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有一段时日没有见到我的好友夏洛克·福尔摩斯了，因此在圣诞节后的第二个早晨，我怀着同贺佳节的心情来到了贝克街。福尔摩斯依旧懒散，他斜靠在一张长沙发上，面前有一堆已翻阅过的晨报。在他身旁的椅子上有一顶肮脏的、破烂而难看的毡帽。那毡帽已经破烂得一文不值，有好几处都裂着大口子。
“你正忙着呢，”我说，“也许我打搅你了。”
“没有的事，我很高兴有一位朋友来和我一起讨论我的研究成果。这完全是一件毫无价值的东西。”说着，他竖起大拇指指了一下那顶帽子，“不过，我也许能从它身上发现一些相关的问题，这倒是蛮有趣的。”
“我猜想，”我说道，“虽然这帽子已破烂不堪，但它似乎与命案有关，因而引起了你的注意，这可能引导你找出罪犯，将其绳之以法。”
“不，不，并非犯罪行为，”夏洛克·福尔摩斯笑着说，“这只不过是许多离奇小事中的一件罢了。在一块仅有几平方英里的弹丸之地，拥挤地住着四百万人口，这类小事是少不了的。在如此稠密的人群中，各种错综复杂的事件都是可能发生的；有些疑难问题看起来很惊人，很稀奇古怪，但并非就是犯罪行为。我们对于诸如此类的事件是早有经验的了。”
“是的，甚至到了这样的程度，”我说，“那就是我的记录上最近增添的六个案件中，倒有三个完全与法律上的犯罪行为无关。”
“确切地说，你指的是我找回爱琳·爱得耐相片的事、玛丽－萨瑟兰小姐奇案和歪唇男人这几个案件吧！我现在几乎可以断定，这件事也应是无罪范围中的。看门人彼得森你认识吗？”
“认识。”
“这就是他的战利品。”
“这是他的帽子？”
“不是。是他捡来的。帽主是谁尚未知晓。但请不要因为它只不过是一顶破毡帽而等闲视之，而应当把它当作一个需要用智力才能解决的疑难问题来看待。首先说说这顶帽子的来历。它是连同一只大肥鹅一起在圣诞节早晨送到这里来的。而此刻那只鹅应该已在彼得森炉前被烤熟了。当时是这样的，圣诞节凌晨四点钟的时候，他参加完一个朋友的欢宴之后取道托特纳姆法院路回家。在煤气灯下，他看到一个身材高大、肩背白鹅的人在他前方行走。当彼得森走到古治街拐弯处时，这个陌生人与几个无赖发生了争吵。他的帽子被无赖打落，他举起手杖自卫，不料却将身后商店的玻璃橱窗打得粉碎。彼得森当时穿着制服，他没多想，只想冲上去帮助那陌生人赶走无赖，但那陌生人见彼得森身着制服，惊慌之间以为是警察前来追捕，于是丢下鹅夺路而逃。那些无赖也随之逃之夭夭了。就这样，只留下了彼得森在那里，不仅占领了战场，而且掳获了这两样战利品：一顶破旧的毡帽和一只上等的圣诞大肥鹅。”
“他无疑是想把这些东西归还原主吧？”
“我亲爱的伙伴，问题就出在这里。的确，这只鹅的左腿上系着一张写着‘献给亨利·贝克夫人’的小卡片，而且这项帽子的衬里也的确写着姓名缩写‘H.B.’的字样，但在一个拥有四百万人口的都市中，名叫亨利·贝克的人何止数百个，要从中找到失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么，后来彼得森怎么办的呢？”
“因为他知道我对那些即使是最细小的问题也很感兴趣，所以就在圣诞节早晨带着帽子和鹅到我这里来了。这只鹅我们一直留到今天早晨。尽管天气较冷，但有些迹象表明最好还是把它吃掉，没有必要再拖延了。所以，彼得森将那鹅带走，回家吃了。而我则继续保留着这位失去了圣诞节佳肴的素未谋面的先生的帽子。”
“他没有在报纸上刊登寻找失物的启事吗？”
“没有。”
“那么，关于这个人的身份你有什么线索吗？”
“只有从我们已掌握的东西上去推断。”
“从这顶帽子上？”
“对。”
“你真是会开玩笑，从这项又破又旧的毡帽上你能推测出什么来？”
“这是我的放大镜，现在你来试一下，看能不能从这顶帽子上，发现它主人的特点和境况。”
我把这顶破烂帽子拿在手里，无可奈何地把它翻过来看看，这是一顶极其普通的圆形黑毡帽，摸上去硬邦邦的，而且破旧得无法再戴了。帽子原有的红色丝绸衬里已经严重褪色，甚至有些摩擦厉害的地方，变成了白色。这帽子也没有商标，但在帽子侧面，有用很潦草笔迹写的姓名缩写字母“H.B.”。至于其他情况，似乎是为了掩盖帽子上几块褪了色的补丁而用墨水把它们涂黑了，但还是到处开裂，布满灰尘，有好几个地方污点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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