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话是:“是必须得到许可才行。。”紧接着这个年轻人伸出胳臂,向店老板和酒客们问道:“难道竟有什么人可以不必得到许可吗?”那话音和神态里,包含着对K.的强烈嘲笑。
“那么我只好现在去讨要许可了。”K.打着哈欠说,一面推开被子,似乎想站起来。
“向谁去讨要?”年轻人问。
“向伯爵大人,”K.答道,“恐怕没有什么别的法子了吧。”“现在,半夜三更去向伯爵大人讨要许可?”年轻人叫道,后退了一步。
“这不行吗?”K.神色泰然地说,“那么您为什么叫醒我?”这时年轻人憋不住火了。“真是死皮赖脸的流浪汉作风!”他喊叫起来,“伯爵衙门的尊严必须维护!我叫醒您是想告诉您:您必须立即离开伯爵领地!”
“好了,戏做够了吧。”K.用异常轻的声音说,接着又躺下去,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年轻人,您太过分了点,我明天还要再考虑考虑您今天的表现的。如果一定要见证的话,酒店老板和这里的各位先生就可以作证。现在请您听清楚:我是伯爵招聘来的土地测量员,明天我的几个助手就要带着各种器件乘车随后跟来。我因为不想失去这个踏雪觅途的好机会,所以步行前来,可惜几次迷路,才到得这样晚。现在到城堡去报到时间已经太迟,这一点我自己很清楚,用不着您来赐教。正因为这样我才勉强在这草袋上凑合过夜,而您竟然——客气点说吧——举止失礼,打搅我休息。好了,我的话说完了,晚安,诸位先生!”说到这里K.翻了一个身,转向炉子去了。“土地测量员?”他听见背后有人将信将疑地问,过后又无人做声。然而不久那位年轻人便克制住自己,用压低了的——低到可以看作是为了照顾K.的睡眠——然而又大到能让他听清楚的声音对老板说道:“我现在就打电话去问一下。”怎么,在这个乡村小酒店里居然还有电话?唔,设备还真够齐全的。这些事,一件一件地听来也使K.感到惊奇,不过总起来却又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发现,电话差不多正好摆在他的头顶上方,刚才他睡眼惺忪,没有注意到。现在,如果年轻人一定要打电话,那么他无论如何不能不打搅K-的睡眠,问题只在于K.让不让他打这个电话?K·决定还是让他打。可兽这样一来,在底下装睡便没有什么意思了,于是K·又恢复了仰卧的姿势。他看见农民们怯怯地聚到一起,嘁嘁喳喳议论,看来土地测量员的到来不是一件小事。这时厨房的门早已打开,膀大腰圆的老板娘站在那里几乎把门框塞满,店老板踮着脚尖走到她跟前去告诉她刚才发生的一切。现在,电话接通,开始通话了,听得出,城堡主事已经就寝,然而一位副主事——为数不多的副主事当中某位名叫弗里茨的老爷——在那边接电话。年轻人自报姓名,说是叫施瓦尔策,接着便说他发现有一个名叫K.的30多岁的男子,衣冠不整,心安理得地在酒店里一个草袋上睡觉,这人枕着一个小得可怜的背囊,手边放着一根拐杖。他施瓦尔策自然觉得此人形迹可疑,而因为店主在这件事上显然失职,他施瓦尔策当然就责无旁贷地要过问此事,进行查询了。对于被叫醒盘问,对于他施瓦尔策按职责惯例作出的要将K.逐出伯爵领地的警告,K·的反应是很不耐烦,总之看起来火气不小,然而也许不无道理,因为他自称是伯爵大人聘来的土地测量员。在这种情况下,当然至少从例行手续上看有必要对他的话进行核实,因此,他施瓦尔策恳请弗里茨老爷向城堡总办公厅询问一下是否确有这样一位土地测量员应聘前来,并请将答复电话告知。
电话打完便安静下来,弗里茨在那边询问,这边在等着回话。K.的神态一如既往,连头也不回,看样子一点也不急于知道结果如何,两眼茫然直视前方。施瓦尔策对事情的描述是一种不怀好意和谨小慎微的混合物,这番话给了K.一种印象:城堡里连施瓦尔策这样的小人物也能很容易得到可说是外交手腕方面的训练。另外,看起来那里的人也决不偷懒;你看,总办公厅有人上夜班呢。而且显然很快就作出回答,因为这时弗里茨打电话来了。不过,好像这个回话太简短,因为施瓦尔策马上又气呼呼地把听筒挂上。“我早就说了嘛!”他大声叫道,“土地测量员,连影子也没有!这人真是个卑鄙的、信口雌黄的流浪汉,说不定还更坏呢!”(P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