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活跃在横滨街头的白妆老妓玛丽，因其特异的妆扮、扑朔迷离的身世成为一代街头传奇，融入战后横滨人的记忆。尔后，随着城市的变迁以及玛丽年纪渐老，她从街头黯然消失。本书是中村高宽导演纪录片《横滨玛丽》的创作手记，不仅记录了电影的构思、拍摄、制作过程，而且记述了电影台前幕后的故事，力图呈现导演的叙事理念与手法。本书以追寻真实的玛丽为线索展开，通过口述资料、报刊资料，以及作者实地调查的一手材料，层层拨开玛丽的神秘面纱。玛丽的人生际遇也可谓是横滨的城市变迁史，乃至日本的近现代史的缩影。

王众一（1963— ），吉林大学研究生院外语系毕业，获硕士学位。现任日文月刊《人民中国》总编辑。曾以访问学者身份在东京大学从事表象文化研究。研究领域集中在国际传播、大众文化、翻译学实践与理论等方面，特别对电影与传播的关系、中日文化交流史等有较多关注，著有随笔、评论与人物专访等。近年尝试以汉俳形式汉译日本俳句、川柳，并从事汉俳创作。著有《日本韩国国家形象的塑造与形成》（外文出版社，2007）等，译著有《日本电影100年》（三联书店，2006）、《创新激情：一九八〇年以后的日本电影》（中国电影出版社，2006）、《中国衣饰文化》（中国画报出版社，2009）、《严复——中国近代探寻富国强兵的启蒙思想家》（苏州大学出版社，2014）等。

第一章 玛丽是谁
1.一切始于电话俱乐部
2.城市传说与传闻
3.倾听城市的声音
4.真实与事实之间
5.拍摄玛丽的人
第二章 通过横滨解读近现代史
1.人祭——阿三宫的传说
2.唐人阿吉与洋妾
3.青楼女子成为攘夷的牺牲品
4.淘金热
5.世界贸易港“YOKOHAMA”
6.山下公园——复兴的象征
7.二战期间公开场合接吻被定为公然猥亵罪
8.占领军来了
9.守卫大和抚子的纯洁
10.娼妓们的战后
11.城市的变迁
第三章 “玛丽”的记忆
1.玛丽献上的花束
2.元次郎三十三年的夙愿
3.玛丽的竞争对手
第四章 罗莎与玛丽
1.寻找成为传奇的电影
2.懵然碰壁
3.横滨罗莎告诉我们的
4.黄金町的地下世界
第五章 滨城玛丽：横滨与横须贺
1.与“战后”拥眠的女人
2.这年夏天，见到素面的玛丽
第六章 两个人的《我行我素》
1.纪录电影的真髓
2.拍摄“日常”
3.与玛丽重逢的演唱会
4.重大的挫折
第七章 听见伊势佐木町布鲁斯
1.窘迫的打工生活
2.根岸家档案
3.横滨末代陪酒艺妓
4.根岸家毁于一把火
第八章 终章
1.“忧伤的向阳处”
2.含泪的告别演唱会
3.元次郎之死
4.亲弟弟谈玛丽
5.破纪录的火爆
6.留住将要消亡的记忆
7.为玛丽扫墓
主要参考文献
译后记

我对中国的向往和思慕
至今绵绵无尽。
十几岁的时候，我与陈
凯歌、张艺谋、田壮壮等
第五代中国导演的电影相
遇。当时我已经看过大量
东方和西方的经典与新作
，世界各国的电影我都不
陌生。但在我的记忆深处
，第五代导演作品所呈现
的世界观、影像美完全征
服了我。其中最重要的是
，他们的电影所传递出来
的思想深度，以及勇于面
对自己的过去，勇于面对
自己国家历史的行为吸引
了我。我意识到，电影不
仅仅是娱乐，电影叙事具
有更大的可能性。
再后来去中国留学，对
我来说或许就是命中注定
的了。当然，我将面对日
本曾经侵略过中国的那段
历史。我的处女作《横滨
玛丽》以日本战后史为主
题，第二部作品《禅与骨
》则是以日美近现代关系
史为主题。现在想来，这
都和我的中国留学经历不
无关系。
话虽如此，若问我留学
中国学到了什么，我自己
还真说不好。如果一定要
回答，那就是深深地植入
了一种如何看待人的人性
观。从某种意义上说，我
的电影之根里有着中国成
分。
我留学的时候，吴文光
等人的知名度就已经很高
，但中国的独立纪录电影
还处于萌芽期。在此之后
，21世纪前半期开始中国
纪录片令人惊异地快速发
展。其中多数作品运用直
接电影的手法拍摄社会现
象，但也有不少片子不过
是将影像罗列起来而已，
难以称之为真正的作品。
说句不怕遭人误解的话，
中国可以说满地都是纪录
片素材，别说在农村，就
算在城市里随便转转，都
会撞到这样的素材，所以
片子也做得“萝卜快了不洗
泥”了。而欧美的电影节或
电影市场则以一种东方主
义的眼光将这些片子捧红
。真是滑稽的景观。
回国后我做的片子是《
横滨玛丽》。这部作品中
我对中国的向往和思慕发
酵成熟，我所构思的“历史
的描述”以及“人性观”凝缩
其中。
几年前，我开始听到网
络上和光碟市场上出现了
盗版《横滨玛丽》的消息
。这种非法现象让我错愕
的同时，又让我心生些许
欣慰。某种意义上，这算
是我对中国的报答。我也
希望这能给当下中国纪录
片现状带来某些触动。
譬如，各种各样的影像
已经泛滥于现代社会。智
能手机可以随手拍摄视频
，并且可以随意上传于社
交网络空间，然而这只不
过是影像的碎片而已。我
愿意再说一遍，这只是按
下摄像机的录像开关，收
入镜头的不过是些影像的
碎片，而无法成为纪录片
意义上的影像素材。影像
碎片与影像素材两者区别
到底在哪里？只能看影像
有没有体现作者思想的能
动作为。正因为有了这样
的能动作为，影像经过蒙
太奇处理才能化升华为电
影。
这本书详细记述了作者
与现实以及这个世界战斗
，与历史战斗的历程。仅
仅拍摄现实的影像不是纪
录片，呈现作者思想的影
像才是我心目中的电影，
即纪录片。对被第五代电
影所感化的我来说这些，
让人有种关公面前耍大刀
的感觉。然而正是想让中
国读者了解我对纪录片拍
摄的这一理念，才有了今
天《横滨玛丽：被遗忘的
真实》一书中文版的出版
。
最后再次提请读者认识
到这样一点。即我们不过
是历史大河中的一朵浪花
。我们是什么？只有思考
过人的存在，我们人类才
能有共鸣，才能做到相互
理解。夸张点说，实现真
正的中日友好不也正在于
此吗？

该书讲述了日本慰安妇横滨玛丽的一生，她曾用肉体和眼泪，为自己的国家还债，晚年因羞耻被抛弃。该书由纪录片改写而成，此书作者也是这部纪录片的导演——中村高宽，这部纪录片2006年上映，在日本获得11个电影奖项，在日本超过50家电影院放映。

日本纪录片导演中村高
宽所著的《横滨玛丽：被
遗忘的真实》译稿终于脱
手，即将由上海交通大学
出版社付梓。导演的纪录
片《横滨玛丽》完成于
2006年，两年后在北
京“2008REAL新世纪日本纪
录影像交流会”上首次学术
上映，中文电影字幕就是
由我最后润色完成的。一
晃十多年过去了，这本围
绕着一部纪录片的诞生而
形成的创作手记也将在中
国出版，无疑很有意义。
同时，从电影上映到这本
书最终完成的漫长岁月值
得回味，与导演及其作品
的相遇亦令我感慨万千。
纪录片《横滨玛丽》从
构思到完成经历了9年的时
间。这一时期正是电影从
胶片、磁带、数字过渡发
展的时期，也是纪录电影
的叙事理念与手法取得突
破性发展与创新的时期，
同时又是日本社会意识深
度变化与转型时期，也是
中日民间电影交流相对丰
富深入的时期。
这部电影在叙事观念上
大胆突破了真实与虚构的
界线，为纪录片叙事手法
的丰富做出了原创性贡献
；同时，这部作品以众人
追忆，主人公不出场说话
的方式，求出了一座城市
和一个时代的最小公倍数
，将横滨这座与日本近代
史密切相关的城市的发展
历史，与一个行走在城市
边缘的弱势人物的命运交
织在了一起。对横滨城市
传说的好奇以及导演独特
的历史感觉，加上导演对
纪录电影概念的全新认识
，使得这部构思并完成于
世纪之交的纪录片在整个
日本纪录片电影史上创造
了一种新景观，达到了一
个新高度。中村高宽在北
京电影学院留学的经历以
及他参与中日民间电影交
流的经历，无疑对他这部
处女作的完成起到了重要
作用。
《横滨玛丽》电影前后
用了9年时间，这部创作手
记从2007年构思到2016年
出版也历时9年。同一题材
从电影到出书一共用了18
年的时间，这是一种怎样
的雕刻时光的匠心啊！而
导演本人还在北京电影学
院留学期间，我们就已经
开始交往，算起来交情也
差不多快有20年了。得知
这本书出版也颇有戏剧性
。
2018年3月，为了推广
出版不久的《日本电影110
年》，作者四方田犬彦来
北京与读者见面，我作为
译者全程陪同。正好这时
中村高宽也为与中国观众
分享新作《禅与骨》来到
北京。一天中午我们坐在
了一起。四方田和中村也
很熟，十多年前我翻译的
《日本电影100年》出版后
，四方田在当时东京神乐
坂的家中搞了一个庆祝小
派对，当时正好我在东京
，就约上中村一同过去。
这一次在北京，中村拿出
了他的日文新书《横滨玛
丽》送我，并流露出希望
由我翻译中文版的意思。
通读下来，感觉此书信
息量很大，细节还原十分
讲究。比起同名纪录片，
这部书记述了许多电影台
前幕后的故事。它不仅是
一部纪录片的构思、拍摄
、制作手记，更是一部基
于口述史、媒体资料引述
、作者实地调查的一手材
料经纬交织而成的著作，
是一本十分扎实而且有温
度的城市传说史与江湖消
亡史。同时我也深深感到
，真要动手翻译这本书将
要付出很大的精力。上海
交通大学出版社向我提出
翻译委托时，我迟疑了片
刻。最后，出于致敬导演
耗时18年“磨剑”的匠心，出
于珍视与导演的交情及与
《横滨玛丽》的缘分，也
出于挑战接近耳顺之年的
自我，我接受了这份委托
。
书中文体繁杂，既有近
代历史文件，又有鲜活的
媒体报道文摘；各种出场
人物年龄、性别、阶层各
异，其中不乏江湖语言；
甚至还有像《野毛小调》
那样的民谣、和歌、流行
歌歌词。对此，我都尽量
采用了不同的翻译策略，
使读者的接受效果尽量与
阅读原文接近或一致。口
述史采访部分尽量采用口
语化处理，有时甚至采取
方言处理的策略。有些人
物对话成分有缺失，需要
根据语境揣摩。这一切都
使翻译增加了挑战性，也
刺激我尝试更加灵活大胆
地以阅读感受效果为导向
的等效翻译策略处理文字
。翻译过程中特别感谢中
村高宽导演不厌其烦地在
细节上提供的帮助与忠告
。横滨的主要地名按照当
地文旅部门确定的中文译
法统一，以便读者按图索
骥。日常工作之余挤出时
间缓慢作业，历时一年有
余，终于完成了译稿。
通过边缘弱势小人物玛
丽的背影了解横滨这座城
市的历史与性格，通过横
滨这座城市的近现代史，
了解日本这个国家的前世
今生和普通日本民众的喜
怒哀乐。阅读中村高宽的
《横滨玛丽：被遗忘的真
实》不仅会给我们带来上
述收获，也会给我们带来
某种方法上的启迪，有助
于我们记录好自己的城市
传说与民众记忆的历史。
2020年8月18日王众一
识于北京山水窟

中村高宽以“十年磨一剑
”的精神，用影像纪录了一
段不堪回首的历史。他的
这本书对影像纪史和纪录
片创作具有非常重要的价
值。
——司徒兆敦（中国纪
录片之父、北京电影学院
导演系教授）
我爱看纪录片。好看的
纪录片和好看的故事片之
间并没有界线，关键是得
花功夫。不然，片子呈现
不出耐人寻味的细节和精
巧别致的机构。这本导演
手记正好阐明了这个道理
。于我而言，这道理读起
来如此透彻、传神，译者
的作用是决定性的。
——姜文（导演、演员
、编剧）
这本拍摄手记与电影《
横滨玛丽》可谓是同卵双
胞胎。虽说是双胞胎，但
也有着各自的个性。本书
毫不逊色于电影，是一部
顶级的纪实作品。
——【日】原一男（导
演、编剧）
一段都市传奇，一部纪
录片，一名电影人20年的
岁月，一个女人的生命。
同时是影像、媒介之下曾
无语与言说的肉身，是历
史的追溯、发现与原画复
现。为影像捕捉的影像，
有关影像的文字，都彰显
出历史边角处一位女性生
命故事的真意。
——戴锦华（北京大学
中文系教授、电影与文化
研究中心主任）
将宏大的时代背景，寓
于小人物的故事之中，历
史不再是史书上冰冷干瘪
的文字，而是有温度、有
深度的故事，从这个意义
上说，《横滨玛丽》是本
难得的佳作。
——任仲伦（中国电影
家协会副主席、上海电影
家协会主席）
她像一块会走路的磁铁
，几十年来吸积了横滨这
个城市里所有街头巷尾的
铁屑，这铁屑就是素昧平
生的温柔。当初善待横滨
玛丽的人那么多，现在善
待这本书的人也不会少吧
。
——史航（编剧、影评
人）
玛丽是一个象征，一个
幽灵，一个曾经存在但是
已经消失的女人，一个都
市传说。但是正因为如此
，玛丽才显得如此深邃，
宽博，生动，才能带入如
此多的时代毛边。
——柏邦妮（专栏作家
、编剧）
历史宽容精神及其人性
情感美学自然的渗透到了
《横滨玛丽》中，散发着
日本“母性文化”的异香，体
现了中日文化表达的差异
。
——李缨（旅日中国导
演）
这部拍摄手记里充满了
导演对纪录片的热爱，记
录了片子拍摄过程中经历
的喜怒哀乐与戏剧性故事
，是写给未来独立电影人
的必读手册。
——【日】藤冈朝子（
山形国际纪录片电影节理
事）

1.一切始于电话俱乐部
任何事情都始于一些微不足道的琐事。当时，一件临时起意的念头，让我把自己整个20多岁的时光都搭了进去。
1997年4月，当时我22岁，刚刚开始工作，为电视电影和两小时电视剧1等剧情片做导演助手。其实不过就是打打下手，每天在拍摄现场跑来跑去。于是我很快产生了去意，刚刚走上社会还不到一个月，就开始寻找逃走的借口。这也许就是几乎所有人都经历过的“五月病”[2]。当时我想也许习惯了这份工作心绪就会平静。可是半年过去了，秋风渐起的季节我满心郁闷仍不见缓解。
原本是因为喜欢电影，于是从看电影的观众转身入行进入电影圈。现在看来理想和现实差距蛮大，我深切地意识到真不应该把自己的爱好当作职业。
那段时间里，唯一让我放松的一刻是周末走进影院看电影。我家住在横滨，这里曾经是全国屈指可数的电影院聚集地。
即便到了20世纪90年代，电影已经过了它的全盛时期，仅仅在关内和伊势佐木町周边就有马车道的东宝会馆、伊势佐木町的横滨松竹、横滨皮卡迪利、伊势佐木町东映、日活会馆、在日本开创了首映模式的横滨音乐厅等云集。除此之外，这里还有小剧场系统的专门上映电影的关内奥斯卡影院、名画座的横滨日剧、杰克与贝蒂电影院等。
那一天横滨日剧一大早便观众爆满。这个影院曾经是永濑正敏主演并引起热议的系列片《私人侦探滨城麦克》的取景地。这里一直在上映两部连映的好莱坞B级电影。进入影院，里面弥漫着刺鼻的尼古丁和开杯乐混合的酸臭气味。绝大多数观众都是打日工的工人，或看上去像是偷偷离岗的白领。因为是循环放映，进来了可以混一天不出去。与其说是看电影，不如说只是找个地方待着更准确。黑暗中烟头明灭如萤火虫般，银幕前面烟气腾腾，紫雾缭绕，在这样的环境里待着就足以让他们情绪放松。
连看了两轮连映双片之后，我走出了影院。抬眼望去，已是黄昏夕照。感觉渐有凉意，我便沿着横滨日剧前面的若叶町街向伊势佐木商店街走去。伊势佐木町大街当年何等辉煌，曾经有“isebura（逛伊势佐木町）”一词可以作证。如今开发成商业街之后，往年的模样早已荡然无存。
虽然只是傍晚，因为时值晚秋，日落得格外早。亮起的霓虹灯光下，街上的过客行色匆匆。就在此时，我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冲动。
“不如到电话俱乐部坐坐。”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有了这样的念头。的确直接回家的话时间上太早有点尴尬。也许是在人流中孤身独行，忽然有了想和人交流的愿望。
念书的时候我曾经一时沉湎于此，但后来很久未去。为什么那个时候迷上了电话俱乐部？现在想起，又触痛了我的精神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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