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女性”的命运是中国现代化历程的一个重要缩影，她们身上的精神性追求及其内在困境，能最真切地反映中国现代人格重塑过程中的张力与缺失。本书以“离家”作为新女性生命史与精神史的起点；离家在开启她们追求独立之路的同时，亦使得“归属感”问题始终如影随形。独立与归属这两方面的紧张关系在此后的“学潮”“爱情”“革命”以及“物质”等历史环节中都有充分体现。在这一过程中，亦可感受到现代人格内在的主观性倾向，及其得以形成的复杂的社会历史情境。而“革命”与“物质”作为两种典型的选择，在展示新女性群体某种现实出路的同时，亦以新的方式使“独立与归属＂的结构走向了“一端”。

杭苏红，社会学博士，现为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所助理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家庭社会学、历史社会学、社会学史。在《社会学研究》《社会》《妇女研究论丛》《社会学评论》《学海》等刊物上发表论文多篇。

导言
第一章 离家
第一节 胡不归？
第二节 同行者
第三节 情感的通道
第二章 学潮
第一节 学生自治会
第二节 血性
第三节 女师范
第四节 人格运动
第三章 爱情
第一节 同样的自由
第二节 为了爱独身
第三节 “德娃利斯”
第四节 纯爱的困境
第四章 革命
第一节 抉择
第二节 为妻为母
第三节 信仰
第五章 另一条路：物质
第一节 时尚
第二节 疏离的爱
第三节 身体的乌托邦
第六章 尾声
参考文献
后记

研究中国的现代化进程
，一直以来有一个不大受重
视却十分重要的命题：中国
现代个体的形成及其精神气
质。晚清民国时期，中国社
会由传统走向现代，在政治
、经济、制度诸层面发生变
革的同时，身处其间的人也
经历着许多变化，在他们身
上，反映着时代的气息。纵
观20世纪，中国人的人格和
精神气质曾发生过两次大的
转变：一次是“五四”时期追
求自由和个性解放者，在三
四十年代开始转向集体主义
信仰，并在中华人民共和国
成立后的几十年间达到信仰
的高潮。另一次是改革开放
以后，这种集体主义的崇高
感开始被“自由、个性解放”
口号下的消费主义迷思取代
，一种以自我迷恋、物质、
消费为主要特征的时代风气
感染着大众。如果说清末民
初以来，中国社会在逐渐形
成新的现代个体，那么让人
好奇的是，为什么这一人格
在一百年这并不算长（五代
人）的时间里，发生了两次
如此剧烈的思想意识转向？
这些思想意识转向背后，有
着怎样的人心基础？更具体
来说，中国现代人格具有怎
样的本体性特征，使其能从
产生之初的“自我”状态，发
展为集体主义的狂热，而后
又能迅速地转变为一种自恋
的、物质化的个体状态？看
似相悖的不同人格状态，是
否具有一种共同的生长母体
？这是作者从“新女性”角度
展开研究的初衷。
一、何为“新女性”？
这自然会引出一系列疑
问：根据女性案例所得出的
结论，在何种意义上能反映
现代人的整体情况？为什么
要选择“新女性”作为现代个
体形成及其精神气质的代表
，她们在何种意义上具有典
型性与代表性？这需要从“
新女性”概念的内涵与外延
说起。
作为一个名词，“新女性
”一语兴起于20世纪二三十
年代。其时，与之类似的“
新青年”“新人”等名词也层
出不穷。对“新女性”这一名
词来说，它最具影响力的传
播至少有两次：一次是
1918年，胡适在北京女子
师范大学演讲“美国的妇人”
时谈及“新女性”问题；一次
是1926年，章锡琛在上海
主编颇具影响力的杂志《新
女性》，使得这一名词在当
时知识界成为时髦用语。不
过，从产生伊始，它的所指
就比较模糊：究竟何为“新
女性”？哪些人可以算作新
女性？当我们在本书中将其
作为研究对象时，对其内涵
与所指，就需要进行更为清
楚的辨析。
总的来说，“新女性”更
类似于韦伯（Max Weber）
所说的“理想类型”，而不是
一个特定的、成员固定的群
体。从这一概念的字面含义
出发，“新女性”指不同于传
统女性的新式女子。一般而
言，两者最主要的差别在于
，新式女子追求独立、自由
和平等，抱有革新的理想；
而传统女性遵从传统礼俗，
缺乏革新的意识与实践。不
过，这种区分完全是理论意
义上的“类型学”划分，它使
得“传统女性”与“新女性”成
了两大对立的阵营。但在具
体的个体身上，“趋新”与“
传统”因素往往呈现出交织
与混杂的局面，很难将具体
个体完全归入某一个阵营之
中。
比如，学者王政曾讨论
过一个有意思的命题：“太
太”（官员或资产阶级的妻
子）是不是“新女性”？在她
看来，太太们虽然也有“新”
的一面，比如受过新式教育
、会跳舞、会弹钢琴、有社
交生活，但是她们“在本质
上却与传统的妻子没有太大
的不同”，缺乏新女性最为
核心的特质：“独立人格”—
—主要就职业与经济收入而
言。①王政的这一判断不能
说没有根据，毕竟经济独立
、人格独立确实是构成现代
个体的重要内核。不过，是
否就因此将所有的“太太”都
排除在新女性之外呢？这一
判断是否也有可能忽视了某
些“太太”对独立的内在追求
？比如，作为太太的林徽因
就曾抱怨过这种生活的空洞
②。还有那些显然追求过独
立与自由的女性，在人生的
某些阶段选择成为居家的“
太太”，比如谢冰莹、冰心
，我们又将如何看待她们的
身份与选择？因而，“新女
性”并不是有着严格边界的
群体，毋宁说，它更倾向于
是一种人格状态。这种人格
状态，在当时的很多女性身
上都具有。当她们因为某些
言论或行动，使得这种人格
特征较为凸显时，人们就会
感受到它的存在。也正是在
这个意义上，本书虽然涉及
了很多女性，比如丁玲、谢
冰莹、白薇、许广平、石评
梅、范元甄、张爱玲、沈霞
、陈学昭、褚问鹃等等，但
仍然不是以群体研究或者“
集体传记”③作为自己的追
求，而是希望在这些历史与
个案的纹理中探讨现代人格
的特征及其历史性的变迁。
……
这种篇章结构的安排，
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新女性
人格内在发展与运动的次序
。在本书中，我们将这种对
于人格特征与发展的考察，
称为“精神
史”（Geistesgeschichte）
的研
究。“Geistesgeschichte”是
一个产生于德国文化与学术
传统中的概念，翻译为“精
神史”后，在日本学术界较
常被使用。它与思想史
（intellectual history）①、
观念史（the history of
ideas）等概念虽有相似之
处，但仍存在一定的差异。
思想史与观念史侧重于界定
其研究范围与边界，即将

本书以时间为线索，通过对近代中国新女性群体生命历史中的若干重要环节（拒婚离家、闹学潮、寻求爱情、参加革命、追求物质）进行叙述分析，尝试探究和展现中国现代个体及其精神气质的重塑过程，以及在此过程中新女性自我身份认知及寻求归属感的努力和困境。在写作手法上，本书重点关照诸如丁玲、许广平、谢冰莹、白薇、石评梅、张爱玲等近代著名新女性的生命历程及精神生活，以叙事手法为主导，兼具学术性与可读性，无论是相关领域研究者与学习者，还是对女性史、中国近代社会史感兴趣的普通读者，本书皆具有阅读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