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衣着华丽,低首奏笛。此笛乃是佳玉所制,通体柔白,其声亦是清脆明亮。
却道男子正吹笛中,只见得一人纵身便上得房顶,急跑而来。此人与男子年纪相仿,二十岁左右,侠士打扮,头盘发髻,背负宝剑,一袭白袍。
这男子待靠近男子后,便立住脚抱拳行礼,问道:“敢问兄台,方才此处可有甚人经过?”
吹笛男子细细打量来人一番,拱手问道:“少侠何来?”
这人回道:“在下姓卫,名易水,与家师方玄镜二人,于青城后山结庐隐居,不入红尘,已十余年矣。由于在下自幼生长在青城山上,家师便说我不知凡尘,特叫我下山来磨砺一遭。我下山之后,听闻不日之内各大门派将论剑华山,一时心有所动便直向华山而来,今夜寄宿在此处一王姓员外家中。今夜三更时分,王员外之女被熏香所迷,醒来之时已失玉身,房中更是凌乱狼藉,而那采花贼早便逃了。突遭此横祸,王员外便忙去寻吕捕头报案,在下则来这四处看看可有采花贼之踪迹。”
吹笛男子听完卫易水这啰啰唆唆的长篇大论,心内已是明了,便将手中玉笛收了,插回腰间,对卫易水笑道:“当今江湖之上胆敢夜犯淫行之人,哪个不是轻功卓绝?你出来寻,莫说人,连个影子也难得见到,还是早些回去,让那官府处理吧。”
卫易水听男子如此说法,思来也觉有理,谢过这男子后便欲离开。然而谁料他方转身抬步,便有一中年男子跃上房顶,其落步之轻、身法之快,如燕子抄水、赤炼游沙,卫易水见所未见也。
这中年男子乃是差人打扮,令牌悬腰,无情刀在手。再细观他外貌,骨骼奇异方面横眉,正气非凡。只见这差人上了房顶,视卫易水如无物,直向那吹笛男子奔去。
而那吹笛男子见这差人来了,急忙起身,抱拳笑道:“小人午逍遥,见过吕大捕头。”
卫易水听了这吹笛男子言语,方知晓这捕头便是华山脚下第一名捕,吕青衣。
当下吕青衣与那午逍遥对立,眼中怒火升腾,眉梢隐隐跃动,以刀指午逍遥喝道:“午逍遥,这宗案子,可又是你犯的?”
午逍遥听得吕青衣此语,忙是笑道:“吕捕头,无凭无据你便说我犯了案子,这可是栽赃陷害啊!”
吕青衣大怒道:“栽赃陷害?仅凭你‘天下第一采花贼’这名号,我便足以将你拷回衙门用刑了!”
那午逍遥听吕青衣如此说辞,竟摇肩晃臂舒筋展骨起来,笑道:“那可就要看你能否追得上我了。”话音方落,午逍遥便移动身形,去如离箭,转瞬即逝。
吕青衣见午逍遥一逃,忙向午逍遥的逃窜方向发了一支袖箭,喝道:“哪里走!”说完也是足下生风,追赶上去。有诗单赞这二人轻功道: 身形一动去如飞,月下唯留影似追。
两耳方听风欲起,眼中不见夜边谁。
二人由此一番,皆消失于月色之中,独留下卫易水一人。
卫易水轻功比起这二人来,差之甚远,便只得回了王家宅子。此时王员外那女儿还在嘤嘤哭泣,而宅中各处皆是家丁打着火把搜索淫贼,卫易水见帮不上甚忙,便自回了房间,辗转反侧不觉入睡。
次日大早,啼鸡方报晓,卫易水已然起床收拾了行装,谢过王员外留宿之情后,便径直向华山而去。
路程虽远,卫易水倒也不骑马乘车,且慢步走着,看着这一路的风景,待过得几次村庄,经得几次稻田,约摸行了一个时辰,步伐虽缓,终究还是到了华山脚下。
待到时,卫易水抬首便见那华山高耸入云,如天地之柱,其景苍苍翠翠,煞是清幽。而那些悬崖峭壁,万仞之岩,攀爬极险,更是使人望而却步。
算来华山论剑还有几日方始,卫易水便思量着要找个地方住下,而恰巧这山脚之处便有一家客栈,唯一的客栈。
客栈名曰东来,取紫气东来之意。
想当年老子出关,关令尹喜夜探天象,见紫气万丈自东而来,便料定必有圣人经过,当即下令扫尘十里,以迎圣人。
此客栈既名曰东来,自是要接待些不平凡的人物。江湖人,皆不是些平凡人物。
店内俭朴,甚至简陋,一楼以食,二楼以住。一楼柜台处有一妇人,着粉色桃花点缀的襦裙,发上插着一支花簪,此时正盘臂埋脸呼呼大睡,是以看不清面容。
除去柜台,其余地方尽是些桌凳,桌乃方桌,围四条长凳,皆已有些年头,木朽尘积。
卫易水进店。此时店中只有三两顾客,皆佩刀剑。一瘦骨伙计肩搭灰巾,正点头哈腰各桌间奔忙。最角落处,还有个儒生打扮的人酒醉了,正弹剑而歌,唱道:
“王母又开蟠桃宴,吾驾飞龙上诸天。玉帝赐饮长生酒,一滴入腹六魂颠。打碎那琉璃盏,踢破那杜康坛,掀翻了天瓜地果,吃净了龙髓凤肝。老君笑吾赤子性,吕祖劝吾云中眠。灵官见吾又发狂,踢下瑶池跌入凡。错投书生落魄体,且唱曲来作诗篇。
“我乃老天贬谪下的仙,可惜那凡女不识我容颜。我乃老天贬谪下的仙,可惜那凡夫不知我深浅。王母呵,你为何要开蟠桃宴,错使我堕凡受磨难。灵官呵,你为何要踢我下人间,导致我浊酒消残年。人间呐,凡女啊,你爱那宋玉潘安,你喜那银簪金冠。人间呐,凡夫啊,你要那飞燕玉环,你争那龙袍江山。糊涂啊糊涂,遮眼呵遮眼,饶你车百辆马万千,不如我这醉谪仙。纵你玉为骨雪为颜,不当我这丑谪仙。你是朽骨土里葬,我卧山中眠又眠。你是名利皆消散,我卧山中眠又眠。”
卫易水颇有兴趣地看那儒生,捡了个角落,吹了吹凳上灰尘便坐将下来。而那伙计见卫易水坐下,忙是小跑端来一碗酒、一碟黄豆,置于卫易水面前,谄媚笑道:“客官请慢用!”
于这世上对酒敏感的,大抵有两类人,一为酒鬼,一为滴酒不沾之人。这酒方端上来,卫易水便是鼻中一紧,对着伙计行礼道:“这位小哥,在下师法严厉,自幼受戒,远避酒色赌斗,是以不会饮酒,请与我换一碗清水可好?”
这伙计听了,也不行动,只是笑道:“一看公子便是初涉江湖,不懂我这客栈规矩。”
卫易水暗道,这要一碗水,并非是何过分要求,却不知犯了这店的哪些规矩,便开口问道:“有何规矩?”
只听得这伙计慢笑道:“华山脚下,东来客栈,黄豆与酒,别无它物。”
“请问这规矩是何人定下的?”
“是我家掌柜。”
卫易水思忖片刻,便是自顾自摇头笑说道:“这江湖上怪的东西,可当真不少。”
卫易水此话本是自言自语,孰料话音方落,便有一人高声接道:“非但不少,还是数不尽的多呢。”这人大步进门,又是高笑,引得店内除了那倒头大睡的妇人、自顾自唱歌的儒生,其余人皆朝他看去。只见其锦衣华服,足下金丝履,头戴翡翠冠,腰间斜插一支白玉短笛,赫然便是昨夜那吹笛之人,名号“天下第一采花贼”的午逍遥。
却道卫易水见了这午逍遥,知他乃是朝廷要犯,又想起他昨夜玷污了那王小姐的身子,不由得怒从心起,气上头来,起身就要拔剑。谁料那午逍遥见此状况已然快步夺出,身疾若风,卫易水的剑还未出鞘,便被午逍遥生生按了回去。
只见午逍遥按住卫易水拔剑之手,笑道:“你我二人昨夜聊得还算愉快,怎么今日便要刀兵相见了?”
此话一出,诸看客又见这午逍遥步法诡异,轻功高极,皆不想惹事,避过头去自做自事了,唯有那卫易水怒发冲冠,喝道:“你这淫贼,平白玷污人家姑娘身子,叫人家以后如何做人?上有天荡荡,下有地明明,你做这种非人的勾当,必遭惩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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