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书亦史书”，本书所收集家书绝大部分是章太炎被袁世凯软禁期间所写，反映了章太炎反对袁世凯称帝及袁氏阴谋活动等事实，展现了章太炎忧国忧民大无畏的革命精神，为攻治近现代史的人所必读；同时，章太炎与妻子汤国梨、女儿章噩、长子章导、长婿龚宝铨、三女婿朱镜宙、妻弟汤仲棣等亲属之间的通信，流露出章太炎不矫饰、最真诚的家国情怀和儿女情长。

前言
与夫人汤国梨(凡九十九封)
一九一三年(三十三封)
一九一四年(二十三封)
一九一五年(十三封)
一九一六年(十七封)
一九一七年(七封)
一九一八年(四封)
一九二五年(一封)
一九三四年(一封)
与三女儿章珏(凡三封)
与长子章导(凡一封)
与长女婿龚宝铨(凡十九封)
与三女婿朱镜宙(凡七封)
与妻弟汤仲棣(凡二封)
人名索引
附录
章太炎遗嘱
章氏家训
《章太炎先生家书》叙言
后记

章太炎（1869年1月12
日一1936年6月14日），
原名炳麟，字枚叔。后因
慕顾炎武之为人，改名绛
，别号太炎。浙江余杭人
。自幼受外祖、父影响，
萌生民族主义意识，矢志
反清，曾大骂光绪皇帝为
“小丑”，因此入狱三年。
被释后东渡日本，主持同
盟会机关报《民报》，宣
扬民主共和思想，促进了
辛亥革命的诞生，与孙中
山、黄兴并称“辛亥三杰”
。中华民国成立后，宣扬
“革命军兴，革命党消”，
主张共和制，曾被袁世凯
软禁三年。后支持联省自
治。晚年主张抗击日本侵
略。
章太炎早年入诂经精
舍，从德清俞樾学，习古
文经学，上溯高邮二王父
子，号为清代朴学殿军。
作《文始》《小学答问》
等书，开创近代之语言文
字学。人西牢以后，精研
佛学，后以唯识学解《庄
子·齐物论》，建立“齐物
”哲学。家世中医，性又
嗜医学。其一生著述，涵
盖了国学的大部分，为举
世公认的国学大师。讲学
近四十年，其弟子如鲁迅
、周作人、黄侃、钱玄同
、朱希祖、王仲荦、姜亮
夫，等等，都成为后来中
国思想史和学术史上的大
人物。
以上对章太炎的简单
介绍，反映的是一个“革
命家”和“国学大师”的形
象，似乎让普通人望而生
敬，甚至望而生畏。但实
际上，章太炎并不是一个
板起面孔、严肃端坐的“
腐儒”，也不是一个不通
人情、不讲道理的“疯子”
，而是一个有真性情的活
生生的“人”！这一点，其
实是以往我们认识或者研
究历史人物时容易忽略的
。
在家庭生活中，最能
够体现章太炎的“人情味”
。章太炎先娶王氏，生了
三个女儿。长女章？（IT
），婿龚宝铨；次女章叕
（zhu6），过继给长兄章
筏；三女章？（zhan），
字参（穆）君，婿朱镜宙
。王氏于1903年去世。
1913年，在孙中山秘书
张通典的介绍下，章太炎
娶汤国梨为妻，生长子章
导，次子章奇。
据传说，章太炎曾经
在报纸上公开征婚，提出
择偶的几项要求：
一、以湖北籍女子为
限
二、须文理清顺（能
作短篇）
三、大家闺秀又有人
在上述三项之后补充了两
点：
四、要不染学堂中平
等自由之恶习
五、有从夫之美德或
者有人以为后两点应该是
另外的要求：
六、要出身于学校，
双方平等自由，保持美德
七、反对女子缠足，
丈夫死后，可以再嫁。夫
妇不和，可以离婚
由于这一事件被视作“
现代征婚广告之滥觞”，
而章太炎又是近代最激烈
的革命者和国学大师之一
，“章太炎征婚”便成为流
传甚广的故事，很多传记
也特别记载此事，为号为
“疯子”的章太炎又增添了
一抹喜剧色彩。
但章太炎究竟是否刊
登了征婚广告呢？章念驰
先生说是没有的。而据谢
樱宁（怀疑应该是“撄宁”
，出自《庄子·大宗师》
。《聊斋志异》里面的“
婴宁”，应该也是这个来
历。指的是一种心灵不受
外物纷扰的境界）在《章
太炎年谱摭遗》里面的说
法，谈到这件事的，基本
上都是辗转抄撮，对于“
广告”原始发表的报刊、
时间，则语焉不详，只有
陈存仁的说法明确提到了
是在《顺天时报》上。谢
氏翻过不全的《顺天时报
》，却并没有发现所谓的
“征婚广告”，但出于历史
学家的审慎，也并没有完
全否认。更进一步，谢氏
明确了两点：第一，章太
炎有可能发布“广告”的时
间，只有癸卯年（1903
）初妾王氏去世后至“苏
报案”下狱（1903年6月
30日）之间和武昌起义成
功章太炎回国后两个时间
段，而以后者可能性更大
。第二，由于章太炎在辛
亥前的文章《平等难》中
反对“齐男女”，民国后又
主张“婚姻制度宜仍旧”，
所以“广告”内容不可能有
上述六、七的内容。
至于其他几条呢，从
后来章太炎与汤国梨结婚
来看，汤国梨是乌镇人，
第一条便不符合要求了。
汤国梨还是务本女塾师范
学校毕业，有新思想，曾
参与革命募捐活动，自然
属于新式女子，后面两条
也不符合；中间两条，则
是名副其实，甚至不止于
“文理清顺”而已。总体来
看，后面四条，大概还是
符合章太炎的思想的。而
以湖北籍女子为限，却是
很有些莫名其妙。这里我
做一个猜想，特意提到“
湖北”，可能原因在于二
人订婚之时章太炎正在武
昌，而武昌又是首义之区
，革命之火的燃烧地，所
以便有了这样一种显示章
太炎“革命性”的传言。
汤国梨先生晚年也曾
对人比较详细地谈过她所
知道的章太炎，由胡觉民
整理，一种分两次发表在
上海《文史资料选辑》上
，题作《汤国梨谈章太炎
》，一种发表在苏州《文
史资料选辑》第7辑上，
题作《太炎先生轶事简述
》。在这段叙述里面，汤
先生介绍了她与章太炎的
成婚经过。
我是浙江吴兴乌镇人
。三十岁时，由上海务本
女塾师范同学张默君的父
亲、同盟会会员张伯纯（
通典）先生介绍，与章太
炎结婚。……我和太炎结
婚之前，彼此并未见过面
。一九一三年五月，太炎
在武昌与黎元洪商议“二
次革命”时，来信向我求
婚。当时张默君曾征求我
意见，说双方是否要先见
面谈谈。我对这项婚事，
没

本书收录章太炎致夫人汤国梨、女婿龚宝铨、儿子章导的130余封家信，末附章氏家训。章氏文辞古奥，虽在家书之中，亦多用典故，本书即对其进行相对详细的注释，以及书信中所涉及的时事、人物，使读者更好地理解章太炎在与家人相处时的所思所想与深厚感情，为读者呈现一个立体丰满、富于感情的章太炎。

最初动了给章太炎的
家书作注释的念头，缘于
编辑《章太炎全集·书信
集》。当时感觉有些文字
似乎不太好理解，以为或
许有误，但仔细一查，却
发现是用了典故。可见对
古典文化不熟悉，即使是
章太炎给家人的书信，也
不那么容易看懂。而章太
炎在信中对夫人深情款款
，呈现出我原来认识之外
的章太炎形象，更让我产
生将这一部分单独注出的
冲动。
从疏通文义、注明用
典的角度来说，本以为给
章太炎的家信作注释作解
说并不会特别困难。可真
正做起来，却发现其中涉
及大量近代史事与人物，
这几乎是我完全不熟悉的
领域。勉力为之，不免忐
忑，如果其中有讹误，切
盼读者不吝指正。而对这
一时期章太炎行踪的描述
，多参考汤志钧《章太炎
年谱长编》(增订本)，陈
平原、杜玲玲编《追忆章
太炎》(修订本)，戴海斌
《袁世凯软禁章太炎事迹
考》，是需要特别说明的
。
章太炎被袁世凯软禁
在北京期间致夫人汤国梨
的信，汤先生曾排定日期
，以往《书信集》或其他
材料如《章太炎年谱长编
》等，皆遵之无疑。但此
次我在注释之时，详绎文
义，比对前后信件及相关
史事，颇有不惬于心者，
于是重作编排，自以为较
原来相对合理。限于体例
，书中对于重排之根据，
未曾详加论述，只是对部
分信件略作说明。其究竟
准确与否，尚需进一步检
验。
从事章太炎著作相关
出版及本书注释工作，得
章念驰先生关怀甚多，又
蒙其俯允收入附录各文，
不胜感激之至。初稿完成
后，又得董婧宸、孟琢、
曹南屏诸友提出宝贵意见
，尤其是婧宸兄纠谬正讹
，惠我良多，在此一并致
以谢意。
由于是第一次做相关
工作，个人学识又很有限
，书中或有不当之处，尚
祈读者不吝指正。

一
志莹女士左右［一］：
昨接电，述张君伯纯r二］示语，知左右不遗葑菲［三］，诺以千金，不胜感忭［四］。江左、浙西文学凋敝，荐［五］历岁年，赖左右昌明诗礼［六］，为之表仪。不佞得以余闲，亲聆金玉，慰荐无量［七］。迩来人事烦忧，劳于征役，自沪抵鄂，又几二旬，诸所规谋，未能大定。黎公［八］属赴燕都［九］，有所箴戒。以规为瑱［一〇］，又在意中。亦因官事便蕃［一一］，宜有措置。幸而克济［一二］，东隅［一三］保障，不敢不勉。若佞谀阻梗，且作别图。握手之期，当非甚远。先上约指［一四］二事，以表璞诚。临颖［一五］拳拳，不胜驰系［一六］。初夏气暖，动定自卫。
章炳麟鞠躬
五月二十六日
【解说】此信作于1913年5月26日，为章太炎致汤国梨的第一封信，也可以说是二人的定婚书。经过汤国梨同学张默君之父张通典的介绍，章、汤二人对婚事均表示同意。由此信可见，章太炎欣赏汤国梨的地方，在于她是一位有相当文化修养的新式女性。随此信同时寄给汤国梨的，还有两枚戒指，是章太炎表示诚意的“定情信物”。
在信中，章太炎还介绍了自己当时所从事的事业。中华民国成立之后，章太炎奔走南北，谋求中华民国真正之共和。1913年1月10日，按照1912年3月颁布施行的《中华民国临时约法》的规定，发布正式国会召集令，将由国会制订出宪法，再根据宪法制订总统选举法，据以选举总统，产生政府。当时，袁世凯颇不得人心，而国民党等谋求通过选举将袁世凯赶下台。3月30日，宋教仁遇刺身亡，引发反袁浪潮。或主张武力驱袁，或主张以合法途径实现目标，章太炎即后者之代表。5月上旬，章太炎赴武汉见黎元洪，劝其参与总统竞选。黎元洪以宋教仁遇刺，担心自己受到暗害，并未答应。同时，希望章太炎进京面见袁世凯，劝其整顿人心，不要有复辟帝制之妄想。章太炎遂于5月底入京，停留7日，至6月4日返回上海。注释
［一］左右：旧时书信中称对方。不直呼姓名，仅称其左右以表示敬意。
［二］张伯纯（18591915），名通典，号天放楼主，湖南湘乡人。曾与章太炎一起在上海发起救国会，民国建立后曾任孙中山临时大总统府秘书、秘书处军事组组长。其女张默君，与汤国梨为上海务本女校同学。
［三］葑菲（fengfei）：《诗经·邶风·谷风》：“采葑采菲，无以下体。”“葑”“菲”都是菜名，葑，即芜菁，又名蔓菁；菲，即萝卜，亦叫芦菔、芦葩、雹荚、莱菔等。葑与菲根茎和叶均可供食用。后用“葑菲”表示尚有一德可取的意思。此处谦指汤氏不嫌弃自己，许诺婚配。
［四］忭（bian）：喜乐。 ［五］荐：再，又，接连。
［六］诗礼：指《诗经》和三礼（《礼仪》《周礼》《礼记》），亦泛指儒家经典。昌明诗礼，旧时多用此指振兴儒家文化。
［七］慰荐：即慰藉。《汉书·匈奴传下》：“（匈奴）既服之后，慰荐抚循，交接赂遗，威仪俯仰，如此之备也。”无量：没有限量，没有止境。《左传·昭公十九年》：“今宫室无量。”
［八］黎公：指黎元洪（1864—1928），字宋卿，湖北黄陂人。黎氏武昌起义后被推为湖北都督，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成立，任临时副总统。袁世凯为大总统，又为副大总统。章太炎将黎元洪视作革命党的重要代表和“正统”所在，所以一直对黎元洪予以支持。黎元洪也对章太炎表示尊礼，二人关系较为密切。
［九］燕都：指北京。袁世凯就任大总统后，黄兴等希望依靠正式国会改选总统。1913年3月20日，宋教仁被暗杀于上海，黎元洪自危，请章太炎进京见袁世凯探听口风。
［一〇］以规为填：比喻听不进劝告。《国语·楚语上》：“赖君用之也，故言。不然，巴浦之犀犛兕象，其可尽乎！其又以规为填也。”规，
规劝的话；填，古人用作塞耳的玉石，一般在冠冕上垂在两侧。
［一一］便蕃：亦作“便烦”“便繁”，频繁、屡次。《左传·襄公十一年》：“乐只君子，福禄攸同，便蕃左右，亦是帅从。”杜预注：“便蕃，数也。言远人相帅来服从，便蕃然在左右。”
［一二］克济：克，能够；济，渡过，引申为成功。
［一三］隅（yo）：边，角落。东隅，指东边，此处指东南地区。
［一四］约指：即戒指。三国魏繁钦《定情诗》：“何以致殷勤？约指一双银。”
［一五］颖：指笔端。临颖，指用笔书写之际。
［一六］驰系：驰，向往；系，系念，牵挂。
二
汤夫人左右：
不佞初十日抵津，已有电报。十一早入京，驻化石桥共和党［一］本部。都下戒严，人情汹扰。闻南京又倡独立［二］，翻云覆雨，可谓出人意表。吴淞恐有大战，家居务宜戒慎。一切可询问严先生［三］，庶无惶遽不安之事。夏秋代嬗，天气新凉，宜自珍重，勿多啖瓜果凉水、开窗当风而卧。临纸神驰，思子无极［四］。
章炳麟鞠躬
十一日夜
【解说】此信作于1913年8月11日。自北京返沪之后，6月15日，章太炎与汤国梨在上海哈同花园举行新式文明婚礼。而后赴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