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眼泪
假如我在人世间有八十年的光阴,我想2005年肯定是我最值得记忆的一年。我想不出,在以后有的三十年里,还有哪一年能像2005年这样震撼我。这样的震撼,实际上已影响了我九年,再往深了说。它影响了我对人生的前五十年的思考。我不纠结“在我之前我是谁.在我之后我又是谁”的通常考问,也不纠结“我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的疑惑。圣人说:“五十而知天命。”果如其言,我了然的是一个“道”字,老子的精髓。我知道了我存在于世即是宿命。我要做的就是“道”行于世。“道”字的结构:首即是头,头上两点即是眼,眼高头低即是思,思之则走之。如是,可谓正“道”否?
2005年我四十岁,正是不惑之年。可以说是上天垂青于我,让我在三十天的旅程里感悟到的东西,即使是用三十年的时间也未必能做到。这有点像金庸武侠小说里的练武之人,突遇奇缘,本来要用三十年才能打通的任督二脉,经绝顶高手短时间的倾力而为,这练武之人的最难点任督二脉由此通畅。
而我的奇缘却是大自然,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常为世人惊叹.可这样的鬼斧神工不仅仅是“惊叹”两字可以了结的。叹而不思.惊而不悟,惊叹又有何用?悟道不悟,空为妄语。这便是我辈的浅薄之处。
说到奇缘,当然就在一个“奇”字上。这个奇就是我没想到,在短短的三十天里,我从中国版图的最南到了最西。这两个地方给我印象最深的都是水。在以往,像我这样的人往往会忽略它.水的无处不在,恰恰是我容易忽略它的原因。再说,我的家乡堪称西南山水之乡,有闻名遐迩的大瀑布和数也数不清的瀑布群,有大乌江、南北盘江和千万条小溪。有山就有水,这是云贵高原的特征。贵州既是长江水系重要支系乌江的发源地,又是珠江水系的主要发源地。要说有什么地方因为水而震撼我是很难的,大瀑布、大江、大河、大湖、大海都见过,水于我来讲再平常不过了。然而,南海的水不一样,罗布泊和塔克拉玛干的水不一样,这样的不一样使我深深震撼。如果要总结我最深的印象,那就是:在南海上航行,除了水还是水,那就是水的世界;而在新疆行走,到处都是水的形状、水的痕迹,却没有水。在戈壁滩里、在大山和峡谷中,你分明看见了小溪、大河、湖泊,可那只是水曾流过的痕迹和水曾经存在的形状。当我在塔克拉玛干的沙海里捧起一捧沙粒时,脑海里立刻闪现出那浩瀚无垠、波澜壮阔的南海。地理知识告诉我,这里在亿万年前也像南海一样.可是我眼前见到的却是三十三万平方公里的沙海,世界的第二大沙漠。细腻的沙在手中根本停不住,像水一样滑溜,从指缝中漏掉。是的,年轻的喜马拉雅山脉抬升了,这里将不再是水的世界。我站在这茫茫沙海里.脑海里想的是,那时候,水一定哭了,这些沙就是干涸的泪珠。
先南后西,那年的10月28日我到了祖国的最南方。对于我来讲,从没见过这样多的水,这水多得让我恐惧。小时候就知道有一个成语——波澜壮阔,到了这里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波澜壮阔。小时候也听惯了一首歌——《西沙,我可爱的家乡》,开头第一句就是:“在那云飞浪卷的南海上……”
这首歌曲,旋律优美,令人百听不厌,歌词更美,令人无限向往。是的,人生在世,有很多向往是不可能实现的,我也早习惯了这样的现实。不过,有向往总比没有好,就算向往只是一个美丽的神话,我也要向往。能不能实现其实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向往这样一个过程,这过程中有一种美好在心里慢慢绽放。我很享受我的很多向往,虽然它们在我的脑海里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这并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享受我的向往,这些向往像美丽的神话萦绕在我心中,让我时时想起。令我没想到的是,这样一个我敢都不敢想的向往.却在我的不惑之年实现了,我在云飞浪卷的南海上航行了九天八夜。
这是怎样的九天八夜哪!就是现在,九年都过去了,我依然不能准确表述心中那些涌动着的思绪。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