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乙爷数十年来都独自一人住在山中。他原本出身很好，却在年轻时失去了所有的财产，因此也失去了对世间的信心，在山岭搭了个小屋，以卖米酒给往来的人为生。驮着货物往来的人们都把这位老翁当父亲般看待，与他关系很好。收入多一点的时候，他就会下山到城里喝酒。他身穿红色毛毡做的上衣，头戴红色头巾，酒醉后便会在马路中间乱舞，歪歪斜斜地往回走，警察也不会上前盘问。到再老一些时，他回到家乡，过着贫困的生活。由于儿女们都去了北海道，老翁就这样独自一人生活着。

十四

每个村落都必定会有一户世家，祭祀着一位名为屋内神①的神灵，这户人家被称为大同。用桑木雕成神像的脸部后，取一块长方形的布，中间开一个口，套过神像的头部，当作衣服。正月十五时，小字的人们会聚集到这间房子里，祭拜这位神灵。还有一位神灵叫作御白神一，其神像与屋内神一样设立，人们也同样会在正月十五聚集起来，祭拜这位神灵。祭拜仪式上，通常会在神像脸上涂上白粉”。大同家中必定会有一间一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夜宿这个房间的人经常遭遇怪事，常常发生枕头被妖怪调换方向，或是不知被谁抱起来的事情，还经常会被从房间里推出去，整夜无法安睡。

御白神为双神。阿伊努族也有这种神灵，可参见《虾夷风俗汇闻》。

在羽后国刈和野，人们常在正月十五用涂白粉的方式祭祀集市之神的神体——阴阳之神，此处与这种情况类似。

十五

祭拜屋内神会多福。土渊村大字柏崎有一位富豪叫阿部氏，村里人都称这家为农田之家。有一年，这家人插秧人手不足，眼看第二天就要变天了，就在他们低声抱怨说还剩一小块田没有插完的时候，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小个子男孩。男孩说：‘‘我也来帮忙吧。，’于是他们就让男孩跟他们一起插秧。午饭时，人们想请他一起吃饭，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不久，他回来了，又帮着他们翻地，忙了一天，终于得以在当天把秧苗都插好了。“虽然不知道你来自何方，不过我们想请你来家里吃晚饭。”大家这样邀请这个男孩。可是到日落时分，他又不见踪影了。人们回到家里，发现缘廊上有很多小小的泥脚印，一点一点延伸到里屋，最后停在了祭祀屋内神的神龛前。主人感到奇怪，于是拉开神龛的门一看，发现神像下半身还沾着田里的泥浆。

十六

也有很多人家会祭拜金精神。这座神的神体类似于御驹神。御驹神社多见于乡下，人们一般会用石头或木头雕刻成阳物的形状来供奉。如今这种做法已经逐渐变少了。  十七

世家当中，居住着座敷童子的人家也不算少。这位神灵多为十二三岁的童子，不时会在人们面前现身。土渊村大字饭丰有一户叫作今渊勘十郎的人家，最近，在女子高中上学的女儿放假回来了，有一天她在缘廊上碰到了座敷童子，大吃一惊。这次碰到的刚好是男童。同村山口佐佐木的母亲一个人缝补衣物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纸片沙沙作响的声音。隔壁是家中主人的房间，当时主人刚好去了东京，不在家中。她觉得很奇怪，拉开房门一看，却不见人影。回去坐了一会儿，又频繁听见擤鼻涕的声音。她想，大概是座敷童子吧。很早以前就传闻这个人家里居住着座敷童子了。传说居住着此神灵的家中会富贵常在。

座敷童子又称座敷童众。有关这个神灵在《石神问答》中也有记载。

十八

有时座敷童子也可能是女童。相传从很久以前开始，山口的老住户山口孙左卫门家中就住着两位女童神灵。有一年，同村一位男子从城里回家时，在一座桥旁看到两位不曾见过的可爱女孩。女孩向他走来，脸上透着些许忧伤。“你们从哪里来?”他问道。“我们从山口孙左卫门那里来。”女孩们回答道。男子又问：“那你们现在要到哪里去呢?”答日：我们要去某村的某某家。所说的人家是一户富农，现住在稍远的村落，过着富裕的生活。他心想，这下孙左卫门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果然，这件事过后不久，孙左卫门家主仆二十余人都因蘑菇中毒在一天之内身亡了，只剩下一个七岁的女孩。那女孩年老后膝下也无子女，前不久病死了。

十九

某天，孙左卫门家的梨树周围长出了很多人们从未见过的蘑菇。大家正在讨论要不要吃的时候，末代孙左卫门劝大家最好还是不要吃。一位男佣说，不管什么蘑菇，只要放到水桶里，用去皮的麻秆好好搅拌一下，就不会中毒了。

P16-19

序言

远野物语

远野物语拾遗

解说

故事索引

所有这些故事都是从远野乡一位叫佐佐木镜石的人那里听来的。去年，也就是明治四十二年，大约二月开始，他经常在晚上来我这里，讲述这些故事．由我记录。镜石君虽不是很擅长讲故事，但他为人诚实。我也不加减一字一句，照实记录。想必在远野乡中此类故事应该还有上百个之多，我们希望能够听闻更多。而在国内比远野乡更幽深的山村中，应该还有无数有关山神山入的传说。但愿我们的讲述，能让平原人感到战栗。这本书也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

去年八月末，我出游至远野乡。离开花卷市后的十余里路上，除了三处驿站之外，到处都是青山绿野，比北海道石狩市的平原更加人烟稀少。也可能因为这是新开辟的道路，沿路的居民还很少。远野城下便是繁华的街巷。我向客栈的老板借了5，独自去郊外的--村落巡游。大概是虻虫多的缘故，那匹5披着黑色海草做成的厚厚的缨穗。猿石川的溪谷土地肥沃，已开垦完善。路旁石塔之多是其他各地无法相比的。从高处向下望去，早稻已经成熟，而晚稻正是花开旺季，溪流潺潺，尽入河川。种类各异的稻谷呈现出不同的颜色，三五块相连的同色稻田是同一户人家的，也就是“名所”相同。我不是所有者，那些比小字。还小的地方叫什么名字我不得而知，不过旧时买卖转让的契文中经常会写有这些土地的名字。翻过附马牛山谷，早池峰之山便隐约可见。山的形状有如草帽，又像日语片假名“～”。山谷里的稻子成熟得更加晚些，放眼望去，还是一片青绿色。走在田间的小道上，有不知名的乌带着雏鸟横穿而过。雏乌黑色的羽毛间夹杂着白色，乍一看还以为是小鸡，后来它们飞到水沟旁的草丛中看不见了，才知道是野乌。天神之山有祭祀活动，还有狮子舞。只见轻尘飞扬，红物翩跹，与村子的绿色遥相辉映。所谓狮子舞其实是鹿舞，由五六个戴着鹿角面具的童子拔剑共舞。笛声高昂，歌声低沉，即使在近边也很难听清在唱什么。日光西斜，晚风拂拂，酒醉而呼之，入的声音显得无比寂寥；女人在欢笑，孩子们在周围跑跳，唯有这旅愁，无处排解。盂兰盆节。，家中新近有人去世的根据习俗挂起了红白色的旗子，为逝者招魂。骑着马站在山岭上向东西望去，能看到十几面这样的旗子。即将远离故乡的村民的魂灵，偶然到达此地的旅人．还有悠悠的灵山，都被包容在这逐渐降临的黄昏之中。远野乡中有八座观音堂，都是用取自同一棵树的木材搭成的。这天来还愿的人很多，山丘上点着灯火．撞钟的声音阵阵传来。田埂交叉处有祭祀风雨的稻草人，好似疲倦的入仰卧在那里。以上所述就是远野乡给我留下的印象。

我想，诸如此类的书籍并非现代流行的读物。虽然印刷起来也很容易，但出版这样的书，不免会被人指责说是在把自己狭隘的趣味强加给他人，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但我却敢说，想必在听了这样的故事、见识到这样的地方之后，没有人会不想讲述给其他人听吧，至少我的朋友当中没有这样沉默又极为严谨的人。九百年前的先辈《今昔物语》在当时已然是古昔之谈，本书与之不同，所述的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即使虔诚之心和坦诚的态度无法超越前人，但就凭很少有入听过，也很少有人口述或记录过这点，就值得(《今昔物语》的作者——坦率纯朴的大纳言源隆国来听一听。至于近世的《御伽百物语》之类，志趣鄙俗，其内容中不无荒唐之处。总之，此书叙述的是现在的事实。我想单凭这点，就可以相信它有足够的存在理由。但镜石君只有二十四五岁，我也不过比他年长十岁而已。生于今天这样的多事之秋，如果有人指责我们无法辨别问题大小，着力有失妥当，要怎么办?如果有入责备说，我们像明神山的角鸱一样，耳朵竖得太尖，眼睛瞪得太圆，要怎么办?无可奈何，这责任只能由我自己来背负。

就连远方森林中老气横秋、不飞亦不鸣的猫头鹰也会笑话我的吧。

柳田国男

明治四十三年

远野乡地处日本岩手县，群山苍翠，风景秀美，同时也流传着很多奇妙的故事。既有天狗、河童等妖怪的传说，也有某个女人进山后神隐而去，几年后突然归来的奇闻，更有男子难舍爱妻尸体而食其肉的怪谈，数量众多，又诡异神秘，充满了远野人民对自然的崇敬和畏惧。

柳田国男著张琦、刘晗译的《远野物语(柳田国男选集)》收录的，是柳田国男收集了远野乡的故事后整理而成的《远野物语》及后续的《远野物语拾遗》，这两部著作为其成为日本民俗学奠基人奠定了基础。故事的叙述者佐佐木镜石也因此被称为“日本的格林”。

柳田国男著张琦、刘晗译的《远野物语(柳田国男选集)》是柳田国男的成名作、代表作，被称为“日本的格林童话”。本书主要收录了流传于远野地区的民间故事和传说，内容包括天狗、河童、妖怪、仙人等，表达了人对自然的崇敬与畏惧，展现了人们是如何与自然相处的。该书稿分三部分，包括柳田先生的两部作品《原野物语》和《原野物语拾遗》，还有故事索引部分。《原野物语》主要讲述了流传于日本东北地区岩手县远野乡的一百一十九个民间鬼怪传说，讲述者为远野人佐佐木镜石，由柳田国男亲笔记述。各个故事以数字为小标题，按先后顺序排列，共一百一十九小节。故事多篇幅短小，少则几十字，多则百余字，涉及地势时令、风俗信仰、花木鸟兽、狼狐猿猴等众多方面，看似荒诞不经，却又趣味盎然，能给读者带来阅读的快感。《原野物语拾遗》记载了二百九十九个民间口口相传的妖魔故事，如观音姐妹、笛吹岭的由来、仙人入镜，鬼神附体等，情节朴素，语言较为活泼。本书为译著，译者能较为流畅、真实地还原作品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