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画幅
在一幅画中,能让它在一年之内容纳四季寒暑阴晴的变化,昼夜之间兼有晨昏霜雪的差别,这是世间任何丹青妙手也无能为力的。“神笔马良”也许可以,但那毕竟是童话。不过在我的案头上方,确曾有过这么一轴神奇的画幅。它与我朝夕相对,给我简陋的小书斋带来某种自然的清新和盎然的古趣。
这是一幅高远立轴的大青绿山水,可惜作者无法考证。画的是中天山的主峰之一——海拔5400多米的著名神山博格达雪峰。几笔漫不经意的大斧劈,皴成三座雪峰簇拥雄峙峭拔的金字塔造型。有时一片瓦蓝神秘的天空,有时几抹留恋不去的白云,把它的雄姿烘托得格外纯净、伟岸、突兀、醒目,其下是朦胧的岚气;近景则是随季节而不断变幻时装的树丛,或嫩绿或苍翠或金黄或银白,色彩斑斓而又层次分明,把山体推向广阔寂寥的空间。在树丛与雪峰之间,偶尔有风筝或飞鸟往还,为画面增添了动感和勃勃生机。
这幅画有些年代了,曾经诱发过古今无数文人墨客的灵感。唐代大边塞诗人岑参著名的《白雪歌》就写到过它:“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元代诗人耶律楚材为之惊叹道:“插天绝壁喷晴月,擎海层峦吸翠霞。……横空千里雄西域,江左名山不足夸。”(《西游录》)元代丘机处也曾赞日:“三峰并起插云寒,四壁横陈绕涧盘。雪岭界天人不到,冰池耀日俗雅观……”(《长春真人西游记》)清代“第一大才子”纪晓岚也赞颂过它:“烟岚遥对翠芙蓉,鄂博犹存IH日踪。缥缈灵山行不到,年年只拜虎头峰。”(《乌鲁木齐杂诗》)当代杰出诗人郭小川对它一见倾心,吟道:“高高的个儿,穿银铠,/宽宽的腰儿,扎玉带……”(《雪满天山路》)新边塞诗人周涛则这样表现对它的独特感受:“阳光的刻刀/雕镂着这座突兀的/巨大的形体/劈出强犷雄健的线条/每一层沟壑细致的纹脉/所产生的变幻的阴影/隐隐显示着那看不见的骨架/一个伟大的支撑透出的魄力”(《博格达峰峦所塑的雕像》)……诗人们的奇思异想和绝妙好词,都为我欣赏这幅大山水画,体味其中的意境,提供了若干启示。
于是在文思枯竭的时候,在思想贫乏的时候,在精神颓唐的时候,在心浮气躁的时候,在困倦惰怠的时候,我便端坐书桌前,点上一支香烟,久久地凝视着它,阅读着它。从它那每一根线条、每一块色彩、每一层皱折、每一种造型中,去领悟理趣万机,去感应精神的召唤。它那拔地而起、威武雄峻、高插云天的山体,唤起我藐视平庸、鄙夷屈从的人格理想。清晨,一轮红日披带万道霞光从它肩头升起,使我感悟到人生的壮丽和辉煌;当夕阳西下,暮色四合,它又张揭起一面火红的旗帜在浓重的夜色中飘扬,使我体会到生命的可贵与顽强;当雷鸣电闪、狂风大雪的喧嚣渐渐沉寂下来之后,它照旧安详沉稳地矗立于天际之间,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似的,显示了那种对于世态万象洞若观火、处变不惊的雍容大度。尤其在月朗星稀的静夜,万籁俱寂,它更以晶莹剔透、冰清玉洁、仪态万方的胴体,向宇宙展示其绝尘脱俗、至高无上的境界。那明净的额头上覆盖着白发,包含着多少睿智和成熟!这幅巨画中的雪峰,俨然是一部关于人生哲理的无字丰碑,一卷至真至善至美的宇宙学大书!
因此,我常常凝望着这幅巨画,像参禅悟道似的默默诵读着它。它已经深深地刻印进我的内心了。我曾想,要像在嵩山洞穴中面壁十年的达摩祖师一样,把自己空虚而渺小的形容印在它那坚实博大的胸怀中,以赢得生命的永存……
然而不经意问,我的面前却突然竖起一簇簇刺破青天的脚手架,还有隆隆作响钢铁巨人般的大吊车。它们就要遮没我眼前这幅古画了,而且我也知道这里不久将会崛起一座中外合资修建的大型娱乐中心。不久的将来,这幅仙境般山水画的位置,就要被旁若无人、气派非凡的由钢铁、混凝土和玻璃组成的人造建筑物那呆板庞大的身躯所取代。其中“卡拉OK歌舞厅”“桑拿浴”之类的灯红酒绿,将会招徕熙熙攘攘的摩登先生女士和豪华小轿车们,在这里通宵达旦地喧闹、狂欢。因为有更多的人需要这种现代节奏、现代形态、现代内涵的世俗性娱乐。
我怅然、我失意,然而又无可奈何。原来这幅自然界中的巨画,是在我的窗外,悬挂在天空之上,并非我个人所收藏!
于是我只好轻轻拉上窗帘,隔断外面的一切声响和影像。我不忍心看到那空前绝后的巨幅山水画在我眼前退隐泯灭。我默默点上一支香烟,让那袅袅的青烟在室内静静地缭绕,以遥遥祭奠它在我视野中的地平线里悄然消逝,一边从记忆中搜寻关于它的诸多美好的印象,还有关于它那无数古往今来的清词丽句……
1992年10月
P6-8
从博格达峰脚下出发
我这辈子,恐怕要永远与博格达峰结下不解之缘了!
1959年5月,我,一个疲惫、懵懂、怯弱、自卑的少年,从饥馑的中原,万里迢迢来到博格达峰下,来到乌鲁木齐投亲求学。那时,正是塞外边城惠风和畅、万木葱茏的初夏季节。
新疆敞开慷慨的胸怀收留了我,我吃饱了肚子,打起了精神,开始好奇地打量起这块陌生而又神秘的土地来。
当时我住在健康路一座土平房四合院里(现为自治区司法厅大楼所在地),出了大门就是人民广场。那时乌鲁木齐市没有多少高楼大厦,广场东面著名的天山大厦也只有三层,挡不住高耸于其上的天山雪峰的。记得那天是刚到乌鲁木齐市不久,一场夜雨停了,晨曦初露,天朗气清,我一出大门,突然被迎面的博格达峰给吸引住了:她披一身晶莹的白雪,衬托着钢蓝色明净的晴空,霞光之中,雄伟、峻拔,清晰、亮丽,挺然翘然,拔地而起,如一块巨大无朋的尖顸白玉圭,晶莹剔透,发着毫光,高插天际;更如一面银色的大纛,横空出世,猎猎飘扬,摄人心魂,那阵势、那气派真的把我给镇住了。我惊讶莫名,禁不住屏气伫立,呆望许久,忘乎所以。从此,几十年来,博格达皑皑雪峰那奇崛突兀而又泰然自若的崇高雄姿,便永远定格于我的脑际,灼灼闪光,永难忘怀。
稍后,我逐渐知道了,终年积雪、海拔5400余米的博格达雪峰,本是绵延千里、气象万千的中天山主峰,矗立于广袤新疆大地的中心。三座冰峰相互簇拥着因而饱含力度的金字塔造型,荟萃了新疆魅力的精粹,使她既成为天山的典型象征,也是自治区首府的市山,更是新疆古今不二的地标。博格达给了我生命、勇气和智慧,如一盏不灭的天灯,照亮我前行之路,不时给我以精神的鼓舞与召唤。我感激博格达,敬畏博格达,在她的脚下我生活了几十年,由一个柔弱的少年,成长为健壮的西部汉子,进而忝列为自信的小文人。期间,虽因种种原因我多次离开过她,去到内地或南北疆其他地方,但最后都在博格达峰的感召吸引下,转了一圈,又皈依到她的身边。
1968年10月,在知青上山下乡的高潮中,我别无选择地依依告别了博格达峰,被分配到和田。在那个僻远、清苦、风沙迷蒙的地方,我度过了一个完整的70年代。1980年底,在改革开放的春风中,在博格达的招引下,我又回到她的脚下。当我再次望到她那雄伟挺拔的身姿时,曾感慨地写下一首励志诗:
漠南虚掷十余春,又见博峰高入云。
天赋小才似可用,我侪岂是碌庸人!
过了26年,2006年初退休后,在思乡之情的驱使之下,我回河南南阳老家小住了一年多(期间暑假和寒假,我是照例都要回到乌鲁木齐来的)。然而不期然间,却又十分强烈地怀念起博格达雪峰来,总以为新疆才是自己真正的故乡呢。于是我套用唐代诗人贾岛写了一首感怀诗,毅然回到博格达峰脚下:
西域为家五十霜,归心依旧忆丹阳。
老来又饮丹江水,却望天山是故乡!
这真是挡不住的诱惑。几十年来,我不知多少次寻觅过、凝望过、审视过、探究过博格达的雄姿,企图真正读懂她,接受她感情的抚慰和精神的启迪。我也曾多次登上她山腰间的天池,于天风浩然中,谨掬一瓣心香虔诚地朝拜她。我知道,博格达山不仅湖光山色绮丽、奇特,而且还是一座历史文化内涵十分丰厚的神山。2013年她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批准为世界级自然文化遗产,就是明证。文化神山博格达教给了我不甘平庸的进取心,唤起我无数美丽奇幻的想象,给了我诸多创作的灵感,成了我安身立命的基点。她是我心仪的精神家园,更是我灵魂诗意的栖息之地。为了表示依恋之情,我刻了两枚闲章日:“日对博峰”,一为小篆,一为大篆,经常钤印在书画习作上。我更写下多篇文字赞美她,如长篇历史小说《李白仗剑西域行》和《岑参》中的多个章节、片断,分别将唐代大诗人李白和岑参对博格达峰(当时被称作“白山”)的惊异、敬畏的感觉,做了悉心的揣摸和描述。我还写了《消逝的画幅》《初夏的博格达雪峰》等多篇散文,反复抒写了我对博格达峰的发现和感悟。我称她为“一轴高远立轴的古画”“一部关于人生哲理的无字丰碑”“一卷至真至善至关的宇宙学大书”。这两篇散文的题目,甚至还被我选作两部散文集的书名。
在全中国省会级的大城市中,似乎只有乌鲁木齐市如此得天独厚,有这么一座距离切近,而且富含文化元素的著名大雪山相依傍。我想,能够长期生活在一座著名雪山的气场中,实在是一个文化人的幸运;能作为一种用之不竭的文化精神资源,将她永远装进心中,走遍天涯,徜徉大地,更是一种幸福。我与天山主峰博格达山是如此有缘,新疆师范大学近年在乌鲁木齐市东郊石人沟建设新校区,刚好在博格达峰脚下。我在那里集资了一套新房,特意选择了小高层的顶楼。因为从那里我就可以无遮无拦地真正实现“日对博峰”,骋目抒怀,尽情地领略她那峻拔突兀的雄姿了。
几十年来,我数十次从博格达峰脚下出发,走读了天山南北许多地方,足迹北到喀纳斯湖,南到昆仑桑株河,东至伊吾胡杨林,西到帕米尔雪山,然后又回到博格达峰的身边。在她的精光激励辉映下,我写下百余篇散文随笔习作,作为我对极富魅力的第二故乡人文之奇和自然之关的深情礼赞。最近,我选编了其中60篇散文随笔,以《新疆的魅力》为书名出版,以此表达我对新疆、对天山、对博格达峰由衷的感念和景仰。感谢新疆文化出版社助我实现了这一夙愿。
“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既属中国历代文人遵循谨记的知行格言,也是我自觉的人生追求。现在我虽已入古稀之年,但值得庆幸的是。心劲不失,腿脚尚可。对于我来说,漫长、美丽而又艰辛的文学之旅,似乎还没有结束,我还不到搁笔的时候。今后如有机会,我还要从博格达峰脚下出发,到天山南北各地行走,继续感受新疆的魅力,写下自己惊喜的观感和新奇的发现。
2014年6月2日 端午诗人节
质朴本色 气清如兰——夏冠洲其人其文
夏冠洲教授将他抒写新疆的散文佳作(其中大部分是近年的新作),选编成一部名为《新疆的魅力》的集子,由新疆文化出版社出版,嘱我作序,老朋友了,不能推辞。我想,序者叙也,仅叙叙对其人其文之理解即可,而于此自感尚略能窥其根脉一二,以供读者参考,所以便大着胆子拿起笔来。
与人相交,往往先是“神交”,始慕其名,后识其人。我与冠洲相识可谓纯文学之交。20世纪90年代初,我的第一部散文集《情醉旅程》出版后,从未谋面的冠洲,即在《中国西部文学》发表了一篇评论,给予准确评价,并坦诚指出种种不足,使我感动不已。后经诗人李瑜介绍,我们初次见了面,久久促膝谈心,晤谈甚欢,颇有相见恨晚之感。冠洲是河南南阳人,生于洛阳;而我亦系洛阳人,同乡同好,乡情乡音,使我们愈加亲近起来。接触中他那胸无城府、襟怀坦荡、诚挚热情、率真善良的品格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这是一位完全可以值得信赖和深交的朋友。
冠洲属于那种无论身处顺境还是逆境,都能自我砥砺、坚韧不拔、奋发向上的人。从少年来疆直到年届古稀,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下过乡,种过地,在南疆僻远地区从事过基层文化工作,更因家庭出身问题屡遭贬斥,备受压抑。但凭借寂寞苦撑的一己之力,由基层一跃而进入高等学府做教授,涉足文坛当作家,执著于一个美丽的文学梦,孜孜石乞石乞,一干就是几十年。西域大漠的风风雨雨、人生道路的坎坎坷坷,磨炼了他的意志,丰富了他的阅历,增长了他的学识,陶冶了他的情操,终于达到今日享誉文坛,著作等身的境界。
新疆文化界对冠洲有个共识,就是多才多艺,研究与创作齐头并进。长期交往中,我发现他身上有许多长处:永不知足,长于思考,勤于动笔,善于积累。在偏远农村,不论体力劳动再苦再累;在高校讲坛,不管教学科研多忙多繁,他都能坚持手不释卷,笔不停挥。他爱好颇多,涉猎极广,几十年来,不仅从事文学教学、文艺研究和期刊编辑工作,还发表了大量的文艺评论和文学作品。他的学术研究由浅及深,不断拓展,日渐发纾直至卓然成家。他主持完成的国家社科基金获优项目6卷本《新疆当代文学史》,开风气之先,填补全国_学术空白,连获重奖。他很早就开始的王蒙研究,开疆辟土,硕果累累,已入全国专家行列。仅就文学研究而言,十来部专著就足令使他进入新疆一流文艺评论家之列。然而,冠洲还是个“文学多面手”和高产作家,陆续出版了多部长篇小说、多部散文集和诗集,视野开阔,内容充实,风格鲜明,品位不俗。此外,冠洲还是一位具有相当水平的书画家。他的行草笔力雄健,豪迈大气;国画造型准确,笔墨熟练,富于文学性和书卷气,所以冯大真同志称他为“文艺通才”。这是新疆社科文化界一位资深的高层领导,对冠洲全面而中肯的评价。 天才加勤奋等于成功。冠洲取得文艺上的这些成就,固然与他过人的学养和才气分不开,但也得益于他挚爱文艺、自觉献身于文艺的顽强意志,还有那份纯真质朴的品性和传统型性情文人的气质。在我看来,冠洲成功的原因有三点,一是自我激励、锲而不舍的不懈追求精神。对于文艺,他痴迷执著,孜孜以求,勤奋笔耕,一步一个脚印,历经数十年而从不言弃;二是质朴、真诚、善良、顽强的性格。他不投机取巧,坚信以实力取胜,不屈服命运的安排,善于把压力、阻力和挑战变为前进的动力;三是深厚的传统文化修养。冠洲出身书香门第,自幼受到较全面的文化熏陶,大学中文专业的学历又为他提供了较为丰厚的学识和理论储备,而曲折坎坷的人生也丰富了他的阅历。因此,作为一个文化人,冠洲成功的主观条件似乎一样也不缺。是文化胜景南阳的气韵陶冶了他,是九朝古都洛阳的文脉浸染了他,也是丰富多彩的西域文化哺育了他,才使冠洲实现了诗、文、书、画融会贯通,领悟到中华文化的精髓,“腹有诗书气自华”,养成他追求独立的人格,向往自由的人文精神,从而使他拥有了“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兼收并蓄”等内在的文化优势。今天冠洲文艺之梦想终于成真,绝非偶然。
文如其人,由此来观照冠洲的这部散文新著,就能获得某种高屋建瓴的通透感觉了。
1959年春,冠洲从饥馑的中原万里迢迢来到乌鲁木齐投亲求学。新疆敞开胸怀收留了他,给了他生命、勇气、知识和智慧,他由一个柔弱胆怯的少年,成长为健壮自信的西部汉子,进而成为建树颇多的学者作家。几十年来,他为新疆的魅力所吸引,怀着对新疆感恩的情愫从博格达雪峰脚下出发,走读了天山南北许多地方,足迹北到喀纳斯湖,南到昆仑山桑株河,东到伊吾胡杨林,西到帕米尔雪山,陆续写下了百余万字的艺术散文和文化随笔。这些作品既是冠洲对第二故乡人文之奇和自然之美的深情礼赞和独到认知,也表达了他由衷的感激之情。
《新疆的魅力》属于学者型散文一路,眼界高远,知识丰富,文笔灵动,情真意切,气度雍容,文中不乏历史发现,文化阐释和对生活对人生的感悟。作者既是诗人和画家,作品有机穿插了自己创作的大量新旧体诗作,还有行文中随处可见的色彩感和画面感,无疑都为散文增添了浓郁的诗情画意,提升了作品的文化品位。作者又系一介性情文人,细心翻阅,读者不知不觉间就会走进作者那真实艰辛、丰盈多彩的斑斓生活之内,沉浸在一人一事、一草一木、亲朋挚友、往事回忆以及生活实感背后的情趣、情意之中,犹如一杯香茗慢慢氤氲开来,字里行间显露出一股郁勃之气,毫不掩饰地展现出作者丰富的内心世界。我们从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那平实、质朴、低调、纯善的文人本色,充满了一种对人生对生活诚挚炽热的爱。正是这种爱成为冠洲写作的出发点和归结点,成为他文学的基本立场和视角,传达出朝气蓬勃的生命律动。
纵观全书,绝大部分都是作者生活亲历中的切身感受,所写的也大都是他平时很想和朋友诉说的话题。他在记忆之海中打捞往事,不少篇章属于记述往事一类,贯穿了一种依依怀旧的感情基调。冠洲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和联想力,行文从容丰沛,游刃有余,能以今天的眼光把已经远逝的人和事、情和景一一重现在读者面前。如《消逝的画幅》《初夏的博格达雪峰》《走读细品巴里坤》《大湖小品》等,表达了对于自然大美的惊异、敬畏和感恩之情,也传达了现代化给人类生存环境带来的忧思。
在描述新疆魅力的大量篇什中,集中表现了冠洲对第二故乡灿烂历史文化的景仰和慷慨收留养育自己的感念之情,可以看做是他用一生的感悟同这片热土的精神对话。《和田八记》系列散文特别值得称道,其中逼真的风情、人情描摹固然精彩,但透露出的底层庶民情结更为动人、可贵。《夏夜的桑树林》《坎儿井》《巴彦岱的青杨》《英堂木杏花》《走过石奎绿洲》等,表现天山南北的风物,却写出作者自己艰难岁月中底层生活的体验。这些篇章读来都有清新踏实的人生感悟,就中自有一抹淡淡的伤感与欣慰相交织的人生况味。
这部集子的艺术,从构思到文字,都体现出冠洲十分重视磨砺自己的“白描”功夫,也就是“天然去雕饰”,不做作、不卖弄,抒真情、写真意的写法。读他的散文,犹如面对一位衣着朴素、式样合体、不施铅华、身材健美的农家少女,质朴本色,气清如兰。人文合一,冠洲的处事为人,正是这样的简朴风格。朴实简洁是散文备受推崇的品格,冠洲文字的准确简洁可谓独树一帜。现在的散文创作中出现一种繁缛冗长之风,对比来看冠洲集子里的多数作品,多在三五千字以下,却内容厚实,不温不火,见性见情,有趣有味,文字则朴实流畅,文雅不俗,这在今天尤为难得。
冠洲是位文艺评论家,为人也很谦虚,对自己散文作品的优劣似有冷暖自知之明。正如他自我评价的:行文中时“有理不胜情之弊”。他写作似乎习惯于大处着眼,放笔直干,信手拈来,不太追求于艺术上的精雕细刻,显得粗犷大气有余而精微细腻略嫌不足。有的篇章缺乏感情节制,铺陈多了些。个别篇什浅尝辄止,停留在感性的表层,尚未抵达理性的深处。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如今老友冠洲虽年届古稀,但体魄健壮,精力旺盛,且心劲不失。坚信他在今后的文艺创作活动中,能进一步将诗、文、书、画巧妙而有机地结合起来,在文艺园地中绽放新花,结出累累硕果,从而迎来一个充盈而又辉煌的老年!
赵天益
2014年9月15日
于乌鲁木齐红山
《新疆的魅力》是作者夏冠洲以新疆自然景观为主创作的散文的代表作。作品视野开阔,内容丰富,史料翔实,见性见情,内中不乏文化阐释和对生活的感悟,文笔则朴实流畅,文雅不俗,具有鲜明的时代感、亲历性和趣味性。文中有机穿插了作者自己创作的大量新旧体诗作,提升了作品的文化品位,是作者献给第二故乡新疆大地的深情礼赞。
《新疆的魅力》是一本艺术散文和文化随笔作品集。这些作品既是作者夏冠洲对第二故乡新疆的人文之奇和自然之美的深情礼赞和独到认知,也表达了他由衷的感激之情。
本书属于学者型散文一路,眼界高远,知识丰富,文笔灵动,情真意切,气度雍容,文中不乏历史发现,文化阐释和对生活对人生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