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学记》是《礼记》中的一篇。写作年代大约在战国末年与汉初之间,也就是两千年前。作者不详。郭沫若认为,像是孟子的学生乐正克所作(郭沫若《十批判书》)。
《学记》是早期儒家学派的教育理论概括和教育实践总结,是我国最早的一本教育学。它是中国教育史上一篇极重要的作品,值得好好研究。为什么呢?第一,因为它是中国古代教育文献中很早而又很全面的一篇。它从教育的作用、教育的目的、学校制度、视导制度、教育原则、教学原则、教学方法以至教师问题等方面,都作了系统的阐述。它是我们研究中国古代教育实践与教育思想的宝贵资料。除此以外,很难找出更有系统的材料。第二,因为它有许多有益的经验和意见,虽然相隔两千多年,对于今天的教育工作,还是富有现实意义的。例如,教学相长与藏息相辅的道理,豫、时、孙、摩与注重启发等原则,以及提问和答问的方法等,无不给我们以极大的启示。第三,它不只是中国的一篇很早很全面的教育文献,也是世界上一篇很早很全面的教育文献。这是人类的宝贵财富,是我国的骄傲。我们没有理由不重视这份祖传的宝贵遗产。
但是,我们对于《学记》的估价应该是实事求是的,既不可以估计不足,也不可以过分夸大。《学记》的内容实际上包括三种成分。第一种成分是古代教育现实的反映。例如,它所称誉的“大学之教”和“大学之法”以及它所指责的“今之教者”,就不可能是纯粹的虚构,不可能没有一定的事实依据。这一种成分是有实际史料与借鉴价值的。第二种成分是作者对于教育的意见。例如,它所提出的“继志”“博喻”“善问”“听语”等主张,就是作者个人及其同派儒者的意见。这种成分是具有思想史料与参考价值的。这两种成分中好的东西很多,但也不能一概搬用,只能批判地加以继承与发扬。第三种成分则是出于一般传述,事实真相尚待考证,我们只能存疑的。例如,援引“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的说法,就是一例。古代似难有如此整齐划一的行政区划与学校配备,这是不可遽尔置信的。
把《学记》译成今文,与译其他古籍一样,是有一定困难的。《学记》虽则只是一篇两千多字的短文,但对某些章句,人们的看法是很有分歧的。前人今人,都是如此。甚至句读也不一致。例如:“大学之教也,时教必有正业,退息必有居学。不学操缦……”王夫之却认为应该读作“大学之教也时。教必有正业,退息必有居。学,不学操缦……”(王夫之《船山遗书·礼记章句》)又如“今之教者,呻其占毕,多其讯言,及于数进而不顾其安。”郑康成原读作“今之教者,呻其占毕,多其讯,言及于数,进而不顾其安。”(郑康成注,孔颖达疏《礼记注疏》)
因此,很多地方,各家说法极不一致。近人中以邱椿教授的译解较为精允,可惜只译解了一小部分,不完全。最近有顾树森教授的译文,其中尚有可以商榷之处。所以,斟酌取舍,颇不容易,只好力求在“文”“理”上说得过去。因为在“文”“理”上说得过去才有可能符合作者的本意,正如王引之引他父亲所说的,“说经者期于得经意而已。前人传注,不皆合于经,则择其合经者从之。其皆不合,则以己意逆经意,而参之他经,证以成训,虽别为之说,亦无不可”(王引之《经义述闻》)。这段话很使人向往,可惜自己学力不够,达不到这个境地。
1956 年12 月初稿,
1981 年7 月校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