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飞花》是徐棻的一套戏剧作品集，分为上下两册。收录了徐棻多年来创作的代表性剧目16个。如《死水微澜》《欲海狂潮》《尘埃落定》《目连之母》《马克白夫人》《燕燕》《田姐与庄周》等，共计约六十万字。

徐棻，1933年生。1949年参军。1954年“抗美援朝”归来后，转业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1958年毕业分配到四川省文化局。1961年调入成都市川剧院。现为国家一级编剧，终身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曾为全国“三八红旗手”，四川省政协常委，四川省文联及四川省剧协副主席，成都市文化局副局长。
徐棻的作品曾两次获得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两次获得文化部“文华大奖”、“文华新剧目奖”及“文华大奖”、“文华奖”之编剧奖；三次获得中国剧协“曹禺戏剧文学奖”；三次获得中国戏剧节之“很好编剧奖”和“很好剧目奖”；还曾获得“巴黎中国戏曲节赛纳大奖”、“全国地方戏曲评比展演一等奖”、“中国戏曲学会奖”。

序一 致敬徐棻先生
序二 一代风流 川剧大家
上
死水微澜
欲海狂潮
王熙凤
田姐与庄周
马前泼水
红梅记
卓文君
秀才外传
下
尘埃落定
目连之母
红楼惊梦
燕 燕
花自飘零水自流
马克白夫人
辛亥潮
死去活来
后记

致敬徐棻先生
陈 彦
（中国作协副主席 茅盾
文学奖获得者）
我很早就知道徐棻先生
了。第一次知道是有一个
叫《燕燕》的戏，被陕西
一个花鼓戏地方剧种移植
演出，那时传统戏才解放
，大家突然有一种清泉流
过心田的感觉。后来我又
看了《死水微澜》《田姐
与庄周》，再就是谢平安
先生在排拙作《迟开的玫
瑰》时的屡屡念叨，直到
2019年的第29届中国戏剧
梅花奖终评，又有两个演
员分别凭《目连之母》和
《马前泼水》最终“夺梅”—
—我才知道，她的作品已将
10人送上了中国戏剧梅花
奖的领奖台。徐先生在我
们去南宁评奖之前，寄来
了《新风徐来》《徐棻新
编折子戏精选》两本大著
。我便背着一路南下，看
过没看过的戏，都再过一
遍，读得有滋有味。有一
些剧本是不能用来阅读的
，但徐棻先生的戏剧，读
来让人不禁感慨、感叹、
感佩，时或喷饭，时或泪
涌，时或为哲思惊异，时
或为情感顿挫绞杀，时或
为才情瞠目结舌。我不断
地在低吟：我是在与最好
的戏剧文学交流对话。真
是笔力老到，举重若轻，
嬉笑怒骂不着一痕。关于
徐棻先生的研究肯定有很
多成果，可惜我没有时间
找来细读，只是作为一个
观众、读者和编剧晚辈，
讲讲我的一点粗浅体会与
感受。
感受一：徐棻先生是当
代戏曲的重要创新者，也
是最忠诚的守墓人。无论
从诸多改编本还是原创本
看，几乎无处不见创造，
无处不有新意，但又无处
不是戏曲，无处不把戏曲
的写意性发挥到极致。时
空广泛地流动起来，气韵
、节奏自由到“随心所欲不
逾矩”的地步。读先生的剧
本时时让人想到庄子的《
逍遥游》《德充符》《秋
水》《至乐》等精彩篇章
。人间天上、神仙鬼怪、
生命符号、大地上的灵怪
万物任我化合。表面看似
轻松甚或荒诞，却在浓烈
的浪漫主义情感洋溢中，
充盈着严肃深刻的价值厘
定与改判，无不具有强烈
的社会现实观照。
戏曲的坚守与革新是一
个漫长的探讨话题。无论
持什么观点，我相信在徐
棻先生的剧作面前，都会
沉静下来做一番思考：戏
曲的本质审美特征是什么
？徐棻先生的戏是不是对
这种本质特征的最好坚守
？她的每出戏都在自由的
时空转换中，把冗长的过
程剔除得干干净净，把故
事梳理得清清爽爽，让人
物丰盈得血脉愤张，让思
想弥漫在每一句台词背后
，尤其是给导演、作曲、
舞美和演员留下了巨大的
创造空间，使他们凭着自
己的聪明才智，得以成长
为戏曲舞台各行当的参天
大树。她是在创新，但我
认为更是在固守戏曲之道
，是拉升式、提纯式的戏
曲最坚定的守墓人。相信
戏曲史会给她一个很重要
的地位，因为她是这个历
史中的一个独特的固守与
拉升环节。
感受二：徐棻先生在中
国哲学的“虚空”“反观”“玄
思”中，以大道至简的笔触
，承载了让人遐思无限的
精神内涵。有很多地方让
人想到孔孟、老庄，包括
名家的思辨，佛教的救赎
与自我绑缚。舞台表达简
约到不能再简约。正是这
种表达的至简，留出了大
量思想精神空白，让人物
内心得以“穿刺”、打开、反
观，从而让许多历史暗角
、人性沉郁、生命困惑得
以洞照，使舞台剧在遵从
观众充分满足娱乐功能的
同时，进入一种并不刻意
强调的高台化育层面。观
众笑了、哭了、爱了、恨
了，最后被戏的指向牵引
着走进了徐氏的价值判断
还浑然不觉，这是创作的
大能耐。
简约是徐棻先生最鲜明
的写作特征。像中国书法
、绘画、木刻，当然根本
还是持守着戏曲之道：三
五步走遍天下，七八人百
万雄兵。只是她把这种简
约发挥到了极致。阿来先
生的《尘埃落定》，是一
部气象、内蕴与铺陈都十
分博大的长篇小说，徐棻
先生的改编，让我们在时
间的大幅压缩下读懂读精
一部大部头经典成为可能
。同样在对莎士比亚戏剧
《麦克白》的中国化改编
《马克白夫人》上，那句“
浓缩的是精华”的广告语，
在这里找到了最好的注脚
。中国文化最讲究留白，
都在空白处做大文章。空
不是无，空是有的无限，
连佛教讲的空，我理解也
是对物化的“色”的普遍存在
的一种无奈屏蔽。戏曲在
越写越实的当口，出现了
徐棻先生这样大量在空白
处做文章的方家，对我，
我想也包括其他编剧同道
，都是有巨大启示与借鉴
意义的。她的剧作从客观
上，提供了舞台景观与表
演内容的高度和谐统一，
不至于让我们看到真山真
水与虚拟的穿针引线、唱
念做打的悖谬与打架。我
们都喜欢说简约，但做起
文章来，何时舍得简约，
何时又有简约的得心应手
的灵丹妙方呢？而徐棻先
生有，不是一点，是全部
，并且已经形成强烈的徐
氏剧作风格。
感受三：徐棻先生的作
品中具有巨大的人文关怀
与生命悲悯，更重要的是
具有启蒙意义。都在说人
文关怀，深入到骨子里的
人文关怀到底是什么？徐
棻先生的作品里俯拾即是
。她那么尊重生命、尊重
弱者甚至失败者、尊重传
统封建社会的女性，肯定
被世俗社会一点点约定俗
成、麻木不仁并且是反复
遮蔽了的人性价值。承认
生命的正当欲望，给生命
的合理诉求赋

本书收录了徐棻的戏剧作品，其作品以丰富的戏剧性、动作性、思辨性、音乐性和雅俗共赏的剧场性，深受剧团和观众的喜爱。先后被京剧、晋剧、越剧、昆剧、滇剧、豫剧、汉剧、潮剧、秦腔及黄梅戏等各兄弟剧种的多个剧团移植演出。戏剧界对徐棻作品一直十分关注，其作品也频频在舞台上演出，故此次将徐棻的代表性作品结集出版是具有出版价值的。

年过九旬，独坐遐思。
老人的记忆，越远越清晰
。
想起抗战时期。读初小
的我在重庆，跟着从沦陷
区来的语文老师，表演《
放下你的鞭子》之类的街
头剧。
想起我家院子里涌来的
许多“下江人”。他们每月要
自娱自乐演一场京剧，于
是祖母成了戏迷。在她的
威权下，我从《苏三起解
》开始，学会了清唱全本
《玉堂春》《坐宫》及《
贺后骂殿》《汾河湾》等
旦角段子。
想起我读高小时那个音
乐老师，她用一架旧风琴
，教我们演出黎锦晖的《
小小画家》《葡萄仙子》
《麻雀与小孩》等歌舞剧
。
想起抗战胜利后，从南
开的初中到复旦的高中，
我主演过《如此北平》《
野玫瑰》《孔雀胆》《夜
店》等大型话剧。1949 年
年底，我参军进了文工团
，如愿以偿地演起了话剧
。在抗美援朝的全军动员
会上，演出了我自编自导
自演的话剧《归队》。这
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处女作
：胆子很大，水平很低。
到了朝鲜战场，为宣传鼓
动除了唱歌跳舞，我还学
会了创作并说唱北京快板
和单弦，以及山东快书、
凤阳花鼓、河南坠子、四
川金钱板、有韵评书和卖
梨膏糖等曲艺。战争结束
，归国转业。我考入北大
中文系新闻专业，担任了
学生会“地方戏曲社”社长，
和同学们一起演出了评剧
、越剧、川剧、黄梅戏、
二人转、湖南花鼓戏。
我毕业后分配到四川省
文化局（今为四川省文化
和旅游厅），学写戏剧评
论和剧本创作。1961年，
我调到成都市川剧院成了
专业编剧。1998年退休到
2023年，我居然还在写戏
！
思绪至此，骤然停顿。
原来，我的一生用两个
字便可概括：戏剧！
原来，伴我成长、伴我
历经生死荣辱而不离不弃
的是：戏剧！
老人的回忆没有缜密的
逻辑，像虚空中飘动的一
缕游丝，不知怎样的一点
微风，就飘进我调到成都
市川剧院的第二年。那年
我跟着剧院进京，在北京
从1962年12月演出到1963
年3月，然后巡演于天津、
济南、徐州、蚌埠、合肥
、芜湖、南京、上海、杭
州、苏州、无锡、安庆、
九江、武汉、重庆等15 地
。这是我亲历的川剧最辉
煌的时期。
这最后的辉煌成就了我
！
我和羽军合作的悲剧《
燕燕》和喜剧《秀才外传
》，从北京到重庆一路凯
歌，受到各地观众的喜爱
和专家学者的认可。从那
时到现在，我的作品除了
成都市川剧院演出外，还
有一些兄弟院团也在演出
。就我知道的有：国家京
剧院、北京京剧院、武汉
京剧院、成都京剧院（今
为成都市京剧研究院）、
中国评剧院、上海越剧院
、广东潮剧院、山东吕剧
院、河南豫剧院、贵州省
黔剧院、甘肃省陇剧院、
桂林市桂剧院、云南玉溪
市滇剧院、云南玉溪市花
灯剧院、太原市实验晋剧
院、浙江昆剧院（今为浙
江京昆艺术剧院）、广东
汉剧院（今为广东汉剧传
承研究院）、陕西省戏剧
研究院秦腔团、广西壮族
自治区戏剧院桂剧团、安
庆市黄梅戏剧团（今为安
庆市黄梅戏艺术剧院）、
中国台湾国光剧团豫剧队
（今为中国台湾豫剧团）
、南通艺术剧院越剧团、
西宁市戏剧团、忻州市北
路梆子一团、永州市祁阳
祁剧团、中国戏曲学院、
四川省川剧学校（今为四
川艺术职业学院）、四川
省川剧院、重庆市川剧院
以及各地曾经存在过的大
部分川剧团，他们有的演
过我一两台戏、有的演过
我三四台戏。
在我的作品《燕燕》、
《秀才外传》、《王熙凤
》、《田姐与庄周》、《
死水微澜》、《欲海狂潮
》、《目连之母》、《尘
埃落定》、《马克白夫人
》、《贵妇还乡》、《烂
柯山下》（又名：《马前
泼水》或《马背上下》）
、《红梅记》（又名《一
树红梅》）、《都督夫人
董竹君》、《死去活来》
以及舞剧《远山的花朵》
、话剧《辛亥潮》的演出
中，诞生了“梅花奖”①12名
（其中“二度梅”2名）。还
有“文华大奖”6名，“文华导
演奖”和“文华表演奖”5名，
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3名
（其中“最佳主角奖”2名等
）。我为我的戏有助于演
员施展才华而骄傲。据说
，有许多青年演员用这些
大戏中的某一折或某一段
去参加比赛，其中以越剧
最多，据说云南也有不少
青年演员喜欢以我的折戏
参赛。参赛得奖者也不在
少数。其中最突出的，当
数宁波小百花越剧团的赵
海英。她曾以《田姐与庄
周》中的《劈棺》一折和
另外二小戏组台获得了第
十九届中国戏剧“梅花奖”。
当然，让我又欣慰又骄
傲的是我所在的成都市川
剧院。我到川剧院一年半
，就上演了我5台大戏，其
中就有被称为我的“成名作”
的《燕燕》和《秀才外传
》。如今，我到成都市川
剧院已62年，创作了大小
剧本50多个。每逢国家或
川剧院有重大戏剧活动，
巧不巧的总会有我两台戏
。例如：1980年巡演两广
和滇、黔四地，上演了《
燕燕》《王熙凤》。1983
年，成都市川剧院进京演
出，上演了《王熙凤》《
跪门鉴》。1987年，成都
市川剧院赴北京、上海，
上演了《田姐与庄周》《
红楼惊梦》。1989年，庆
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40
周年，上演了《田姐与庄
周》《

死水微澜
（根据李劼人同名小说改编）
人 物
主 角：邓幺姑、罗德生、顾天成、蔡兴顺、邓大娘
配 角：顾幺爸（兼袍哥甲、土老财甲）
陆钟和（兼袍哥乙、土老财乙）
官兵队长（兼袍哥丙、土老财丙）
土老财丁（兼袍哥丁）
男角若干（兼演）：轿夫们、吹鼓手们、袍哥们、官兵们、执十字旗者
女角若干（兼演）：农妇们、喜娘们、妓女们
题 语
这是一幅川西平原的风情画，
也是一幅黑暗岁月的写意图。
这里有一个女人对封建婚姻的大胆反抗，
也有一个民族对外来侵略的本能拼搏。
短短一则故事反映了国家的内忧外患，小小一段悲欢沉浮着几个人物怪物。【幕在唢呐声中徐徐拉开。
帮 腔 川西平原一方土……
【邓幺姑背身站立。
帮 腔 土生土长邓幺姑……
【邓幺姑转身亮相，百无聊赖地漫步。
帮 腔 朝夕漫游田间路……
【邓幺姑伫立远眺。
帮 腔 满怀春情望成都……
【幕后女声哀呼：“苦哇，苦哇……”
【一群衣衫破旧的农妇步履蹒跚上。她们都背着背篼。 【农妇们都是黑发的青年妇女。她们以简单而沉重的舞蹈走各种队形。
【邓幺姑于农妇之间载歌载舞。
邓幺姑 （唱）农妇苦，农妇苦。
农妇们 （接唱）苦呀，苦呀……
邓幺姑 （唱）三岁割草，五岁喂猪，
农妇们 （半讲半唱）算不得苦。
邓幺姑 （唱）七岁砍柴，九岁晒谷，
农妇们 （半唱半讲）算不得苦。
邓幺姑 （唱）十二栽秧到十五，
农妇们 （半唱半讲）算不得苦。
邓幺姑 （唱）十六七嫁个憨丈夫，
农妇们 （接唱）那才苦。
邓幺姑 （唱）十八九背起娃儿做活路，
农妇们 （将围裙搭在背篼上，看似背着婴儿。接唱）真是苦，真是苦。
邓幺姑 （唱）二十几崽崽生了一堂屋，
农妇们 （接唱）说不出的苦，说不出的苦。
邓幺姑 （接唱）黄花女眨眼成老妇，农妇们 （青青黑发一霎变成苍苍白发，并手拄拐杖脚步踉跄。唱）苦呀，苦！
邓幺姑 （唱）一辈子这样过死不瞑目。
农妇们 （接唱）要瞑目。
自从开天辟地有盘古，农家女世世代代哪个不？
邓幺姑 （唱）我就不！
农妇们 （唱）除非你不做农家妇。
邓幺姑 （唱）就不做！就不做！
农妇们 （轻蔑地，唱）只怕你命薄，没得那个福。没得那个福……
【她们向邓幺姑做脸做色地下。
邓幺姑 （向远去的农妇们）我绝不像你们，绝不像你们！
帮 腔 只盼有人把媒做，
花轿抬我上成都。
【邓幺姑远望。邓大娘端竹椅上。
邓大娘 （一边吆鸡一边叫）啊……幺姑……啊……幺姑。
邓幺姑 （应声）哎——（圆场见邓大娘）妈，叫啥子？
邓大娘 （重重放下竹椅）叫啥子？我问你，你又在路上望啥子？
邓幺姑 我望……小麦灌了浆没有。
邓大娘 望啥小麦灌浆啊！妈晓得，你在望媒人。
邓幺姑 （难为情地撒娇）你乱说！你乱说……
邓大娘 （叹息着坐下）今天呢，倒是真的来了一个媒人，还是从成都来的。
邓幺姑 （大喜）真的？（又掩饰）我不信！
邓大娘 不骗你，真是成都来的。那会儿，你正在后院坝喂鸡。人家从窗户上，悄悄地把你看了个一清二楚。论模样儿，没的说。可是……
邓幺姑 （紧张地）妈……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