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街道的光线还不是很明朗,一辆吉普车的刹车声便刺破清晨的寂静,猛地停在了陆军监狱门口。典狱长弯着腰,一路小跑地过来开车门。
车上走下来一名身着中山装、表情严肃的中年男子,他行色匆匆地走进陆军监狱。
此刻,4月11日清晨7点30分,国民党军统长春站站长韩秋池和本溪陆军监狱典狱长,站在监狱的单问内,望着板垣的尸体一言不发。
从韩秋池走下吉普车的那一刻开始,典狱长就在紧张不安地敬礼。后来自觉肢体语言过于丰富,不太合时宜,只得平静下来惴惴不安地用余光偷瞄。汇报完情况后,他又陪着紧锁眉头、拉着脸的韩站长查看尸体,待到大家神情严肃地目送尸体裹完白布远去后,典狱长再也撑不住了,站在韩秋池身后,紧张地说道:“属下愿负失职之责!”
“负责?”韩秋池厉声说道,“板垣喜一掌握关东军的大量军事情报,本来要送往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作为重要证人。现在人死在中国军方的监狱里,国际上会指责中国不经审判就处决战俘,会给党国带来多大的舆论压力!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
典狱长被韩秋池这么一吼,吓得不轻,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得不停地擦汗。
韩秋池将典狱长扔在一边,对一名手下说:“马上上报国防部,全城封锁搜查。”
15日上午10点,军统长春站站长办公室里,韩秋池正在眉头紧皱地审阅文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机要室主任关皓天推门而入,毕恭毕敬地送来一摞电报,他看了看韩秋池,迟疑地问了一句:“站长,听说哈尔滨可能要丢?”
韩秋池放下笔,长叹一口气道:“是啊。八年抗战,共军早就不是当年被咱们赶出江西的那支农民武装,如今在北满已经成气候了。东北这盘棋,往后恐怕是招招凶险啊!”
关皓天将那摞电报往桌上一放, “再厉害也不可能是国军的对手。”他望了一眼韩秋池手中的文件问道,“这是向重庆申请编制的报告吗?”
韩秋池默默地将文件合上,望向关皓天,审慎地问道:“皓天,这次申请扩大编制,你有什么看法?”
关皓天沉吟片刻,说道:“我站现在处于国共之争的最前线,理应扩大编制,只是……”
关皓天停了下来,望了望韩秋池,韩秋池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关皓天接着道:“只是板垣喜一被杀一案在总部闹得沸沸扬扬,这时候,上峰未必肯批准咱们长春站扩编。”
韩秋池点了点头,“东北的民众对日本人恨之入骨,这起案子简直无从下手啊。”
关皓天想了想,说道:“我再给本溪施加点压力,争取早日破案。”
韩秋池点点头,还想说什么,突然电话响起,关皓天示意自己先出去,韩秋池点头接起电话。
“是韩站长吗?”
“哪位?”
“我听说你在找几天前杀死板垣喜一的人?”
韩秋池楞了一下,顿时警惕起来,他招手示意关皓天留下来,然后不动声色地问: “你知道谁是凶手?”
电话那边一字一顿地说:“我叫金宇轩,满洲国保安局情报少将,在你的汉奸通缉名单上应该可以找到我。”
“……你想说什么?”
“板垣喜一是我杀的,用的匕首,伤的腹部。”
韩秋池拿起桌上的笔写下“金宇轩”三个字交给关皓天,关皓天明白过来,凑近电话。
韩秋池依旧不为所动,“所以,金先生为什么要杀自己以前的同事呢?”
电话那边的声音依然很冷静:“为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板垣军火。”
韩秋池有些意外,用眼神询问关皓天,关皓天摊手表示自己也没听过。
“什么板垣军火?”
“去年苏联人打进来的时候,关东军来不及转移一批军火,被迫就地掩埋了,埋藏行动是板垣策划指挥的。埋藏地点以前只有板垣一个人知道,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那么,你想干什么?”
“换钱。”
韩秋池似乎明白过来,顿时换了一种口气试探:“……这种江湖骗术也太低级了吧?再说了,我们国军有美援,不缺枪炮。”
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变化:“这批军火足可装备四万人的部队,眼下你们在东北跟共军打成了胶着之势,你们一定不希望我把军火卖给共产党吧?”
韩秋池和关皓天对视一眼,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韩秋池有些懊悔刚才的试探,于是收回轻慢,变得谨慎起来:“你要多少钱?”
“市价的五折,三百根金条。”
韩秋池陷人了沉思。对方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像旁观者一般,给他指出下一步棋该怎么走:“报告重庆,让他们准备钱吧,我会再跟你们联系。”
韩秋池还要说什么,对方已经挂断电话。
很显然,对方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韩秋池和关皓天相互看着,站着没动。韩秋池手里的电话一直响着忙音,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人在暗处,他只能被牵着鼻子走,而且对方完全清楚他的处境,但对方真的想干什么、想要什么,他却一无所知。
这并非是“三百根金条”“报告总部”这么简单的事情。P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