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时代》于1962年在西班牙首次出版，小说的故事情节发生在1949年的马德里：踌躇满志的医学研究人员佩德罗通过小白鼠实验进行癌症研究，他的助手阿玛多私下送了几只白鼠给住在贫民窟的亲戚鬼脸，后来小白鼠用完了，阿玛多与佩德罗一起去贫民窟鬼脸家买白鼠。佩德罗住在一家由军人遗孀经营的旅馆，这位强悍的老妇人对年轻的研究员格外照顾，因为她想把自己的外孙女小朵拉许配给他。在老妇人和她女儿的撮合下，佩德罗和小朵拉订婚了。另一边，鬼脸与他的大女儿佛洛丽塔乱伦使其怀孕，并用土法为其堕胎致使女儿生命垂危，转而求助佩德罗帮忙抢救女儿，佩德罗赶到时回天乏术，佛洛丽塔当场死亡。佩德罗因此吃了冤枉官司，尽管后来被无罪释放，他的未婚妻小朵拉却因佛洛丽塔的追求者弹壳对他实施报复而死。佩德罗失去了实验室的工作，只能到外省行医。在小说结尾的内心独白中，他变得逆来顺受甚至玩世不恭：被命运和现实驯服的佩德罗，变形为烤肉架上被阉割的圣洛伦索，他一声不吭地享受着这种被阉割……

李卓群，1991年生于北京，北京语言大学西语系本科毕业，南京大学西语系文学硕士，西班牙莱昂大学（联合西班牙皇家语言学院及西班牙语学院协会共同授予）词典学硕士，马德里自治大学文哲系博士生。研究领域为西班牙战后小说及城市书写。《诗歌·丝路·远方》丛书系列之《丝路琴音》（中、英、西三语）西班牙语译者。

《沉默的时代》无目录

1962年，《沉默的时代
》问世，这部毫不保留地采
用了乔伊斯、福克纳和普鲁
斯特的叙事技巧的小说，打
破了当时西班牙战后文学中
单调的现实主义。在2001
年西班牙《世界报》（El
Mundo）评选的20世纪100
部最佳西语小说中，马丁-
桑托斯的这部20世纪60年
代西班牙新浪潮小说的代表
作当之无愧上榜。正如评论
家安东尼奥·维拉诺瓦所言
：“与占主导地位的客观现
实主义技巧相比，马丁-桑
托斯小说中的极端主观主义
代表了一种全新的态度。”
实际上，这部作品标志着一
个转折点，与主流的行为主
义潮流产生了分歧。
《沉默的时代》是作家
计划完成的三部曲中的第一
部，可惜第二部《毁灭的时
代》尚未完成，作家本人就
在1964年因意外离世。《
沉默的时代》故事背景设定
在1949年的西班牙，这是
佛朗哥独裁统治时期
（1939-1975），社会处于
高度压抑和沉默的状态中。
小说讲述的是踌躇满志的年
轻医生和科学家佩德罗来到
马德里，用从美国进口的小
白鼠做实验进行癌症研究，
与此同时流连于马德里三代
女人经营的旅馆中。因为老
鼠被用光，佩德罗不得不来
到城郊的贫民窟，找实验室
员工的亲戚买白鼠。员工此
前从实验室拿走老鼠偷偷给
了亲戚，这些老鼠被亲戚的
女儿养在贫民窟里。住在贫
民窟里的父女发生乱伦致使
女儿怀孕，父亲用土法为女
儿堕胎，在后者生命垂危之
际，父亲向佩德罗紧急求助
来挽回女儿的性命，但佩德
罗赶到时已回天乏术。佩德
罗因此被冤枉入狱，尽管后
来被无罪释放，依然遭到了
暗恋死去女孩的人的报复，
最终既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姑
娘，也丢掉了实验室的工作
，只能到外省行医。
小说没有按照传统的章
节段落行文，而是由长短不
一的63节内容拼贴而成，通
过不同的视角和人物展现了
马德里城市和城郊的不同面
貌，揭示了西班牙社会的各
个层面，塑造了医生、艺术
家、政治家和普通市民等各
阶层人物形象，并借由这些
人物之间的关系和冲突反映
了当时西班牙社会的复杂性
和不稳定性。创作手法的继
承与革新
尽管《沉默的时代》是
一部先锋实验小说，西班牙
现代主义作家们的影响依然
贯穿整部作品。有学者指出
，《沉默的时代》与皮奥·
巴罗哈（Pio Baroja，1872
-1956）等作家存在多重关
系，费尔南多·莫兰曾指出
《沉默的时代》与巴罗哈的
《科学之树》在主题上都围
绕“伊比利亚无法进行科学
研究”展开创作，两部作品
的环境也有相似之处，例如
寄宿的地方。同样，《沉默
的时代》与拉蒙·佩雷斯·德
·阿亚拉（R.Perez de Ayala
）的《疾风与舞女》（中译
本又译为《歌妓与舞女》）
或《山顶上的黑暗》拥有共
同的场景和主题，都探讨了
“西班牙问题”症结之所在。
根据C.A.朗赫斯特的观点，
《沉默的时代》中妓女的场
景存在对《山顶上的黑暗》
的模仿和回忆，此外，还有
“滑稽的氛围……男人的醉
酒，下流的笑话，以及荒谬
的学术性词汇的使用”等方
面都有明显的相似之处。大
量医学术语的使用既符合马
丁一桑托斯作为出色的精神
病学家的身份，也是同为医
生的巴罗哈的写作特点；将
医学术语应用于现实的做法
，也与“看到西班牙是一副
患病的身体，需要治疗”的
再生主义作家有密切联系，
正如小说中佩德罗为奄奄一
息的贫民窟女孩佛洛丽塔进
行手术一样。
另一方面，包括乔·拉班
伊在内的学者将这部小说视
为对“九八年一代”悲观主义
的回应和超越，甚至断言：
“很明显，没有巴罗哈的创
作，就不会有马丁-桑托斯
的创作。”《沉默的时代》
代表着一种对20世纪初作家
的“批判性和绝望的主观主
义”的转向，它有意识地摒
弃了之前的现实主义风格。
在这部作品中可以看到现代
主义的特征，实验的手法和
回归对现实的主观感知。因
此，它绝不是抛弃传统的创
新，而且还受到乔伊斯、加
缪等外国作家的直接影响。
……
在小说的结尾，佩德罗
已经跌至堕落的深渊。而小
说中的两位年轻女性佛洛丽
塔和小朵拉不仅死了，还成
了解剖的对象。她们的身体
被剖开、切割、操纵。因此
，她们成了真正的小白鼠，
被男人们进行活体解剖。离
开马德里后，佩德罗也在思
考：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
剖开她们的尸体。一个神话
，一个
迷信，一堆尸体，他们
相信里面有一种力量，他们
在寻找一个
秘密，而我们却不让他
们寻找可能发现的东西。
尽管表现出疑惑不解，
但在佩德罗的幻想中，他也
表现出了同样的施虐倾向。
当然，佩德罗也是受害者，
是另一个小白鼠；但他的角
色是多变的：既是受害者，
又是施虐者。除了揭示出不
同社会阶层之间的对立和缺
乏融合之外，《沉默的时代
》也反映出性别之间的对立
或战斗。
小说结尾洋洋洒洒的几
页内心独白让我们了解了佩
德罗的心理变化，也感受到
了他的卑鄙无耻。这种极端
的态度的确阻碍了作者或读
者对他产生可能的认同。但
佩德罗的这种无意识更需要
读者的思考。马丁-桑托斯
想要表达的，或许就是在这
个本

本书没有章节结构，也没有传统小说那种起引导作用的编号或标题，而是通过不同人物视角的切换与意识流的手法进行写作，并以主人公内心独白作结尾来完成叙事。
作者将精神分析学、存在主义哲学、透视主义方法论运用到小说创作中，并创新运用了内心独白、多角度叙事、叙述者离题、并置、反讽等欧美现代主义小说手法，深刻揭示了佛朗哥独裁统治时期西班牙的历史、政治和社会现实，以及这种现实造就的个人的异化和沉默。

本书出版时，所有的评
论家和作家都大吃一惊。他
们都认为这部小说是他们自
己想写的书。在他们的赞美
中，二些人走得更远——设
法以不同的方式写下《沉默
的时代》。这是迟来但必要
的致敬：作者已经去世了，
但他的书——现代西班牙最
有影响力的书之一——却活
了下来。
——《三只忧伤的老虎》
作者吉列尔莫·卡夫雷拉·因
凡特
我非常喜欢《沉默的时
代》，并且我很惊讶……马
丁-桑托斯的小说代表了一
股新鲜空气、一股现代气息
，它的实验游戏和顽强的工
作创造了一种自己的语言，
与当时使用的语言完全不同
……我总是怀着极大的钦佩
之情读他的书。
——巴尔加斯·略萨
一部与科塔萨尔的任何
一本书或任何“繁荣时期”的
神圣怪物处于同一水平的小
说。
——西班牙作家胡安·加
西亚·奥特拉诺

电话响起，我听到门铃声。我拿起电话，没太听清说的是什么，就把电话先放在一边。说道：“阿玛多。”他那肥厚的嘴唇凑过来接电话。我从显微镜里看了一眼，准备工作让人无法理解。我又看了一眼：“显然是癌变。”但是，在有丝分裂之后，那个蓝色的斑点逐渐消失了。“这些灯泡也在熔断，阿玛多。”不对，是他踩到电线了。“把电源插好！”他正在打电话。“阿玛多！”这个胖子还满面笑容。他放慢语速，目光看向我。“没有了。”“一只也没有了。”老鼠都用完了！我面前挂着那个蓄着胡子的男人的画像，他见证着这一切，拯救了伊比利亚人民在科学面前本能的自卑。他审视着眼前的这一幕，纹丝不动，冷眼看着实验用的小动物被耗尽。他那带着谅解的、解放了自卑的微笑解释了缺少认可的原因。贫穷的人民，贫穷的人民。谁不向往来自北欧的荣誉，不向往那位高个子国王的笑容，不向往尊严，不向往期盼着在这个干涸半岛上人才辈出、河流丰沛，不向往学者能过上富足的生活？异常的有丝分裂，凝固在小小的培养皿上，静止不动——静止本身就是最极端的运动。阿玛多愣了一会儿，重新摆放好电话，面带微笑地看着我，说：“没了！”他那笑容像是在吃点心一样，带着些浮夸。“阿玛多，你的嘴唇可真厚。”小鼠神经胶质瘤细胞大有前景。电话又响起来，我没接。“阿玛多，你在笑什么？为什么要笑？”是的，我知道了，老鼠已经用完了。哪怕是画像中的男人，还有汇人大海的河流，都无济于事。水的流动或许能靠修建大坝来阻挡。但是，自由的精神要如何？它可是创造力的源泉。它像细致探索着活生生的现实的侦查者一样，用致密的解剖刀深入令人不安的事物中，发现了非伊比利亚人的双眼从未见过的东西。就像是一场斗牛。就好像从仓鼠到公牛一无所有，好像我们仍然无视绝望，无视一身债务。那个癌细胞株是用西班牙外币贷款与外币授信所提供的外汇买的，从伊利诺伊州本土带回来的。现在，全用完了。阿玛多笑是因为有人和他在打电话交谈。除了比较笨拙之外，面部线条尖锐的伊比利亚半岛人——我们这些饮食单调，只吃廉价肥肉和各类豆子，缺乏蛋白质因而大脑萎缩的人，怎会束手无策？像阿玛多这样的人，就算难过也会挤出笑容，他明白用完了神经胶质瘤细胞的最后一只老鼠就意味着研究者永远无法在国王面前接受奖杯，意味着永远无法戴上荣誉的王冠，意味着永远无法举起点燃的火炬，在世界各国的讲坛上宣告这里的人民在与愚笨的有丝分裂的战斗中取得了毋庸置疑的伟大胜利。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老鼠的故乡伊利诺伊州，这种战斗都摧毁了那些尚未绝经的妇女鲜活的肉体，她们经血里流淌着的不再是生命，而是欺骗，欺骗。“骗子。”被战胜的死亡。“够了，你把那个黑色的收发器拿起来，阿玛多，跟出资方说，我们的研究值得用这一只老鼠。”别再笑了，更别让那些叫人质疑你的教养和脑子的口水流出来。“打仗的时候我们都吃老鼠。老鼠可比猫好吃多了。我已经受够猫的味道了。我们抓住的那些猫。当时咱们是三个人，卢西奥，鬼脸，还有我。”对营养不良的人来说，它们就是蛋白质。在运动神经元迁移到皮质的过程中，由于缺乏这些重要成分，正常情况下细胞分裂的缺失会导致它们难以存活，甚至死亡；可能它们的数量会减少，可能它们会出现排序混乱或者组合有缺陷，也可能缺少必要的分裂。这样一来，我们就无法找到恶性肿瘤细胞产生的原因。阿玛多看着我，看着我这张可笑的脸。他觉得我的脸很好笑。因为没有经费购买电子显微镜，我只好在普通望远镜里数着数量庞大的细胞核进行统计。而阿玛多已经戴上了他的棕色贝雷帽，依然穿着他的白大褂朝后面走，那里有三只骨瘦如柴的狗偶尔发出几声嚎叫，还会尿尿，尿骚味闻起来很刺鼻。阿玛多想弄死这些狗，就像弄死这株癌细胞一样。他等待着我给出指令，但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这一切，还想着能听他说些可以让我摆脱这一切的话。“鬼脸有。”阿玛多说。错了，不是所有的老鼠都有癌细胞。不是所有老鼠都有伊利诺伊州当地的细胞，这些细胞株是在装着透亮玻璃墙的实验室中从16000个细胞株里筛选出来的。为了让老鼠的生存条件更舒适，还专门配备了空调。通过对自然死亡的老鼠家族进行解剖，找到小小的腹股沟肿瘤，然后在这些肿瘤里植入不仅对老鼠有效且具有自发性和毁灭性的神秘的死亡因子。这些金发的中西部姑娘，在她们有瑞典或撒克逊血统的母亲怀孕期间和后来的哺乳及学龄阶段获得了丰富的蛋白质。她们很漂亮，尽管很无趣，但智力从不低下，神经原始细胞正确迁移并有序地定居在肉体和复杂脂质构成的电子大脑周围，现在它们被用在培养皿里有丝分裂的计算中。由于缺乏维生素，这些被筛选出的分离的肿瘤细胞用光了，花光了有限的研究经费。那些从美国伊利诺伊州带回来的老鼠——公的跟母的——通常把它们隔开以免出现不受控制的大量繁殖，同时也能让它们有序进行繁衍。我们花费了高昂的外汇钞票在它们待的带空调的箱子上，还有空运它们的飞机。而眼下，它们被消耗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