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分为“流金岁月”“花开千树”“一路同行”“初心不变”四部分，收集了六十六位作者的文章。其中“流金岁月”部分收集了十五位大多年事已高或已经退休作者的文章。这部分故事的作者既有邓锐龄、郝苏民、白振声等八九十岁的学术老前辈；又有陈庆英、喜饶尼玛、朱晓明、毕华、马盛德、孙勇、车明怀、胡岩等六七十岁学者；唯一廉湘民例外，迄今在职。第二部分“花开千树”收集了包括杨福泉、何贝莉、祁进玉、杨军财、王川等多达二十位学者的文章。我们这一代学者日复一日地刻苦研读，不但练就了自身心满钵满的学术容器，而且形成了滚滚向前的溪流，虽然弯弯曲曲，但为后人留下了可以追寻的学术印迹。第三部分“一路同行”包括杨明洪、郭建勋、当增吉、陈立健等十六位学者的故事。最后第四部分“初心不变”包括徐平、王小彬、格桑卓玛、李志农等十五位学者的文章。

序
序
格勒
流金岁月
初涉藏学研究
中国藏学研究中心邓锐龄
塞翁失马犹为福——“扎西次仁”甘加草原的一次洗礼
西北民族大学郝苏民
一次带学生赴西藏实习的点滴回忆
中央民族大学 白振声
我在塔尔寺的经历
中国藏学研究中心 陈庆英
她真的属于这片土地吗？——一次难忘的田野考察
中国藏学研究中心格勒
牵住“牛鼻子”
中国藏学研究中心朱晓明
护送金匾
中国藏学研究中心毕华
美国人类学家在涉藏地区的故事
国家民委吴金光
与文化传承者的相遇
文化和旅游部马盛德
一个伊斯兰社团的中国化故事
中国伊斯兰教协会高占福
在西藏下乡的那些日子
西藏自治区社会科学院孙勇
踏着先辈的足迹
中国藏学研究中心廉湘民
那年，我们初涉调研
中央民族大学喜饶尼玛
用中华民族大历史观的尺子丈量唐蕃古道
西藏自治区社会科学院车明怀
康定遇匪记
中央党校胡岩
花开千树
羌塘一人类的生存与野生动物的生境
西藏自治区社会科学院达瓦次仁
樟木口岸
兰州大学徐黎丽
怒山拉祜语言调查历险记
江苏师范大学／中国社会科学院周庆生
从大兴安岭腹地到余脉
内蒙古师范大学何群
天堑变通途与三江源国家公园：青藏高原的变迁叙事
中央民族大学祁进玉
从断壁残垣荒坟石碑中追寻藏地的民间神灵
四川师范大学王川
海南州共和县境内吐谷浑王城伏俟城考察记
青海省社会科学院鄂崇荣
“冈仁波齐”走笔
中国藏学研究中心杨军财
藏族村寨的传统舞蹈
澳大利亚联邦人文科学院Colin Mackems
中国人民大学郑艺菲翻译
深山访纳西路鲁人东巴
云南省社会科学院杨福泉
粉笔写请柬婚宴不敬酒
西南民族大学 肖芒
侗族“鼓楼抢鸡”：挑起生活的色彩，抢到人生的幸福
华东师范大学蒋冰冰
蓝靛的生命
中央民族大学何贝莉
岑巩偶记
贵州财经大学王蓉
长青春科尔寺：信徒心中的圣地
中央民族大学朱靖江
藏西考察记之探访阿里古如甲木寺
浙江大学李健
甘孜高原的偶遇和点点感悟
《中国西藏》杂志社夏炎
苦荞花开的高原
《中国经营报》党鹏
湮没的声音及多语主义：记录尼泊尔的语言多样性
英属哥伦比亚大学 Mark Turin
在阿尔卑斯山搁下“文化”
香港理工大学于硕
一路同行
田野调查中触摸到的“汉藏交流”
四川大学杨明洪
我和次里扎巴的故事
云南省社会科学院尹仑
当地人的观点？
云南师范大学肖青
我与格萨尔说唱艺人阿尼的相遇
西南民族大学郭建勋
与文都大寺和噶尔哇活佛的不解之缘
中国藏学研究中心陈立健
谁在兰州之外卖拉面：一群熟悉的都市陌生人
南开大学马伟华
生与死
中国藏学研究中心高颖
酒与山
华东师范大学刘琪
田野，还是故乡
云南大学谭晓霞
用双脚丈量青藏高原的人
中国伊斯兰教协会敏俊卿
在保护与发展的边缘跳舞
全球环境研究所彭奎
旖旎郎木寺
甘肃省社会科学院马东平
我的双湖田野记忆
青海民族大学当增吉
第一次进入田野的记忆
云南大学朱映占
家乡人类学之文化镌刻
中央民族大学段伟菊
被牵引的田野观察及英吉沙小刀
北京市社会科学院陈学金
初心不变
第一次进藏和第一个田野
中央党校徐平
昌都：我的第二故乡
中央党校王小彬
青海互助北山行一我的第一次田野洗礼
云南大学李志农
文化的对话知青的田野
内蒙古师范大学常宝
住宿农家
中国藏学研究中心格桑卓玛
我登上董志塬
南昌大学耿焱
未改的乡音——一脉相承的陕西回族方言土语与歌谣
宁夏回族自治区政协拜学英
“我看我”：我的“田野”和“田野”中的女性
青海民族大学甘措
曾被感动，至今难忘
北方民族大学马建福
敬畏让田野更真实——记2004年在青海互助土族地区的田野经历
西藏大学蔡秀清
大地、人与田野
西藏民族大学泽玉
我的青藏：成长、回归与诠释
中国藏学研究中心班玛更珠
读书、行路、悟道
大理大学肖文
情系夏鲁寺
中国藏学研究中心张中亚
在世俗事务中修脱俗之心——阿坝州安曲查理寺田野调查感悟
中央民族大学王玥玮
后记
杨晓纯

格勒
我最喜欢春暖花开、万
物复苏、天清地明的季节。
每到这个季节我就可以走出
书房，漫步在花树成林、鲜
花盛开、绿草围绕的校园里
。而且每周一次乘坐免费的
校车到双流新校区，与那些
活泼可爱的学生见面，把我
有限的知识毫无保留地奉献
给他们。作为中国藏学研究
中心和西南民族大学联合博
士点聘请的一名教师，我过
去大部分时间都在武侯老校
区给博士生和硕士生讲课。
如今我接受了为本科班讲授
新课《考古学导论》的任务
。 如今的双流新校区树木
成林、绿草茵茵、花香四溢
，眼前的一切仿佛是我曾多
次去过的美国加州大学洛杉
矶分校（UCLA）的校园，
一座座红色的砖墙排列有序
，校园里人工湖边樱花、桃
花、梨花等竞相开放。正当
我沉醉在美丽的校园景色中
之时，背包里的手机响了。
一条来自我曾经工作二十多
年的中国藏学研究中心的微
信转移了我观看校园风景的
视线。微信来自我曾担任第
一任所长的社会经济所青年
学者杨晓纯：“格勒老师，
您好。2月26号给您寄出的
《意树心花：文化学者的高
原故事》书稿，您收到了吗
？”我恍然醒悟，是啊！我
古稀之年记忆自然衰退，忘
了早在2月25日小杨就给我
发微信告诉我她和宋颖主编
的《意树心花》一书经过四
年的努力，终于可以出版了
，并特别提出：“格勒老师
，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您
拨冗为这本书作序好吗？”
同时发来了书稿目录，不久
又快递寄来了纸质版的书稿
。我当时欣然答应，毕竟我
是来自中国藏学研究中心的
老员工、老党员、老所长，
谁见了都道一声“保重”的一
位老人。但当我翻开沉甸甸
的三百多页的书稿时，心里
直犯嘀咕，别说写序，首先
阅读一遍就得花不少时间，
而我毕竟已进入头昏眼花、
腰酸背痛的古稀之年。按理
说退休后优哉游哉、无所事
事，写个序言至少不缺时间
吧，然而自2011年从单位
退休后，我依然坚守在藏研
中心和西南民族大学联合申
办的博士点课堂。平时不但
要阅读、备课、讲课，偶尔
有空还要参加名目繁多的学
术会议或应邀为一些刊物撰
写一两篇论文，等等，琐事
缠身，加上游泳、走步、健
身等等，小杨嘱托之事耽误
至今令我内心惭愧不已。闲
话少说，书归正传。
通过阅读杨晓纯和宋颖
主编的《意树心花：文化学
者的高原故事》，可以看出
是按作者的经历和所讲的故
事内容精心编选完成的。全
书分为“流金岁月”“花开千
树”“一路同行”“初心不变”
四部分。全书三百多页，收
集了六十六位作者的文章。
其中“流金岁月”部分收集了
十五位大多年事已高或已经
退休作者的文章。据“百度”
解释，“流金岁月”为过去的
美好时光兼有怀旧的心情。
虽然我们这一代或两代文化
学者美好、珍贵的经历已一
去不复返了，但我们所经历
的坎坷复杂的蹉跎岁月却为
我们留下了永恒的记忆和值
得回味的人生印记。从农奴
社会、民主改革、平息叛乱
、“文化大革命”、上山下乡
到改革开放，我们都经历了
、参与了、痛苦了、享受了
。我为经历过这些中国历史
上波澜壮阔、翻天覆地的辉
煌历史而庆幸。这部分故事
的作者既有邓锐龄、郝苏民
、白振声等八九十岁的学术
老前辈；又有陈庆英、喜饶
尼玛、朱晓明、毕华、马盛
德、孙勇、车明怀、胡岩等
与我同龄的六七十岁学者；
唯一廉湘民例外，迄今在职
。第二部分“花开千树”收集
了包括杨福泉、何贝莉、祁
进玉、杨军财、王川等多达
二十位学者的文章，他们是
小于我们这一代的中年学者
。清代诗人戴亨有诗日：“
花开干树锦，柳亸一林烟。
鹿过溪留迹，云归月满川。
”我们这一代学者日复一日
地刻苦研读，不但练就了自
身心满钵满的学术容器，而
且形成了滚滚向前的溪流，
虽然弯弯曲曲，但为后人留
下了可以追寻的学术印迹。
第三部分“一路同行”包括杨
明洪、郭建勋、当增吉、陈
立健等十六位学者的故事。
最后第四部分“初心不变”包
括徐平、王小彬、格桑卓玛
、李志农等十五位学者的文
章。他们大多都是我见过或
认识的学者。
六十六位作者老中青，
无论谁都有一个共同的经历
或离不开的故事，这就是为
了研究藏学，跋山涉水，走
过西藏、走过四省涉藏州县
，走过青藏高原，为党的事
业走西藏、走高原。他们为
西藏和涉藏工作重点省的社
会稳定、经济繁荣、人民幸
福而曾经或正奔走在青藏高
原的高山峡谷中，书写出一
篇篇精彩的论文，伏案出一
部部精心雕琢的著作，撰写
出一篇篇供中央相关部门决
策参考的报告。《意树心花
》仅仅是他们亲身经历的千
千万万田野调查故事或涉猎
藏学中的一段、一节、一项
而已。文中所写每一个故事
无疑皆为他们亲身经历、亲
眼所见、亲耳所闻之事，他
们抱着爱党、爱国、爱人民
的拳拳之心，从大处着眼、
小处落笔，向世人展现了一
个个生动、真实、令人向往
的文化学者的高原故事。可
以说，这些今天看来极为普
通的文化学者的高原故事，
为我们的后人留下了比教材
更加鲜活的宝贵的精神文化
财富，其价值和意义不言而
喻。
记得刘延东担

本书尝试用“讲故事”这种通俗易懂的方式，用朴素轻松、生动有趣的语言，用作者真挚的情感与细腻的笔触，让更多读者了解中国学者的高原考察实践和取得的成绩，传递中国声音、讲述中国故事。本书的作者群体以民族文化学者为主，包括关注高原及周边地区的不同年龄段、不同学科背景的学者、文化热爱者及在校学生。

杨晓纯
2008年7月，我参加北京
大学与中国藏学研究中心课
题组到西藏拉萨调研，这是
我第一次来到西藏。当时街
上几无外地游客，宾馆里只
住着课题组与另外一位不认
识的客人。转眼月余，雨季
结束，天气转凉。望着日渐
发黄的树叶，心中萧索苍凉
之感倍增：“树叶都黄了，
我还没有回家……”调研后
，将当时心境转述郝苏民先
生。先生笑称：“这就是农
业民族对土地的眷恋。游牧
民族逐水草而居，随遇而安
，四处皆可为家……”顿时
令我羞愧警醒。进出高原乃
是藏学研究者的家常便饭，
如何“进入”研究领域，被受
访者接受，获得较为真实的
第一手资料，既要克服生理
上的高原反应，更要克服心
理上的“高原反应”。
2011年8月，在次仁央宗
老师的介绍下，我只身在拉
萨河坝林阿佳茹吉啦家生活
了一个月，开始了我的西藏
“藏回”田野调研。在河坝林
，除了刚认识的茹吉啦一家
人，我谁也不认识，只好每
天在拉萨清真大寺、小寺里
自来熟式的和乡老们拉家常
，厚着脸皮说想去对方家里
看一看。当得知我是一个人
从内地来到拉萨调研，乡老
们一边表示惊讶，嘴里说着
“宁结”（藏语音，表示怜爱
怜惜的意思），一边热情地
邀请我到家里吃饭。就这样
在热心人的不断引荐下，我
拜访了赵伯传、珊丽、马光
耀、马泽碧、马宁轩、吴忠
才等当地知名的老人家，以
及马崇英的遗孀拉央阿妈啦
，收集到了非常宝贵的口述
历史资料。2012、2015年
，我继续在拉萨做回访，又
在昌都结识了杨纯灵阿爷，
在日喀则认识了阿訇阿都热
玛啦一家人，受到他们无私
的帮助。直到现在，我还清
晰地记得阿佳茹吉啦家的整
洁与宁静，阿佳帕德玛给我
和她的小孙子热木泽做的特
辣的“阿匝”和香甜的“匹日
尼”，格格霞墓地里那座乾
隆四十九年扇公讳聚财墓碑
，江达岗里幽深的树林和狂
吠的大狗，阿都热玛啦克什
米尔妻子的偏头痛，杨纯灵
阿爷啦一生的坎坷与豁达…
…
2017年的一次学术会议
上，我重逢了一些同年与朋
友，其中包括本书的副主编
宋颖博士。同为女性，研究
着相近的领域，欢喜亲切之
余互相勉励；宋颖主编的《
鹤鸣九皋：民俗学人的村落
故事》也触发了我的灵感。
亲身经历的高原田野历历在
目，一个与自己工作领域相
关的新故事在我脑中逐渐成
形。受《鹤鸣九皋》系列丛
书的约稿，《意树心花：文
化学者的高原故事》的创意
与合作便应缘而生了。
青藏高原、黄土高原、
内蒙古高原、云贵高原、帕
米尔高原，地理环境独特，
民族文化多元，具有独特的
吸引力。普通读者眼中的高
原，是神秘甚至危险（高原
反应）的所在。学者们的高
原田野调研，不只是为探寻
高原特殊的自然风光，不只
为追寻猎奇者视为新奇的高
原生活方式，而是以“美美
与共”观念，从他者的目光
出发回视己身、反思自我，
促进彼此的理解与包容。本
书希望通过讲述文化学者田
野调查高原社会文化历史、
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真实经
历和文化随笔，传播符合中
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精神
的知识与文化，突显文化学
者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
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
大胆尝试与创新。本书尝试
用“讲故事”这种通俗易懂的
方式，用朴素轻松、生动有
趣的语言，用作者真挚的情
感与细腻的笔触，让更多读
者了解中国学者的高原考察
实践和取得的成绩，传递中
国声音、讲述中国故事。本
书的作者群体以民族文化学
者为主，包括关注高原及周
边地区的不同年龄段、不同
学科背景的学者、文化热爱
者及在校学生。
征稿从2018年4月开始，
历时4个月，共收到170余
篇稿件，最终选用其中的66
篇汇编成集，分为“流金岁
月”“花开千树”“一路同行”“
初心不变”4个主题。“流金
岁月”致敬高原实地考察的
先行者们。邓锐龄先生已过
鲐背之年，当白丽娜带我登
门拜访时，他刚刚从医院出
院回家。得知我的来意，准
我从他的《九十自述》中选
稿，并叮嘱如有需要，他可
以再做修改。邓夫人早已与
犬子在家属院里相识，戏称
正在长牙的小家伙为“八颗
牙”，嘱咐我带孩子到家里
玩。郝苏民先生用一贯平实
又深邃的语言，讲述了发生
在甘加草原的自我、牦牛与
牧人互帮共难的自传故事，
就像寓言一样令人深思。
1975年，我的导师白振声
先生带领学生在林芝进行了
3个半月同吃、同住、同劳
动的毕业实习。他把这段宝
贵的高原经历写成文章交给
了我。陈庆英先生答应约稿
后，仅一周时间便发来了他
与塔尔寺不解之缘的故事。
格勒老师不仅发来最难忘的
色达草原考察，还拨冗为本
书撰写序言。朱晓明、毕华
、吴金光、马盛德、高占福
、孙勇、廉湘民、喜饶尼玛
、车明怀、胡岩老师，都非
常爽快地答应约稿，让我感
受到了学术前辈们对晚辈的
支持与信任。
阅读稿件时，我仿佛跟
随作者们翻山越岭，看“花
开千树”“一路同行”，以自
我和他者的目光互相观察，
审视来时的“初心不变”。徐
平、李志农、格桑卓玛、朱
映占的初次田野，告诉我们
要勇敢地走出书斋，走进田

初涉藏学研究
中国藏学研究中心邓锐龄
我的学术研究生活是在分配我到民族研究所以后再度开始的。刚到民族所时，做了很多零散工作。譬如当时民族研究所购买了法国人沙海昂（A.J.H.Charignon）收集的一大批中西交通史资料。这些书80％以上都是法文的，包括耶稣会士的书简集、《通报》等都有，几乎是全的。这些书应是民族所的一个珍藏。我到民族所后，就给这些书编目，一部一部搬上架。在这个时候因为工作关系，与潘光旦、吴泽霖、费孝通等先生们有了接触，在一起编写《辞海》中国民族和世界民族部分词条的释文，也与翁独健先生接触过。有一次为了《辞海》工作，我查了一下《英国大百科全书》，打开书卷，好多字都似曾相识，却不知是什么意思了。所以，那时候工作之余，自己还要找些英文读物、英文小说之类来看，慢慢恢复。那时候，潘光旦先生倒是挺愿意帮我的，不过他地位那么高，学问那么大，也不能给我做英文教师，得靠自己。
1962年，我37岁了，才开始做西藏史的研究工作。那时候是王森先生做组长，组员有柳陞祺、李有义、常凤玄、李凤珍、黄颢、我。李有义当时是研究员，而王森和柳陞祺是副研究员。柳陞祺先生年纪最大，其次是李先生，再次是王先生。
说搞藏族史，我得学学藏文吧。当时年纪已经比较大了，还是学了一年多的藏文，先后4位老师：邓蓓蕾（女）先生是开门老师，从藏文字母讲起，讲到现代语体文；第二位是车如龙先生，讲文言文，引人入胜；第三位是庄晶先生，庄先生也讲文言文，广征博引，讲了很多藏文语法和词汇的知识；第四位是扎西旺堆先生，教我们公文、档案。当我学完以后有一次跟常凤玄在一起看一本书，他说：“你怎么藏文学得这么快啊。”黄颢也说：“你们可学得太快了。”我们学习藏文，没有从口语入手。4个学期，头一个学期讲的是一般的简单的文字，第二、三学期就开始讲古文，第四学期讲档案。每星期学2个小时。在这之后不久，我就跟王森先生、柳陞祺先生在一起工作了。
我曾经给王森先生做助手，王先生的那本《西藏佛教史略》就是由王先生口述，常凤玄和我两人记录的。那是1963—1964年，中央统战部交下来的任务。王先生谈话逻辑性很强，慢且清楚，讲时很少改换说法，谈这句话，上面的话也没有忘掉，脑子非常好。我们当时每个星期记1次或2次，我写一份，常凤玄写一份，交给王先生看完以后再改。改完以后，内部印出来大字本，送交统战部；王先生又加以订补，1987年社会科学出版社就出了《西藏佛教史略》这部书。现在想起来，王森先生主要是根据《青史》来写西藏各个教派源流的。书中有创见的考证，如关于元代的十三万户、格鲁派的兴起等部分，完全是对各种史料融会贯通以后写成的。但王先生的兴趣不在藏传佛教史，他的兴趣在研究因明学上，算是接受任务做了这个事情。20世纪30年代王先生从北大毕业后就坚守这个专业，直到谢世。
1962年，民族所定立制度，每年要考核成绩。我决定先找一本书翻译，就选择了佐藤长的《古代西藏史研究》。当时这部书的上册在王森先生手里我不好要过来，于是就拿下册来翻译。我对于唐代的吐蕃一点都不懂，就根据字面意义硬译，那些人名都是用日本片假名拼出来的，就这样硬译，译得很不好，我一直不愿意拿出来给人看。有一次王辅仁同志要借，我没有答应，也没跟他解释。后来认识到，应该解释一下就好了。我当时只觉得实在是译得太差了，很惭愧。这种情况之下，有的同志就说：“你看他调来以后什么东西也写不出来。”后来，王森先生跟人讲：“你得容他时间，他刚刚开始做这个工作。”那时一般写什么东西呢？主要是汉民族是什么时候形成的，民族的四大特征，斯大林的定义适不适用于中国，“民族”一词在西文里是什么，等等。我不愿意花时间在这上面，愿意学点实际的东西，所以当时一些同学都写文章发表了，我什么都没有。在那个时期，所里还让我给历史室的同事补习英文，我是被硬逼上场的。
1960年开始进民族研究所从事科研工作，1962年开始学习藏文，1964—1965年又到山东黄县劳动兼搞“四清”了，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我能做什么呢？到了“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我又是所谓“牛鬼蛇神”了。
——摘自邓锐龄《九十自述：如何走上藏史研究之路》，《中国藏学》2014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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