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凡·赫特曼斯(Stefan Hertmans)，享誉靠前的弗莱芒语作家。曾在比利时根特皇家美术学院执教二十余年，其间创作了大量小说、诗歌、散文和剧本。小说《初见》(Als op de eerstedag)曾荣获2002年度荷兰费迪南德图书奖；小说《战争与松脂》(War and Turpentine)荣获2014年度荷兰AKO文学奖，入选《纽约时报》2016年度10大好书，并获2017年“布克靠前文学奖”提名。
张善鹏，历史学博士，靠前政治学博士后，北京语言大学靠前关系学院讲师。

出城
关于旅行的美学 在德国艺术杂志《艺术论坛》
刊登的关于旅行美学的专题论文中，探讨了当今旅行
可能具有的任何内容——包括老生常谈，脑电波，奇
思妙想，以及各种悖论。
汽车 根据彼得·斯劳特戴克的说法，汽车是轮
子上的子宫。驾车的重要意义不在于它的功能，而是
它能带来宫缩一般的刺激感，并能看到外面一闪而过
的世界。这是一种无法磨灭的永恒快感，可以深深地
嵌入人们的记忆。在这种巨大的快感面前，理性显得
十分苍白。正因如此，环保主义者反对汽车工业的斗
争注定要失败。弗洛伊德对此看得比较透彻（参见其
《超越》一书）。
尾气 根据斯劳特戴克的说法，尾气是举行完汽
车仪式后产生的废沫（参见其《超越》一书）。
非典型性慢性呼吸道疾病 （如哮喘和支气管炎
）医生建议患者尽量多“换气”，此举据说可以缓解
呼吸系统的憋闷感。法国人在开始旅行之前往往会说
：“该去透透气啦。”
碰撞 永动机的发明者鲍里斯·B在自传中写道
：“机器也能做爱——喷嘴，软管，挡板，永远都在
运动，上上下下，进进出出。”（摘自《沙漠的边界
》［1989］中的故事“为了忘却的乌鸦”）
情绪／行动 根据《艺术评论》的说法，“情绪
”（emotion）从字面上讲就是将某物从另一物挪开
（在拉丁语中写作“e”或“ex”）。“情绪”（E-
motion），即“改变你的立场”。
遥远 对于传奇作家罗伯特·瓦尔泽来说，他在
门外“多走一步”，也许都比“骆驼杯汽车拉力赛”
的参赛者在他那卡其色的世界图景中走得更加遥远。
弗朗西斯科的悖论 1336年4月26日的早晨，彼
得拉克开始与长他三岁的哥哥攀登旺度山。在历尽艰
辛之后，他登上了顶峰，看到了罗纳河和普罗旺斯河
，继而产生一种当今所谓的“顿悟”，把脚下的风景
与自己的人生规划联系了起来。下山的时候，他表情
严峻，一言不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之中。在到
达旺度山下的马洛塞讷（如今已成为自行车赛的一个
起点）之后，他在饭前坐下来给著名的奥古斯丁派僧
侣迪奥尼吉写了一封信，坦诚地告诉他，“你必须改
变自己的人生了”。因为不论在任何地方，你都无处
遁形（里尔克语）。
地缘 地缘是一切与地球意识有关的事物的时髦
简称。保罗·比安奇在《关于旅行的美学》中写道，
“自我意识取代了地球意识”。
没有目标的目标导向 对于大部分持真理唯一论
的旅行者而言，真理永远“在路上”。这在知识界已
是老生常谈。对于一个处在十字路口的人来说，他的
困境在于担心出现致命的意外，即错将右当成左，如
此走上一公里，就会精神崩溃，乃至死亡。
上帝 圣奥古斯丁的《上帝之城》其实涵盖了整
个世界历史。城市是上天的应许之地，也是对凡间市
民的诅咒。城市既是天堂，也是地狱。有索多姆和娥
摩拉那样的罪恶之城，也有耶路撒冷那样的圣城。据
某些文献记载，彼得拉克攀登旺度山的时候，随身带
了《上帝之城》一书（这是一部重达一公斤的巨著）
。其实，他读的是奥古斯丁的《忏悔录》。
乡愁 渴望离开故乡到外地去旅行，有时也是一
种乡愁。“思念远方的乡愁”是一种文字上的悖论，
因为这里根本没有思念故乡。然而，心灵的故乡究竟
在何方？
热气球 在一本书上，我曾看到豪尔赫·路易斯
·博尔赫斯的一幅照片。在照片上，他站在热气球下
面的挂篮里，笑容很灿烂，旁边是他的女友玛丽亚·
儿玉。博尔赫斯说，我无法向那些没有体验过极乐的
人解释何谓极乐（他指的是乘坐热气球无声无息地飞
过大地）。这些热气球就像神秘的月光石一样在空中
飞过。根据传统说法，这些宝石可以抵达月球的背面
。如今，太空旅行只会制造出太空垃圾。
……
高楼摇摆舞 洛杉矶当地的一种流行说法。这座
城市在随时可能发生高楼倒塌的恐惧中“幸存”了下
来。换句话说，大地本身也在舞动中旅行。美国一位
先锋艺术家曾说：“来一场高楼摇摆舞吧！”
游客 法国社会学家让一迪迪埃·厄本的一本书
名为《愚蠢的游客》。根据此人的说法，游客并不愚
蠢，而是现代文化中的英雄。若不是游客有兴趣，当
地人很难意识到自身文化的价值。换句话说，游客是
为殖民者赎罪的。这是一种梦想，还是一种谋杀？
旅行 “一次旅行总能启动下一次旅行。”保罗
·比安奇如是说。
字母U 在德语中，字母U指的是地下。你会被请
入地下。这种说法总是具有一种末世意味。专家已从
技术上证实了它的宗教图谋。（参见《黑色池塘》）
草浪 郊区往昔的状态。在两次世界大战的间隙
，这个词汇还能在诗歌中呈现。例如，马尔斯曼的诗
中写道：“草浪之中，骏马飞驰，马尾飘扬，宛如波
浪。”进入后现代，这句诗可被改写为：“城市郊外
，烟雾弥漫，汽车如云，划过天际。”
哈维尔 哈维尔·德·迈斯特曾在1794年写过一
部《房间里的旅行》。他是首位沉迷于室内旅游的人
。在法国大革命之后的最初几年，他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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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悉尼的平行世界
2 图宾根的哥特涂鸦
3 的里雅斯特的夹缝生存
4 德累斯顿
5 城市之间
6 布拉迪斯拉发的年代错乱
7 维也纳
8 萨尔茨堡
9 马赛的都市传奇和沙丁鱼
10 永远不要逃避爱人的吻
11 浮云与家乡
12 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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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市(空间与记忆)》是一部内容渊博、富含哲理的散文集。它收集了作者斯特凡·赫特曼斯游览维也纳、德累斯顿、德里亚斯特、威尼斯、悉尼、巴黎等地的游记。作者将旅行的见闻和履行地的历史文化背景巧妙地融合在一起，使内容具有丰厚的哲学和历史文化内涵。本书是一部经典之作，曾获法国文化奖和荷兰皇家语言和文学学院的散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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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部小说，它最富野心地描写了现代城市，开
篇即是一幅浓缩的世界文学场景。为《没有个性的人
》作旁白的人仿佛是从一颗地球卫星的高度俯瞰“大
西洋上空的低压带”，继而把目光投向维也纳这座城
市：
再往东走，就是俄国的高压地带，北边则依旧没
有降低的趋势……大气层中的蒸汽含量达到了最高点
，空气中的水分含量却降到了最低点。简言之，用一
句老话来描述这种情景极为合适：那是一九一三年八
月的一个晴日。狭窄深邃的街道不时窜出摩托车来，
冲入阳光明媚的广场的荫凉之中。街上行色匆匆的人
们熙熙攘攘，汇成了黑压压的人群。
随着这个长镜头的推进，罗伯特·穆齐尔把自己
《没有个性的人》的开篇，完美地设计成了当时流行
的“维也纳咖啡”风格：一种科学思维练就的视角（
这是毛特纳与恩斯特·马赫生活的城市），一种知识
分子独有的孤傲（这也是勋伯格与韦伯恩生活的城市
），一种突破常规感知未来的天赋（卡尔·克劳斯那
样的批判精神），一种以开放心态重新审视事物的能
力（就像维特根斯坦），同时也有一种细致入微的观
察能力，可以把琐碎的日常生活放入——或毋宁说是
嵌入和融人俗世的框架之中，给人感觉维也纳是一座
大都市，它为现代世界而生，也是现代世界的宠儿。
然而，就在这个独特的视角刚刚展开，仿佛一幅大幕
刚被拉到舞台一侧的时候，他就把精心挑选的城市琐
事特写展现在我们眼前：他略带玩世不恭地描写了一
起交通事故，介绍了一些人物，他们日后成了对手，
此时则只是看客。这种开篇风格难免被人模仿，但已
不可能被超越，即便是十七年后，美国伟大的现代主
义作家约翰·多斯·帕索斯也无法做到。帕索斯在创
作关于美国城市的宏大的《美国三部曲》时，为《北
纬四十二度》写下了这样的开篇文字：
一个年轻人快步从人群中走过，他身后的人群在
夜幕下的街道渐行渐远；他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双
脚早已疲惫不堪；他努力睁着眼睛，眼皮却昏昏欲睡
，他的脑袋歪向一边，一侧肩膀已经下沉，一只手松
弛地垂着，另一只手仍握紧行李；他饥肠辘辘，头昏
眼花；脑子仿佛变成了蜂窝，嗡嗡作响；他腰酸背疼
，搜寻着招工的信息：修路工要会使铁镐和铁铲，渔
夫要会用鱼钩……这个年轻人在人群中独自行走，他
孤身一人，贪婪地看着，贪婪地听着。
读者几乎早已看出：这个人物来自乡下。对于新
鲜的事物，他都天真地表示惊讶；对于古老的行当，
他却崇拜得不得了，从而暴露了一个乡下少年的无知
。这种情况本身倒不是什么坏事：乡下人不会习惯于
对事情熟视无睹，他有着新移民的开放胸怀，使他更
加敏锐地倾听和观察。这种开篇风格，虽然被日后小
说的现代叙事手法发展得无以复加，但与穆齐尔最初
的权威版本相比，都显得十分老套。多斯·帕索斯笔
下的主人公是步行来到城里的，随着他的脚步，我们
看到了他在途中遇到的重要人物。普鲁斯特当年也是
步行来到巴黎的，只是在必须赶时间的情况下，才跳
上舒适的敞篷车沿着布劳涅森林的道路前进。伴随着
斯万先生的活动，这座城市的过去和未来不断闪现，
仿佛悄然融人他的小说当中。当詹姆斯·乔伊斯像一
个荷马时代的流放者徘徊在的里雅斯特的街道时，脑
子里想象的却是都柏林未来的街道规划。相比之下，
罗伯特·穆齐尔几乎是一个从波音747飞机上俯瞰城市
的彻头彻尾的现代旅客。有所不同的是，此处出现了
一位带着文学放大镜的解剖学家和科学家——此人可
以在飞机降落之前系紧安全带时，以及乘务员微笑着
提醒他收起小桌板时，仍能飞速地观察窗玻璃上那只
濒死的苍蝇。
……
如果城市和都市身份这样的话题，讨论起来依然
有理论和现实意义的话，那么就会产生一个问题，即
城市能否超越民族国家，或能否在更为具体的层面，
在以宜居和避难为关注点的新型“自由市”的意义上
，把自己解放出来……国家主权不能，也不必成为避
难所的终极原则。这种愿望到底有没有可能实现？（
选自德里达1996年3月在斯特拉斯堡举行的首届“僻
难之城”大会上的发言）
现在有一种推测，从众多启示录般的卡通连环画
中可以看出，近来城市已经被都市丛林吞没。这给我
们提供了另外一种视角，一种接近生态学意义的文化
多元论，即城市在民主、开放的社会心理方面具有独
特的价值。作为人类活动的缩影，城市不断在末世幻
象和郊区贫民窟这一端，与优雅的广场、纪念碑和小
型社区工程构成的另一端之间寻求平衡。我们的文化
实质，其实与众多城市一样，分散在许多地方。不论
异域都市的经历如何不同，电影《橡皮头》和我在的
里雅斯特看到的斯洛文尼亚女乞丐，都是一枚硬币的
两面。
描写异国城市的作品早已够多，谁若打算去蓬塔
阿雷纳斯、达喀尔、巴库或安克雷奇的话，将会惊讶
地发现一种即将成为大都市的社会文化，以及随之而
来的各种利弊。墨西哥城、巴黎和新加坡也在面临同
样的问题。不过，我们只需到自己所在的城市角落走
一走，就能发现周围到处

在《大都市(空间与记忆)》中，作者斯特凡·赫特曼斯游走于欧洲那些深具历史文化底蕴的大城市（阿姆斯特丹、的里雅斯特、德累斯顿、布拉迪斯拉发、维也纳、马赛，以及他的家乡根特），他在城市空间漫游的步伐始终围绕着“记忆”这个主题：在维也纳他追随耶利内克和伯恩哈特的足迹，在的里雅斯特他“邂逅”了乔伊斯和温克尔曼，在德累斯顿他“巧遇”了穆里施小说中的主人公……作者借所游历之地的历史文化探讨了构成当代欧洲认同的要素，也探讨了当代都市生活的深层本质。
《大都市》描述了一种“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悟，即以局部的自我迷失，获得更加丰富的人生阅历。作者以一种诗意的语言把游记和哲思结合起来，印证了16世纪的一句古话，“任何旅行都是在家边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