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德者》是纪德创作的带有强烈自传色彩的小说,记述一名违背传统习俗、企图遵循自己个人癖好的男人的故事。
故事中主角米歇尔偕其妻玛丝琳前往北非旅游,不幸染上肺结核,玛丝琳照顾他时,发现他对她并没有爱情且具有同性恋倾向。返回法国后,米歇尔遇见超乎道德的梅纳尔克,后者劝他忘掉过去,尽情享受肉欲。妻子玛丝琳已经知情,疾病又添心病,很快抑郁而终,在异乡香消玉殒。
安德烈·纪德(Andre Gide,1869-1951)生于巴黎一个富有的资产阶级家庭,10岁丧父,由母亲抚养并给予清教徒式的教育,酿成了他的叛逆性格。他最初在象征派文艺刊物发表作品,1908年与友人创办《新法兰西评论》。
纪德早期的作品带有象征主义色彩。1897年出版的散文诗集《人间食粮》,是他第一部重要的作品。三部曲《背德者》(1902)、《窄门》(1909)和《田园交响曲》(1919),具有古典主义作品的完美形式;1914年出版的《梵蒂冈的地窖》,对青年一代产生过很大的影响。1925年之后,纪德的创作思想有所转变,着重体现在长篇小说《伪币制造者》(1926)上。1947年。纪德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引言
我给予本书以应有的价
值。这是一个尽含苦涩渣
滓的果实,宛似荒漠中的
药西瓜。药西瓜生长在石
灰质地带,吃了非但不解
渴,口里还会感到火烧火
燎,然而在金色的沙却不
乏瑰丽之态。
我若是把主人公当作典
范,那就得承认很不成功
。即使少数几个人对米歇
尔的这段经历感兴趣,也
无非是疾恶如仇,要大义
凛然地谴责他。我把玛丝
琳写得那么贤淑并非徒劳
,读者不会原谅米歇尔把
自己看得比她还重。
我若是把本书当作对米
歇尔的起诉状,同样也不
会成功,因为,谁对主人
公产生义愤也不肯归功于
我。这种义愤,似乎是违
背我的意志而产生的,而
且来自米歇尔及我本人,
只要稍有可能,人们还会
把我同他混为一谈。
本书既不是起诉状,也
不是辩护词,我避免下断
语。如今公众不再宽恕作
者描述完情节而不表明赞
成还是反对。不仅如此,
甚至在故事进行之中,人
们就希望作者表明态度,
希望他明确表示赞成阿尔
赛斯特还是菲兰特,赞成
哈姆莱特还是奥菲莉亚,
赞成浮士德还是玛格丽特
,赞成亚当还是耶和华。
我并不断言中立性(险些说
出模糊性)是一位巨匠的可
靠标志,但是我相信,不
少巨匠十分讨厌……下结论
,准确地提出一个问题,
也并不意味着推定它早已
解决了。
我在此使用“问题”一词
也是违心的。老实说,艺
术上无问题可言,艺术作
品也不足以解决问题。
如果把“问题”理解为“悲
剧”,那么我要说,本书叙
述的悲剧,虽然在主人公
的灵魂中进行,也还是太
普通,不能限定在他个人
的经历中。我无意标榜自
己发明了这个“问题”,它在
成书之前就已存在。不管
米歇尔告捷还是败绩,这
个“问题”依然存在,作者也
不拟议胜败为定论。
如果几位明公只肯把这
出悲剧视为一个怪现象的
笔录,把主人公视为病人
;如果他们未曾看出主人
公身上具有某些恳切的思
想与非常普遍的意义,那
么不能怪这些思想或这出
悲剧,而应当怪作者。我
是说应当怪作者的笨拙。
尽管作者在本书中投进了
全部热情、全部泪水和全
部心血,然而,一部作品
的实际意义和一朝一夕的
公众对它的兴趣,这两件
事毕竟大相径庭。宁可拿
着好货而无人问津,也不
屑于哗众取宠,图一时之
快。我以为这样考虑算不
上自命不凡。
眼下,我什么也不想证
明,只求认真绘制,并为
这一幅画配好光亮色彩。
纪德是萨特、加缪的精神导师,享誉世界的文坛巨擘!
本书是1947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纪德的作品,极具文学观赏性。
本书否定内在分裂,是纪德的自我剖白之书。
《背德者》集中展现了安德烈·纪德对寻找自我这一时代主题的思索。
翻译家李玉民法语直译版,全新设计,精装典藏版。
译后记
一
法国二十世纪作家中,
若问哪一个最活跃、最独
特、最重要、最容易招惹
是非,又最不容易捉摸,
那恐怕就非安德烈·纪德莫
属了。
有哪个作家活着的时候
能够做到,让“右翼和左翼
的正统者联合起来反对他”
呢?又有哪个作家死的时
候还能够做到,人们老大
不乐意还得写悼念他的文
章,将重重尴尬与怨恨编
织成献给他的花圈呢?
同那些虚伪的、思想狭
隘而令人作呕的悼念文章
相反,萨特和加缪所写的
纪念文章则显示出感情的
真挚,认识深刻而评价中
肯。
萨特在《纪德活着》一
文中写道:“思想也有其地
理:如同一个法国人不管
前往何处,他在国外每走
一步,不是接近就是远离
法国,任何精神运作也使
我们不是接近就是远离纪
德……近三十年的法国思想
,不管它愿意不愿意,也
不管它另以马克思、黑格
尔或克尔凯郭尔作为坐标
,它也应该参照纪德来定
位。”
加缪在《相遇安德烈·纪
德》一文中则写道:“纪德
对我来说,倒不如说是一
位艺术家的典范,是一位
守护者,是王者之子,他
守护着一座花园的大门,
而我愿意在这座花园里生
活……向我们真正的老师献
上这份温馨的敬意是理所
当然的。对他的离去,一
些人散布的那些无耻谰言
,无损于他的一根毫发。
当然,那些专事骂人的人
至今对他的死仍狺狺不休
;有些人对他享有的殊荣
表现出酸溜溜的嫉妒,似
乎这种殊荣只有不分青红
皂白地滥施才算公正。”
两位大师从不同的立场
与认识出发(尤其萨特能
站在与纪德的分歧之上)
,不约而同地向纪德表示
了敬意,这就从两个方面
树立了榜样,表明不管赞
成还是反对纪德,只有透
彻地理解他,才有可能公
正地评价他在法国文坛的
地位和影响。
然而,漫说透彻,就是
理解纪德又谈何容易。别
的先不讲,拿诺贝尔文学
奖评审委员会来说,就曾
以不同的态度对待罗曼·罗
兰和纪德,这正是基于对
纪德的深刻不理解。
罗曼·罗兰(1866—
1944)和安德烈·纪德
(1869—1951)生卒年代
相近,都以等身的著作经
历了二十世纪上半叶,算
是齐名的作家。然而,罗
曼·罗兰于一九一五年就获
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纪德
还要等三十二年之后,到
一九四七年,在七十八岁
的高龄才获此殊荣,是因
其“内容广博和艺术意味深
长的作品——这些作品以
对真理的大无畏的热爱,
以敏锐的心理洞察力表现
了人类的问题与处境”。
其实,纪德的重要作品
,到了二十世纪一二十年
代,绝大部分都已经发表
,主要有:幻想小说《乌
连之旅》(1893)、先锋
派讽刺小说《帕吕德》
(1895)、散文诗《人间
食粮》(1897)、小说《
背德者》(1902)、日记
体小说《窄门》(1909)
、傻剧《梵蒂冈的地窖》
(1914)、日记体小说《
田园交响曲》(1919)、
小说《伪币制造者》
(1926)、自传《如果种
子不死》(1926)。此后
,纪德虽然还发表了大量
的戏剧作品、游记、日记
和通信集,但是他的主要
文学创作活动到一九二六
年就告一段落了,人称“文
坛王子”的地位已经确立,
当然也就无愧于获奖的那
段评语了。但是,诺贝尔
奖的评委们还要花上二十
多年的时间,才算弄懂了
纪德。
的确,纪德的一生和他
的作品所构成的世界,就
是一座现代的迷宫。
通常所说的迷宫,如古
希腊神话传说中的克里特
岛迷宫,人进去就会迷路
,困死在里面。忒修斯是
个幸运者,他闯进迷宫,
杀死了牛头怪弥洛陶斯,
不过也多亏拉着阿里阿德
涅的线团,才最终走出来
。
然而,纪德的迷宫则不
同,它不仅令人迷惑,还
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特点:
一般人很难进入。他的每
部作品,都是他这座迷宫
的一道窄门;他的许多朋
友、绝大部分读者,从这
种窄门挤进去,仅仅看到
一个小小的空间,只好带
着同样的疑惑又退了出来
。至于他的敌人,往往连
窄门都闯不进去,只好站
在门口大骂一通了。
事实上,在很长一段时
间,无论为友为敌,还是
普通读者,大都未能找见
连通这些作品的暗道密室
,未能一识纪德整座迷宫
的真面目。克里特岛迷宫
中有牛头怪,纪德迷宫中
有什么呢?
纪德迷宫中,有的正是
纪德本人。
换言之,纪德笔下的神
话人物忒修斯进入的真正
迷宫,正是纪德本人。……
然而,投鼠毕竟忌器。
进步阵营早已把苏联和这
项事业过紧地连在一起,
对苏联的批评,很可能转
嫁责任,损害这项事业了
,纪德从而也就同整个进
步阵营为敌了。
维护虚假的东西,就要
丧失他终生最看重的人格
,也违背重大抉择从不以
功利为前提的品性。“我认
为真诚之所以重要,正因
为事关大多数人和我本人
的信仰。”
这就不仅仅是做人的真
诚,而是信仰的真诚了。“
在我的心目中,还有比我
本人更重要、比苏联更重
要的东西,这就是人类,
这就是人类的命运、人类
的文化。”
纪德在《访苏联归来》
开篇讲了一个希腊神话故
事。谷物女神得墨忒耳装
扮成老妪模样,进王宫照
看刚出
致其内容广博且极具艺
术质地的著作:在这些著
中,他以无所畏惧的对真
理的热爱厂并以敏锐的心
理洞察力,呈现了人性的
种种问题与处境。
——诺贝尔文学奖颁奖
词
第一章
亲爱的朋友,我知道你们都忠于友谊。你们一呼即来,正如我听到你们的呼唤就会赶去一样。然而,你们已有三年没有见到我。你们的友谊经受住了久别的考验,但愿它也能经受住我此番叙述的考验。我之所以突然召唤你们,让你们长途跋涉来到我的住所,就是要同你们见见面,要你们听我谈谈。我不求什么救助,只想对你们畅叙。因为我到了生活的关口,难以通过了。但这不是厌倦,只是我自己难以理解。我需要……告诉你们,我需要诉说。善于争得自由不算什么,难在善于运用自由。——请允许我谈自己。我要向你们叙述我的生活,随便谈来,既不缩小也不夸大,比我讲给自己听还要直言不讳。听我说吧!
记得我们上次见面,是在昂热郊区的农村小教堂里,我正举行婚礼。宾客不多,但都是挚友,因此,那次普通的婚礼相当感人。我看出大家很激动,自己也激动起来。从教堂出来,你们又到新娘家里,同我们用了一顿快餐。然后,我们登上租车出发了。我们的思想依然随俗,认为结婚必旅行。
我很不了解我妻子,想到她也同样不了解我,心中并不十分难过。我娶她时没有感情,主要是遵奉父命。父亲病势危殆,只有一事放心不下,怕把我一人丢在世上。在那伤痛的日子里,我念着弥留的父亲,一心想让他瞑目于九泉,就这样完成了终身大事,却不清楚婚后生活究竟如何。在奄奄一息的人床头举行订婚仪式,自然没有欢笑,但也不乏深沉的快乐。我父亲是多么欣慰啊。虽说我不爱我的未婚妻,但至少我从未爱过别的女人。在我看来,这就足以确保我们的美满生活。我对自己还不甚了了,却以为把身心全部献给她了。玛丝琳是孤儿,同两个兄弟相依为命。她刚到二十岁,我比她大四岁。
我说过我根本不爱她,至少我对她丝毫没有所谓爱情的那种感觉。不过,若是把爱情理解为温情、某种怜悯以及理解敬重之心,那我就是爱她的。她是天主教徒,而我是新教徒……其实,我觉得自己简直不像个教徒!神父接受我,我也接受神父——这事万无一失。
如别人所称,我父亲是“无神论者”,至少我是这样推断的,我从未能同他谈谈他的信仰,这在我是由于难以克服的腼腆,在他想必也如此。我母亲给我的胡格诺 16世纪至18世纪,法国天主教派对加尔文教派的称呼。教派的严肃教育,同她那美丽的形象一起在我心上渐渐淡薄了——你们也知道我早年丧母。那时我还想象不到,童年最初接受的道德是多么紧紧地控制我们,也想象不到它给我们的思想留下什么影响。母亲向我灌输原则的同时,也把这种古板严肃的作风传给了我,我全部贯彻到研究中去了。我十五岁时丧母,由父亲扶养。他既疼爱我,又向我传授知识。当时我已经懂拉丁语和希腊语,跟他又很快学会了希伯来语、梵文,最后又学会了波斯语和阿拉伯语。将近二十岁,我学业大进,以致他都敢让我参加他的研究工作,还饶有兴趣地把我当作平起平坐的伙伴,并力图向我证明我当之无愧。以他名义发表的《漫谈弗里吉亚人的崇拜》,就是出自我的手笔,他仅仅复阅一遍。对他来说,这是最大的赞扬。他乐不可支,而我看到这种肤浅的应景之作居然获得成功,却不胜惭愧。不过,从此我就有了名气。学贯古今的巨擘都以同人待我。现在我可以含笑对待别人给我的所有荣誉……就这样,到了二十五岁,我几乎只跟废墟和书籍打交道,根本不了解生活。我在研究中消耗了罕见的热情。我喜欢几位朋友(包括你们),但我爱的是友谊,而不是他们;我对他们非常忠诚,但这是对高尚品质的需求;我珍视自己身上每一种美好情感,然而,我既不了解朋友,也不了解自己。我本来可以过另一种生活,别人也可能有不同的生活方式,这种念头从来就没有在我的头脑里闪现过。
我们父子二人布衣粗食,生活很简朴,花销极少,以致我到了二十五岁,还不清楚家道丰厚。我不大想这种事,总以为我们只是勉强维持生计。我在父亲身边养成了节俭的习惯,后来明白我们殷实得多,还真有点儿难堪。我对这类俗事很不经意,甚至父亲去世之后,我作为唯一的继承人,也没有弄清自己的财产。直到签订婚约时才恍然大悟,同时发现玛丝琳几乎没有带来什么嫁妆。 还有一件事我懵然不知,也许它更为重要——我的身体弱不禁风。如果不经受考验,我怎么会知道呢?我时常感冒,也不认真治疗。我的生活过于平静,这既削弱又保护了我的身体。反之,玛丝琳倒显得挺健壮。不久,我们就认识到,她的身体的确比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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