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品与人品(一个总编辑的读人笔记)》书中有对巴金、汪道涵、林放、柯灵、王元化、赵家璧、罗竹风、钱君匋、丁景唐等老一辈作家学者的诚恳追怀，也有对黎汝清、陆文夫、鲁彦周、李国文、史铁生、谢泉铭、邹嘉骊、郭志坤、郝铭鉴等友人与同事的深情记叙。合上书稿，眼前闪回80年代的气息与往事，这些文章，也约略地勾勒起80年代文学史文化史的点滴，或者说是部分地勾画了一个时期的文化群像，也以点带面地呈现出一家老牌文艺出版社在这一时段内的发展脉络。

江曾培，1933年10月27日生，长期从事新闻出版工作。曾任《新民晚报》记者、政法文教部主任，上海文艺、文化、音乐出版社社长、总编辑、党委书记，上海出版协会主席、中国出版协会常务理事。上海市政协委员，上海市作家协会理事，上海市杂文学会副会长，中国微型小说学会首任会长，中国韬奋基金会理事。2005年退休，现任中国微型小说学会名誉会长，世界微型小说研究会名誉会长，上海出版协会顾问，《东方网》特约评论员。

序：把你真诚的热情传递给全世界/王为松
前辈：作文为人尽光辉
巴金：不朽的文品与人品
钱君匋：一身璀璨的艺术大师
赵家璧：编辑的标杆
柯灵：才高气清一典范
林放：“老将”的师恩
罗竹风：杂文界的一杆旗
荒煤、徐迟与《中国新文学大系》
汪道涵：读书就是生活
徐中玉：仁者寿
赵丹：地狱天堂索艺珠
范泉与《文化老人话人生》
冯牧的理论勇气
王元化：沉潜在思辨海洋中的大家
丁景唐：不带半根草去
葛洛：长松自是拔俗姿
菌子与《女兵列传》
金庸：精益求精成文宗
黄宗英、冯亦代的“宁馨儿”
友人：用生命书写生命
谢泉铭：“谢谢老谢”
黎汝清：《皖南事变》的突破
陆文夫：营造“苏州园林”
鲁彦周：“樱榴居主”的心境
扎拉嘎胡：为“蒙古族曹雪芹”立传
邹嘉骊：循着父亲韬奋的足迹
李国文：“别墅”与“危楼”
石楠笔下的“画魂”
凌焕新：圆一个“美”梦
冯苓植：为文艺王国开辟新版图
陆建华：汪曾祺的真正知己
郭志坤：十年辛苦不寻常
陆天明：呼喊“苍天在上”
席慕蓉：心如其名
郝铭鉴：心中要有块石头
彦火：自然的情人
殷慧芬的《汽车城》
沈善增的“崇德说”
史铁生：净化文学的生命
严歌苓的“多愁善感”
书中人：阅读与行路
佼佼《李斯特》
全面认识伍尔夫
愿劳伦斯“名副其实”
莫扎特与《伤仲永》
倪墨炎笔下的周作人
“边缘人物”张元济
瞻仰吴敬梓纪念馆
谒茅盾故居
访徐志摩墓
王国维故居探“谜”
独一无二的孔林
在梵高、伦勃朗的画前
林肯纪念堂前的遐思
寻访歌德故居
跋

序：把你真诚的热情传
递给全世界|
1996年，王元化先生还
住在衡山宾馆十楼的一个
机房边上，因为离我所在
的上海教育出版社很近，
我经常下午3点以后过去听
他教诲。有一回，《思辨
随笔》得了国家图书奖，
他蛮高兴地说，江曾培他
们在评奖前，连夜让工厂
重新印了一批书，印好后
都这么竖着站在桌上。到
第二天不少书都倒下了，
还站着的就送去北京参评
。你看看人家是怎么做出
版的。
我说，那他是志在必得
。
他接着说，我又不要这
个什么奖，我这么大年纪
了，我要这个奖有什么用
，但是对出版社可能还是
有点用的。江曾培在会上
说，元化同志是我们上海
的著名学者，马上有人纠
正他说，元化同志是全国
著名的学者。
我说，我看过他写的《
一个“助产士”的手记》，很
勤奋。元化先生说，做好
一个编辑不容易啊，你以
后也应该多写啊，不写就
荒废了，不仅笔头荒废了
，脑子不用也会荒废的。
我那时候退休了，领导找
我谈话，去这去那的。我
说，我哪里也不去，回家
读书。要没有这十年的读
书，那我现在也就是道听
途说，发发牢骚，我也就
不是现在的王元化。
再后来有一次，我去的
时候，元化先生正在桌上
写什么，我凑过去问，又
在给谁写文章。他说，你
不要过来看，我在写信呢
。然后说，江曾培也要退
休了，做了这么多年出版
，不容易啊。
他犹豫了一下，像是自
言自语地说道，我写好，
等会儿倒是可以让你帮忙
送到宣传部去。算了，不
找你，过两天再说。
这是我两次有明确记忆
的片段，都和江曾培先生
有关。但我听说“江曾培”这
三个字，应该就是读书的
时候在丽娃河边的师大书
亭抱回来一本厚厚的黑色
封面的《文艺鉴赏大成》
。后来看到这个名字，是
在《世界华文微型小说大
成》的封面上，那时我也
进入了出版界。江曾培先
生是出版界的前辈，后来
得以在宣传系统的各种会
议上经常见到他，他坐在
前排，我躲在后面，我们
之间几乎没有交往。这并
不影响我作为出版后人对
前辈的尊重。这尊重，更
多来自对他的文字的阅读
。
我读他的书或文章也不
多，《一个“助产士”的手记
》之后应该就是《一个总
编辑的手记》，再后来他
退休了，我经常在报端读
到他写的针砭时弊的千字
文。陈昕同志说他是，做
新闻有板眼，做出版有腔
调，作文章有味道，作评
论有品格。并说，当今出
版界，像江曾培先生这样
勤谨而高产的出版人恐怕
很难找出第二位。
江曾培自言，写作已成
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陈
昕说，思考问题、勤于写
作成为江曾培先生健康长
寿的生命密码。这也正是
元化先生所谓脑子一直用
才不会荒废。这次翻看他
的书稿《文品与人品》，
更加集中感受到他的思考
之勤、写作之丰、读人之
广。书中有对巴金、汪道
涵、林放、柯灵、王元化
、赵家璧、罗竹风、钱君
匋、丁景唐等老一辈作家
学者的诚恳追怀，也有对
黎汝清、陆文夫、鲁彦周
、李国文、史铁生、谢泉
铭、邹嘉骊、郭志坤、郝
铭鉴等友人与同事的深情
记叙。合上书稿，眼前闪
回80年代的气息与往事，
这些文章，也约略地勾勒
起80年代文学史文化史的
点滴，或者说是部分地勾
画了一个时期的文化群像
，也以点带面地呈现出一
家老牌文艺出版社在这一
时段内的发展脉络。
这次拿到校样，我自然
先找到他写王元化的那篇
《沉潜在思辨海洋中的大
家》，其中就写到1995年
深秋的第二届国家图书奖
的评选。《思辨随笔》不
仅获得了季羡林、袁行需
、屠岸、张锲、张炯、柳
鸣九等评委的一致认可，
而且“以最小的面积，集中
了最大的思想”的写作风格
，推动学术界、出版界更
加注重“单本原创”的出版趋
向。上海文艺出版社此后
依循《思辨随笔》的体例
，编了一套“学苑英华”丛书
，汇集程千帆、金克木、
张岱年、任继愈、汤一介
、季羡林、饶宗颐、施蛰
存、张光直、庞朴、李学
勤、朱维铮等学者，蔚为“
有思想的学术与有学术的
思想”之大观。
今天翻看这套“学苑英华
”丛书，我想，这些学界大
家，思想深邃，为学谨严
，推敲提炼，沉潜往复，
那么，做他们的编辑，是
否也要心气相投，静心学
问，执念出版，从容含玩
？再三读览书中所写人物
，不是文学名家学术大师
，就是出版前辈编辑巨匠
，倒是读出一些作者与编
辑双桨协力互动的心得，
也因此觉得此书正可作为
青年编辑入职的参考读物
，对即将开启的职业生涯
当有教益。
要做一个好编辑，当然
不易。要做好一个编辑，
也不容易。你要有与众不
同的“心眼”。巴金说，“把
心交给读者”，既是说写作
者的虔诚与坦白，对编辑
何尝不是一种告诫。尤其
是面临市场压力与挑战，
对于那些“见钱不见人”（巢
峰语）、“谋食不谋道”（陈
听语）的出版风气，我觉
得应该再来听听颜福庆八
十多年前在沪江大学为医
预学会学生演讲时说的这
段话，虽然他说的是医生
，其实出版也大抵相似。
他说：“学医的目的，有许
多人以为能多赚钱，我想
他跑错路了。因为做

本书是出版家江曾培先生带有个人回忆录性质的散文集，收入五十余篇怀人叙事的散文，记述江曾培先生在半个世纪的出版生涯中与诸多文坛名家的工作交往和个人友谊。全书共分三辑，分别是“前辈：作文为人尽光辉”“友人：用生命书写生命”“书中人：阅读与行路”。笔下人物包括巴金、王元化、柯灵、赵家璧、徐中玉、陈荒煤、徐迟、金庸、丁景唐、陆文夫等，字里行间饱含智慧与深情。通过这些充满回忆的散文，读者不仅能够体会到一个有眼界、有担当的出版人所具备的文化品格，也可从侧面了解中国文坛以及出版界在半个世纪的岁月长河中的积淀与传承。

《文品与人品》一书记
述的，多是我在文艺出版
工作中结识的文学艺术家
与编辑同事，其中有我的
前辈，也有我的同辈、后
辈。在组稿编稿的过程中
，我与他们有了较多的接
触和交往，这就让我在读“
文”的过程中，也同时读了“
人”。
我国历来有“文品即人品
”之说，西方则有“风格就是
人”的论述，讲的都是“诗品
出于人品”的道理。因此，
要深入阅读作品，也需要
读好人品。孟子说过：“颂
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
，可乎？”
在组稿读稿的过程中，
我得以读了“人”，这大大有
益于我“颂其诗，读其书”。
有一种极端的说法——“
文人无行”，不能说完全没
有这种现象，但它只是一
种以偏概全的说法。文坛
艺界与各行各业一样，都
有“不肖之徒”，但总体是好
的。由于“文人”应是“灵魂
工程师”，那种由受到污染
的灵魂所做出的“无行”之举
，与“文人”的职责存在尖锐
的对立，因此往往“一粒老
鼠屎”就能“坏了一锅粥”。
所以，文艺界特别需要加
强德性教育，要深刻记住
鲁迅的话，“从喷泉里出来
的都是水，从血管里出来
的都是血”。“无行”的文人
是难以创作出好作品的，
即使冠冕堂皇地写些什么
，也是虚伪的、不真诚的
、言不由衷的，归根结底
是一种假恶丑。
我在《文品与人品》中
写到的作者编者，特别是
那些文化前辈，都是德艺
双馨的大师，他们高尚的
品德、卓越的见识、渊博
的知识、精湛的才艺，让
我油生高山仰止之感。“不
朽的文品与人品”，是我写
巴金一文的题目，也是我
对这些文化大师的共同看
法。与他们来往，真有“与
君一夕话，胜读十年书”之
感。“读人”，也是一种读书
，而且是读活书，活读书
。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本“
读人笔记”，也是一本“读书
笔记”。
集子中也写了一些逝去
的古人与前人，我自然不
会与他们有直接的交往，
书中所写的，只是我在阅
读他们的传记，或参观他
们的故居、纪念馆后生发
的一些感触。这也是一种“
读书”与“读人”的结合。
感谢上海人民出版社接
受此书的出版。感谢王为
松同志为此书作序。感谢
吕晨同志在责编此书过程
中付出的智慧与辛劳。感
谢上海文化发展基金会对
本书出版的资助。
江曾培
2020年12月

巴金：不朽的文品与人品
癸酉（1993年）春节前夕，我与上海文艺出版社的几位同事照例去向巴金大师拜年。巴老的家位于上海西区。这是一幢花园洋房，环境十分幽静。巴老安坐在底层客厅向南的一角，正在阅读《巴金全集》的校样。“文革”前，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过《巴金文集》14卷，现在增补至29卷，计划在一两年内出齐。巴老见我们来了，放下校样，双手按着座椅的把手，打算站起来打招呼。我急步走上前，祝他新春愉快，并献上花篮，祝他健康长寿。巴老连声道谢。巴老因患帕金森病，行动不大方便，但气色不错。他说，只要天不下雨，他每天都要由家人扶着，在花园里散一会儿步。大部分时间，他就坐在书桌前读读写写。由于眼力不济，报刊上的字又小，“读”愈来愈被“听”所替代。在他的身旁，时刻伴随着一台小小的收音机。由于手颤抖得厉害，写字困难，每天只能写几百字，但他仍然坚持在写。自1978年年底开始，巴老以抱病之躯，用七年零九个月的时间，坚毅地写完了一百五十篇《随想录》，他说：“是大多数人的痛苦和我自己的痛苦，使我拿起笔不停地写下去。”1991年，上海文艺出版社请范泉先生主编一本《文化老人话人生》，邀请巴老写一篇。连续几天，巴老用颤抖的手写了改，改了写，认真而艰难地为这本书写下了长达六页稿纸的宝贵文章，题目是《向老托尔斯泰学习》。 巴老写道：“我的时间已经不多，我要好好利用它。我渴望安静，也只是为了勤奋而有效地使用这支笔。”巴老与托尔斯泰一样，都是他们各自时代的“良心”，坚持“说真话”，始终履行着一个作家的责任。正因为如此，巴老太累了。在我们拜谒之前不久，中国作家协会的张锲、周明同志特地由京来沪，劝说巴老到杭州休息一段时间，巴老这天的好气色，与那次休养有很大关系。我们劝巴老不要太劳累，隔段时间可以到他喜欢的杭州或别的地方去疗养一阵，巴老笑呵呵地说：“好，好！”
巴老的记忆力极强，思维十分活跃，并未见衰老。记得若干年前，我们编选《中国新文学大系》第二辑时，打算把台湾作家杨逵于20世纪30年代写的《送报夫》选进去。这一作品的全文最初是用日文在日本发表的，后来是谁率先把它译成中文在国内出版的，一时闹不清。我们求教于巴老，巴老当即回答说，译者是胡风，1936年收入由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的《山灵——朝鲜台湾短篇小说集》。回来一查，果然如此。这天，我们又谈及文化生活出版社一些人与事，巴老都记得很清楚。巴老不仅是一位大作家，也是一位卓越的编辑家。他在文化生活出版社担任了十四年的总编辑，著名的《文学丛刊》就是由巴老主持编辑的。巴老编书，不仅组稿、看稿、改稿，而且亲自设计、发印、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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