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日本作家太宰治所著的短篇小说集，选取太宰治以女性为第一人称视角叙述的十一篇作品。《女生徒》讲述了一个女学生在一天内的胡思乱想，没什么深刻意义，没什么缜密逻辑，却无比真实。《雪夜的故事》讲述了在一个雪夜，一个女孩想将眼底最美丽的风景带给嫂子及她肚子里的孩子。《千代女》讲述了少时，女主人公因文采出众得到众人夸赞，却自认写出的文章毫无价值，从此搁笔，并听从父母劝告，以嫁个好丈夫为人生目标；长大后，父母看到那些名利双收的作家竟又鼓励起她写作，然而此时她已泯然众人。此外，还有《灯笼》《等待》《蟋蟀》《皮肤与心》《发妻》《好客的夫人》《羞耻》《叶樱与魔笛》等篇。

太宰治（1909-1948），原名津岛修治，与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齐名的日本著名作家，日本战后“无赖派”文学代表作家。1909年6月，出身于日本青森具津轻地区富豪之家。学生时期，积极投身于文学创作，并开始发表随笔。1935年凭借《逆行》入国第一届芥川奖。1945年凭借《女学生》获第四届北村透谷文学奖。
太宰治一生多次求死，最终在1948年第5次自杀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在其短哲的一生中，太宰治向世人展示了无与伦比的文学才华，留下诸多佳作，如《人间失格(精)》《津轻》《斜阳》《维庸之妻》等。其作品多采用“私小说”的自我告白形式，通过戏谑和自我嘲讽式的写作手法，揭示人性的阴暗面。

女生徒
雪夜的故事
千代女
等待
羞耻
灯笼
蟋蜶
皮肤与心
发妻
好客的夫人
叶櫻与魔哨
译后记
附录

女性独白体短篇集，展现太宰治罕见的、温柔的一面。共收录十一篇短篇作品，以“少女—暮年”为时间轴呈现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的女性所面临的生存困境，鼓励女性看见自己，追求爱与自由。同名作品《女生徒》获第四届北村透谷奖。《女生徒》中的女性，被时代的洪流挟裹，既浑噩又通透，太宰治温情脉脉地描摹了她们在社会偏见和时代局限下动人而曲折的命运，刻画出她们卑微、敏感、细腻的内心世界和坚韧的生命力，也写尽了世间幽微的悲喜。

她与她们的自我看见
虽然他们现在厉声斥责
我们不具备正确的希望和
野心，可是，当我们真正
去追逐理想并付诸行动之
时，他们还会始终如一地
坚决守护、认真引导我们
吗？
——《女生徒》
与《女生徒》中的“我”
共同经历整整一天的奇妙
思绪之后，我最初十分轻
松的心中，逐渐生出了迷
茫、无奈、心疼，以及丝
丝悲凉。“我”只是一个中学
生，却有着各种与年纪不
相符的思考和不解。它们
或来自生活状况，或来自
社会规则与女性身份。其
中，我想她最大的疑惑应
该是引言中所提到的：当
女性真正去追逐理想并付
诸行动之时，在报纸上发
表评论的那些人，还会始
终如一地去坚决守护她们
，去认真引导她们的成长
吗？
而有着类似疑惑的并不
止“女生徒”一人。
比如《蟋蟀》中那个画
家的妻子——
我甚至觉得，在我的脊
椎骨里也有一只小蟋蟀正
在叫个不停。我想把那细
小、微弱的声音封进我的
脊梁，并且铭记一生。如
今这世道，或许你才是正
确的，错的人是我吧？但
我究竟错在哪儿了，怎么
错了呢？这件事，我真是
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比如《羞耻》中那个喜
爱文学的和子——
什么小说家，真是无聊
透顶！人渣！满嘴谎话，
一点都不浪漫！他生活在
一个并不困苦的家庭，冷
冷地蔑视着眼前这个邋遢
寒碜的姑娘，蔑视着这个
掉了门牙的姑娘。人家离
开时，也不说起身送送人
家，永远都是一副旁观者
的姿态，满不在乎，不闻
不问，这样的人简直太可
怕了！这种货色，难道不
是一个骗子吗？比如《发
妻》中那个心灰意冷的妻
子——
我想：若一个人能做到
坦荡、快速地转变自己的
心意，那才是真正的革命
。若能做到这一点，便再
也没有什么事情是难以解
决的了。一个男人，连改
变自己对妻子的心意都做
不到，那这“革命”的十字架
也太骇人了。此时，比起
我心中那些悲伤与愤怒，
丈夫那令人目瞪口呆的愚
蠢和荒谬，更加让我感到
痛苦。
再比如，《雪夜的故事
》中那个内心透亮的嫂子—
—
我憋屈得简直想哭。这
时，嫂嫂张口替我解围，
微笑着慢条斯理地说道：“
可是，你眼睛里虽有着一
百倍、一千倍的美景，却
也有着一百倍、一千倍的
肮脏啊！”
此外，《灯笼》里那个
为了恋人误入歧途，事发
后立即收到恋人分手信的
咲子；《千代女》里那个
小有文才，后来徘徊于前
路的和子；《皮肤与心》
中那个本就敏感自卑，后
因皮肤上的小红疙瘩而更
加沮丧懊恼的妻子——她们
，同样在默默接受着一切
社会规则，努力扮演着各
自的社会角色与家庭角色
。而她们的苦恼与不解，
大多并非因为自身囿于厨
房、家庭的束缚，也并非
来自情情爱爱的患得患失
，甚至不是产生自生活的
困顿。让她们感到更加迷
茫、更加难以理解的，多
是当时社会的风气与浮躁
的人格。
《女生徒》中的“我”在
文章最后与自己达成了和
解，但这和解究竟是“释然”
还是“妥协”，或许她自己也
没搞明白吧？太宰治以极
其细腻的笔触，让这一个
又一个饱含女性之美的鲜
活形象跃然纸上，以她们
之口将内心独白表露无遗
，让她们通过当时的文学
作品“被看见”，这令人感到
十分欣慰且敬佩。无论在
哪个时代，女性除了身为“
女性”，具有独特的“女性之
美”以外，她们更加是“人”
，需要作为平等参与家庭
与社会的独立个体“被看见”
。而“被看见”的前提，是“
自我看见”。只有自己首先
具有独立的意识，去自我
理解、自我接纳后，她们
才能坦然地、清醒地去担
当其他角色，才能勇敢地
、大方地去展现更多美好
，发挥更多力量。
幸而，文章中的她们都
在与现实的碰撞中遇见并
觉察了“自我”。我相信，她
们终将不会再浑浑噩噩，
不会再任由摆布，她们终
将会成长为一个又一个有
底气、有想法的独立的人
。更加令人欣喜的是，如
今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年轻
女性看见了自我，接纳了
自我。她们在努力地发出
声音，不只要“被看见”，还
要“被听见”。她们知道，被
看见、被听见、被尊重的
前提，是把自己看作完整
且独立的“人”。她们身上不
只具有丰富的女性之美，
还有着更加鲜活的人性之
美。而在展现出这两种美
的人之中，应该有你，也
有我。
十分荣幸能作为一名译
者，与书中的她们一起真
切地体会了各种细腻的女
儿巧思和心路历程，也十
分荣幸能够有缘将这一传
世名作在承袭前人珠玉的
基础上，以自己的风格再
次展现出来。希望它能够
让更多人思考与看见——无
论被看见，还是自我看见
。感谢伴我一路走来的同
伴、老师、母语审校者，
感谢给予我包容与信任的
编辑小姐姐。另外，感谢
我的小伙伴崔荔函，她的
无私与支持给予了我莫大
的动力与勇气。
前路或许仍有诸多迷茫
，但只愿她与她们，只愿
你，只愿我，都能一直醒
着，都能一直“看见”。
译者
2021年11月10日

无论喜欢他还是讨厌他
，肯定他还是否定他，太
宰的作品总有一种不可思
议的魔力，在今后很长一
段时间里，太宰笔下生动
的描绘都会直逼读者的灵
魂，让人无法逃脱。
——奥野健男
我承认他那罕见的才能
，不过说也奇怪，他是我
从未有过的、从一开始就
产生如此生理抵触的作家
。也许是由于爱憎的法则
，也许是由于他是一个故
意把我最想隐蔽的部分暴
露出来的作家吧。
——三岛由纪夫
精神的洁癖，让像太宰
治一样的人容不得半点的
伤害，他活在自己的世界
里，卑微而自由。他想要
打破什么，却又没有方向
。他的痛苦在于他用心看
着漆黑的世界。
——鲁迅

早晨醒来时，心情是很奇妙的。
就像玩捉迷藏时，自己一动不动地蹲在漆黑的壁橱里，门却突然被人“哗啦”一声拉开，明亮的光线霎时涌了进来，随即便听到对方大声宣布：“找到你啦！”然后就在那晃眼的光线以及一瞬间的尴尬中，自己的心也怦怦直跳，随即慌忙整理好躲藏时弄乱的和服前襟，有些难为情地从壁橱中走出来。这时，心中就会忽然感到一阵气恼——嗯，就是这种感觉。不，也不全是，早晨醒来时，似乎比这种感觉更加让人难以忍受。就好比打开了一个匣子，看到里面装着一个小匣子，再打开之后，里面还装着更加小的匣子，于是继续打开，里面还有更小的匣子。就这样接连打开七八个匣子之后，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骰子般大小的小匣子。轻轻地打开，里面却空空如也——嗯，大概就是那种感觉。哼，谁说人早晨睡醒后，“唰”的一下就能清醒过来？根本就是骗人的！明明先是一片混沌模糊，就这么过一会儿之后，才会像浑浊的淀粉逐渐沉淀下来一样，从上方开始慢慢变得澄清透亮。于是这时，人才会彻底疲惫地醒来。早晨，总是让人感到莫名空虚低落，会有好多悲伤的事情涌上心头，让人不堪忍受。啊，好讨厌，好讨厌！早晨的我是最丑的，双腿酸软无力，什么都不想做，也许是因为夜里没睡踏实吧。谁说人到了早晨就会精神饱满，那也是骗人的！早晨明明就是灰色的，从来都是，它最虚无了。早晨躺在被窝里时，我总是会很厌世，会厌倦一切。那种种丑恶的懊悔之情，都会在这时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堵在胸口，让我烦闷不堪，喘不上气。
早晨，真的好讨厌啊！
“爸爸……”我试着轻唤了一声，心中莫名有股羞怯，有股欣喜。我翻身起床，麻利地叠好了被子。抱着被子起身时，嘴里不自觉地冒出一句“嗨哟呵”的吆喝声，于是我猛地一愣——迄今为止，我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是一个会发出“嗨哟呵”这种俗鄙吆喝声的女子。“嗨哟呵”——怎么听都像是老太婆的吆喝声，太难听了，我怎么会冒出这种吆喝声呢？简直就像在我身体某个角落里住着一个老太婆似的，太恶心了，以后可得注意。这就好像自己明明嫌弃别人的粗俗步态，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走路也如出一辙一样，特别让人沮丧。
唉，早晨，总是让人毫无自信。我穿着睡衣坐到梳妆台前，没戴眼镜。镜子里那张脸看上去稍显朦胧，皮肤也挺滋润。在我这张脸上，我最不喜欢的东西就是眼镜。但有时，戴眼镜却也能体会到旁人体会不到的妙处。我喜欢摘掉眼镜向远处眺望，这时，世界就会变得模糊斑驳，如梦如幻，像看西洋镜一样，美丽极了。任何肮脏的东西都不会再看到，眼前只有一些大块的物体，只有鲜明、强烈的色彩和光斑。我也喜欢摘掉眼镜看人，这样，对方的脸看起来就会很柔和、很漂亮，看上去会笑意盈盈。而且当我摘掉眼镜时，就绝不会想跟人吵架，也不会想说人坏话，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发呆。此时的我，在旁人眼中也会是个温柔的人吧？这样想来，我便越发安心了，甚至想要对人撒娇，内心也会变得十分柔软。
可我还是讨厌眼镜。戴上眼镜，脸上的生动和立体感就会消失，表现出的各种情趣——比如浪漫、美丽、激动、脆弱、天真、哀愁，所有这些情趣，都会被眼镜遮住。更不要说什么眼睛是心灵的窗口，用眼神跟别人交流了，这根本做不到，甚至会有些滑稽。
眼镜，真是个小妖怪呢！
也许是因为一直不喜欢眼镜，所以我总觉得，拥有一双美丽的眼睛才是最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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