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以一部幸存至今的古代日历为切入点，着力于复活千年之际的英格兰世界。作者访问了包括历史、考古、艺术学家在内的五十余位专业人士，聚焦于盎格鲁－撒克逊英格兰人的精神信仰、日常饮食、城镇贸易、医疗手段、爱情生活等方面，生动活泼、栩栩如生地呈现了那个世界，以及在其中耕作、行走、交谈、厮杀……的人们的面貌。读来轻松流畅，生动有趣。

儒略工作历：幸存的奇迹
1月：献给所有圣徒
2月：欢迎来到“古英格兰”
3月：寻求食物
4月：宴饮
5月：羊毛与财富
6月：市镇生活
7月：饥饿的间隙
8月：治疗
9月：异教徒与林间的猪
10月：军事演习
11月：女性与爱人的价格
12月：万物的终结，还是新的开始？
英格兰精神
致谢
参考文献
注释

墨水是从橡树皮上烫伤
似的疙瘩里提取出来的。黄
蜂叮咬树皮，在里面产卵。
于是作为一种自我保护的措
施，橡树在被侵入的地方长
出了树瘤。这些树瘤是圆形
的，表面坚硬，形如沙果，
里面充满了清澈的酸液。在
公元千年的时候，人们把墨
水称作Encaustumo这个词
来自拉丁语“caustere”，意
思是“叮咬”，因为这种出自
橡树瘤的液体牢固得简直就
像咬进羊皮纸的里面。羊皮
纸是用小绵羊、小牛或是小
山羊的皮制成的。人们把橡
树瘤在雨水里或是醋里碾碎
，掺进阿拉伯树胶，让它变
得更加粘稠，然后加入铁盐
，为之染色。
这位抄写者选择为他的
黑色墨水添加了一点儿褐色
色调。这本书很小，跟书架
上的任何一本现代精装书相
比，都不会显得更厚或更高
。当你触摸它依然柔软而富
有弹性的封面，你就是在触
摸历史。你几乎能嗅到它的
味道。你正在碰触将近千年
以前创造出来的某些东西，
大约是在1020年。创造它
的人很可能是一位在坎特伯
雷大教堂的手稿室里工作的
教士。
今天，人们把这份古代
文献称为《儒略工作历》（
TheIuliusWorkCalendar）
，其中包括了历日的计算和
令人印象深刻的素描。在所
有现存的英格兰此类文献中
，它是最早的。它也是千年
后撰写你现在捧在手中阅读
的这本书的基础——本书的
目的是回溯过往，探索千余
年前英格兰的生活面貌如何
。这部文献得以幸存，应该
感谢17世纪的藏书者罗伯特
·科顿爵士
（SirRobertCotton），他在
亨利八世解散修道院后，从
散佚的手稿中挽救了它。罗
伯特爵士把这本小书收藏在
他壮丽的西敏寺图书馆中，
那里的每个书柜都以一位罗
马皇帝——提比略、奥古斯
都、戴克里先、尼禄、韦斯
帕芗、恺撒——的胸像作为
装饰。科顿编目系统就以这
些大名鼎鼎的皇帝的名字为
基础TibefisuLIII的意思就是
指提比略胸像下面的D字书
架上的第三卷书，而我们这
里提到的工作历则被放置在
尤利乌斯·恺撒胸像的下面
。
在撰写本书时，这部《
儒略工作历》被保存在不列
颠博物馆带有沟槽的柱廊后
面，但到了2000年，它不
可避免地被转移到圣潘克拉
斯站（st．PancrasStation
）旁边光彩照人的新的不列
颠图书馆中。时光荏苒，原
来夹在日历外面，防止羊皮
纸恢复原来动物形状的沉重
的木质封面不见了，但岁月
留下的擦痕、涂鸦，以及原
来不列颠博物馆强制加盖红
色印章留下的斑痕依然可见
。
书的布局令人好奇地现
代——十二个月份分布在十
二页上，每页的标题注明月
份，并带有相应星座的标志
。它的目的与宗教有关，是
为了标明这个月需要在教堂
中庆祝的节日和圣日，很可
能被用作年轻修士的指南。
其中的365行拉丁文诗句采
用了一种可以唱出来的打油
诗的形式。我们可以想象，
当年轻的修行者被引领参加
一个基督年中的仪式时，口
中吟唱着这些诗句。就此而
言，《儒略工作历》属于一
个消失已久的世界，但无论
在精神上还是形式上，它与
一部挂在现代化厨房里的十
二页日历并没有多大差别。
这是现存最早的英格兰
人如何规划日常生活的例子
，它管理时间，是尘世与精
神生活的时间表。每月的日
期列在页面下方、该月星座
标志的下面。一幅精美小巧
的画横跨每页底部，以图画
展示这个月需要完成的任务
——一名留着胡子的农夫在
耕牛身后扶犁而行；牧羊人
守着羊群窃窃私语；二人协
力收割，而另一个人正在休
息。画家的笔触轻盈而活泼
，所描绘的是真实的芸芸众
生，而非傀儡。画中的人物
或筋肉坟起，或大腹便便，
或顶若童山，或身多疮疣，
或紧锁双眉，喜怒毕现。这
些人就像我们自己一样。
传统上，人们认为现代
英国的历史始于1066年，
征服者威廉和诺曼人于此年
到来。但我们将回溯得比那
时更远，直至盎格鲁一撒克
逊英格兰晚期。《儒略工作
历》活泼而又古拙的字迹为
我们打开了一个既陌生又熟
悉的世界的大门。欢迎来到
公元千年！LegeFeliciter！
就像尊者比德所诠释的那样
：祝你读得愉快！

公元千年，在东方的中国，距离靖康之变还有127年；在西方的英格兰，罗马人离开已近六个世纪，诺曼人的到来还有66年。世界的彼端如此遥远，人们的生活有何不同？
这是一部极为生动有趣的历史普及读物。
一洗专业研究的枯燥无味与快餐读物的浅薄可憎，带来一场有滋味、有营养的知识盛宴。堪称历史普及的典范之作。

然后，每个人也需要理
解自己来自哪里，自己是谁
，——以及自己将成为什么
样子。
——伍尔夫斯坦，1002—
1023年间的约克大主教
英格兰绿意盎然，令人
愉悦。人们自由呼吸，耳边
传来小鸟的鸣叫和教堂的钟
声，还可以闻到秋日夜晚燃
烧木头的浓重味道——一些
极具吸引力的意象唤醒了公
元千年的生活。从盎格鲁一
撒克逊教堂和考古遗址中复
原的财宝具有令人沉醉的美
，使这一切更加完满：来自
温彻斯特的两尊象牙天使优
美地缠绕在一起，宛如一对
西克莫无花果种子做成的螺
旋桨，盘旋鼓动，飞向天堂
；现在保存在利物浦博物馆
的一支海象牙雕塑一定是在
非常接近公元千年的某个时
间雕刻出来的，上面有两只
厚脸皮的绵羊从圣婴出生的
马槽下向外窥视；伟大的伍
尔夫斯坦大主教死于1023
年，在他的坟墓中出土了一
支精美的细长铜制斗篷销，
或许就是他走上布道坛之前
扎紧法衣所用的那一支，销
头上蚀刻着极小的窗格纹，
即使今天的工艺也不过如此
。
然而，在汉普郡金斯沃
斯一座坟墓里发现了一位母
亲的尸骨，她的孩子仍在她
体内，被困在产道里。这名
女子一定是因为没有药物可
以缓解，在分娩的剧痛中死
去——别提什么剖腹产，直
到16世纪，英格兰才首次实
施了这项手术，直到18世纪
，才有母亲在剖腹产手术中
幸存下来的报道。考古学家
重建了这位金斯沃斯母亲的
骨盆，发现它窄小狭隘，而
胎儿的骨骼则比平均情况偏
大，说明如果胎儿生下来，
会有九到十磅重。所以，对
于这些遗骨最合适的解释是
，母亲一定是长时间徒劳无
功地试图产下毫无生机的胎
儿，最终因精疲力竭而死去
。在伦敦发现的另一对悲剧
性的遗体也是如此，胎儿的
骨骼还在母亲的腹部。在公
元千年，死亡、疾病和不适
是人们每日的伴侣。度过《
儒略工作历》开列的辛苦劳
作的年度循环，是人类精神
名副其实的胜利。
即使是最简单的事情也
如此难以完成。手工铸造仅
仅一枚硬币或是用手工车床
制作一个木头杯子也要耗费
漫长的时间和巨大的努力，
而今天，人们使用机器大规
模生产这些东西。每件基本
的手工制品都代表着在很长
时间中施展的技艺、付出的
努力和巧思，而物质回报却
少得可怜。国王和教会的显
要们过得相对舒服些，但没
有巨大或是夸张的利润空间
供每个人享受。对大多数普
通人来说，即使在最不起眼
的方面也要挣扎求存。想象
一下穿着粗糙、手工纺织的
羊毛做成的令人刺痒的内衣
，因为当时没有棉花。只有
有钱人才能穿得起亚麻衣服
，而今天很多人的皮肤会对
亚麻的质地感觉刺痒。公元
千年的诗歌赞美英雄的品质
，而只是为了日复一日地活
下去，每个男人或者女人都
得拥有这样的品质。
……
但是生活也带给人们快
乐和成就——“一个年轻人
的喜悦，”诗人说，“……是
摔跤时的力量……投掷和射
击时的技巧……赌博时的好
运……下棋时的狡黠。”《
人的命运》审视了生活中积
极的一面，列出第一个千年
的转角处人们所梦想的世俗
之乐，尽管诗人为命运和上
帝的宠儿所设想的快乐都是
男性野心的业绩。诗人关于
运动、飞来横财和酒吧里逍
遥时光的心愿清单跟20世纪
热血青年的愿望没什么两样
：
一个人会为了聚会而高
兴，喜悦，
人们坐在蜜酒凳上，端
起啤酒……
一个人会安坐在竖琴旁
，
在主人的脚边，接过财
宝……
一个人会驯服傲慢的野
鸟，
诗人为他的读者留下一
个大问题：你的生活会走上
哪条道路?走向幸福还是某
种活生生的悲剧?公元千年
之际对于“wvrd”的回答，与
今天关于“将会怎样”的答案
一样是沉甸甸不可估量的挑
战。只有上帝，或者命运，
能够告诉我们。
c．s．路易斯(c．s．
Lewis)(20世纪的英国文学
家、学者和批评家，《纳尼
亚传奇》的作者。一译者注
)说的“年代的势利眼”使我
们相信，因为我们恰巧生活
在祖先之后的岁月里，能够
阅读他们所经历的一些事情
的描述，所以我们一定比他
们了解得更多。我们确实知
晓更多事实。我们拥有更多
财富，不论是个人的还是国
家的；我们还拥有更先进的
技术；而对于保持和拓展我
们的生命，更拥有他们望尘
莫及的巧妙方法。然而，我
们今天是否展示出更多的智
慧和共同的人性，仍是一个
值得讨论的问题。当我们回
望一千年以前的人们如何为
生存下去而应对日常生活中
的艰难险阻，我们也会思考
，我们是否足够成熟，能够
以同样的刚毅、幽默和人生
观直面他们世界中的那些挑
战?

1月：献给所有圣徒
要是你能遇到一位生活在千年的英格兰人，第一件会让你大感吃惊的事情或许就是他有多高——几乎和生活在今天的任何人一样高。 人们一般相信，我们比自己的祖先要高一些，如果和最近几代人的身材相比，确实如此。营养不良和人口过剩导致乔治或是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人在健康或是体格上都无法与20世纪末的我们相提并论。
然而，从公元千年前后的英格兰坟墓中发掘出来的骨骼却展示了一个强壮而健康的民族的故事——盎格鲁—撒克逊人从罗马人离开以后就占据了英伦列岛的大部分地区。他们十有八九居住在青翠而未遭污染的乡村，饮食简单而卫生，四肢粗壮，牙齿非常健康。公元千年之后的数个世纪里，人口过剩、拥挤开始影响西欧人的身材和健康。对此后中世纪遗址的挖掘中出土的遗体已经比千年前后的更为矮小，考古发掘中发现的遗骸越来越虚弱、不健康，研究这些时代的考古学家声称几乎已经在此看到了黑死病的阴影。
人们生活简单。他们穿着简朴、麻布袋似的束腰外衣，扎着巨蟒小组（Monty Python）（加译者注）的电影里那样惹人发笑的绑腿，但在颜色上没有那么灰暗。尽管在公元千年左右缺乏鲜艳的化学染料，天然的植物色素能够以鲜亮的红色、绿色和黄色染出一系列强烈欢快的色彩。那时还没有发明扣子，人们用挂钩和腰带扎起衣服。
人们生命短暂。他们认为十二岁的男孩已经足够年龄向国王宣誓效忠，女孩十几岁结婚，经常是嫁给明显比她们年长的男子。多数成年人在四十多岁去世，到了五十多岁就已经被认为弱不禁风。没有人“离乡打工”，但对盎格鲁—撒克逊坟墓的考古发掘中发现的骨关节问题说明大部分人终生从事艰苦的体力劳动——《儒略工作历》展示了人们可以从事的多种劳动。犁地的农夫从一月份那一页的下方走过，用沉重的铁制犁刃翻开英格兰潮湿而且往往满是黏土的地表面，这就是乡村耕种的场景。
“农夫养育了我们所有人，”埃尔弗里克（Alferic）如是说，这位韦塞克斯（Wessex）的小学校长在987—1002年间教导他的学生观察分析身边的不同经济活动，“农夫给了我们面包和饮品。”
牛排着队，拖拽沉重的铁犁，这在我们看来既缓慢又原始。但是与当时世界上其他许多地区的耕作技术相比，西北欧这种有轮、装备了铁制犁刃的耕犁非常有力。利用畜力，只需要两个人就可以翻开整整一英亩的土地。而牲畜除了“提供动力”，它们的排泄物也使田地更加肥沃。
轮式犁是公元千年前后英国人生活的基础。它翻开土壤，使之能够接触空气和水分，使可以溶解的矿物质到达土壤深处，同时切断草根，把它们翻到地表，在空气中枯萎。这并不是一项新发明。在1世纪中期，罗马史学家老普林尼描绘了阿尔卑斯山北面使用的类似工具，而且有证据表明这种方便有力的工具是耕种欧洲东北部森林地带的关键因素。 一人扶犁，一人跟着耕牛，用甜言蜜语或是哼唱让这些动物向前走，如果需要的话，也使用棍子驱赶它们：这幅画展示了刚刚翻开的犁沟，这是此前数个世纪驯服土地的秘密。这就是公元千年之际英格兰得以供养至少100万人口的原因。
日历上勾勒出轮式犁的这一页展示出另一项同样发达、实用的技术，即对时间的测量。今天，我们把日历视为理所当然。汽车修理厂（garage）在圣诞节免费分发日历。但是如何按日期制定工作制度，曾在好多世纪中使最聪明的人耗费心力。每个文化和宗教都设计了自己测算时间的系统，在基督教世界，人们尤其困惑于如何测定教会最重要的节日——复活节。 P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