸芸众生中，他是少数坚持不出卖自我灵魂的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