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命
【原文】
正命者，完却正理，全却初气，未尝以我害之，虽桎梏而死，不害其人正命。若初气所凿丧，正理不完，即正寝告终，恐非正命也。
【译文】
所谓正命指的是完成了人生使命而寿终，这样的人完满地保持了正理，保持了人生之初禀受的元气。假如正理和元气没有因个人受到损害，虽然被囚禁而死，同样可以称之为正命。若是最初禀受的元气流失了，正理不完备，即使是寿终正寝，恐怕也不能称作正命。
【评点】
古书多分内、外篇。大抵表达宗旨的列为内篇，有所发挥的列为外篇。《呻吟语》即如此。这一章讲的是性命。儒家孟子首先谈性命的关系，认为命是在人事之外的天所决定的，而性则是天道在人或物身上的具体体现。东汉王充区别性命，以性指人性，以命指人的命运。后统称人的生命为性命。
孟子说过：“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吕坤在这个基础上进一步发挥，认为只要是保持了正理和元气而死，都可以视为正命。人生一世，不在于能否寿终，而在于是否死得其所。这样，人是如何死的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生命的价值、生命的意义。
【原文】
德性以收敛沉着为第一，收敛沉着中又以精明平易为第一。大段收敛沉着人怕含糊，怕深险。浅浮子虽光明洞达，非蓄德之器也。
【译文】
品德操守中以收敛沉着为第一。收敛沉着中，又以精明平易为上。收敛沉着之人大多怕含糊，怕深险。浮浅之人虽然表面光明洞达，但绝不是有高尚品德的人才。
【评点】
做人沉着不放纵固然好，然而过头了则会失去原则，不辨是非，令人感到深不可测。当然，浮浅也决不可取。可见，什么事都要掌握好一个“度”字。
【原文】
或问：“人将死而见鬼神，真耶幻耶？”日：“人寤则为真见，梦则为妄见。魂游而不附体，故随所之而见物，此外妄也。神与心离合而不安定．故随所交而成景，此内妄也。故至人无梦，愚人无梦，无妄念也。人之将死如梦然，魂飞扬而神乱于目，气浮散而邪客于心，故所见皆妄，非真有也。或有将死而见人拘系者，尤妄也。异端之语入人骨髓，将死而惧，故常若有见。若死必有召之者，则牛羊蚊蚁之死，果亦有召之者耶？大抵草木之生枯、土石之凝散，人与众动之死生、始终、有无，只是一理，更无他说。万一有之，亦怪异也。” 【译文】
有人问“人之将死会看到鬼神，这是真的还是幻觉呢？”我说：“人醒着的时候见到鬼神叫真见，梦中见到鬼神叫妄见。人快死时，魂魄游荡并不附体，所到之处见到物，这叫做外妄；精神与心灵时离时合难以安定，心神相交而呈现景象，这叫做内妄。因此道德高尚的人没有梦，愚蠢的人没有梦，因为他们都没有妄念。人快要死时如同做梦，魂魄飞扬、双目无神、正气浮散、邪气侵心，这时看见的都是虚妄的东西，决不是真实的。有的人将死时看见鬼魅来召唤他，那么牛、羊、蚊子、蚂蚁死时，果然也有召唤它们的鬼魅吗？大体说来，草木的生长与枯萎，土石的凝聚与离散，人与各种动物的生存和死亡、开始和终结、实有和虚无，都是一个道理，没有其他的说法。万一有的话，也是怪异啊！”
【评点】
世上哪有什么鬼神？和古人比起来，至今还相信异端邪说的某些人真该惭愧了。这些年我们破除了个人迷信，但新的迷信竟有愈演愈烈之势，这其中的原因难道不值得我们去思索吗？
四
【原文】
真机真味要涵蓄，休点破。其妙无穷，不可言喻，所以圣人无言。一犯口颊，穷年说不尽，又离披浇漓，无一些咀嚼处矣。
【译文】
真机真味一定要含蓄，别点破，这样就奇妙无穷，不可言传，所以有“圣人无言”这一说。否则一犯口舌，终年也说不完，加之众说纷纭、言辞刻薄，就没有任何可品味之处了。
【评点】
艺术作品贵在含蓄，做人也是这个道理。含蓄能少许多是非，也给人以想象的空间、发挥的余地。
五
【原文】
性分不可使亏欠，故其取数也常多，日穷理，日尽性，日达天，日入神，日致广大、极高明。情欲不可使赢余，故其取数也常少，日谨言，日慎行，日约己，日清心，日节饮食、寡嗜欲。
【译文】
人天生就有的善性不可让它亏欠，所以要成为有修养的人就要做到常说的“穷理（探究事物的道理）”、“尽性（充分发挥与扩充人的善性）”、“达天（抵达天所赋予的最高境界）”、“入神（人的修养出神入化）”、“致广大，极高明（达到尽善尽美的程度）”。感情和欲望不可过强、过多，一定要有节制，就是常说的“谨言（说话小心）”、“慎行（行动谨慎）”、“约己（约束自己）”、“清心（心境恬静）”、“节饮食、寡嗜欲（节制饮食、减少耳目口鼻等方面贪图享受的要求）”。 【评点】
做人不易，所以高尔基说，人应该是大写的。
六
【原文】
兰以火而香，亦以火而灭；膏以火而明，亦以火而竭；炮以火而声，亦以火而泄。阴者所以存也；阳者所以亡也。岂独声、色、气、味然哉？世知郁者之为足，是谓万年之烛。
【译文】
兰草因被火点燃而发出香气，也因火的燃烧而熄灭；灯油因被火点燃而发光，也因火的燃烧而耗尽；炮因被火点燃而发声，也因火的燃烧而停息。阴者因郁而不发得以保全，阳者因锋芒毕露而消亡，岂止仅声、色、气、味是这个道理呢！世人要是知道蕴结含蓄便能充实满足，那就像有一枝万年不灭的明烛指引着他的人生之路。
【评点】
通篇讲的是郁而不发的益处。应注意的是，切不可走向其反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万事不出头”。P2－5
明代思想家吕坤生于嘉靖十五年（公元1536年），河南宁陵人，字叔简，号新吾，自称抱独居士。万历二年，吕坤中进士，初为襄垣知县，因有突出的政绩，遂不断升迁，相继在山东、山西、陕西等地为官，后召为左佥都御史，历经刑部左、右侍郎。
万历十二年，已是六十余岁老人的吕坤上书神宗皇帝，“陈天下安危”，此疏即著名的《忧危疏》。疏中指出，“天下之势乱象已形”、“天下之人乱心已萌”、“天下民穷财尽未有甚于此时者”，以至连皇宫之内也“血肉淋漓”、“啼号悲惨”，为此必须尽快收拾人心、平定民情，“不然基于千日，绝于一旦。陛下虽有万箱锦绣、千笥金珠，岂能独享哉？前代覆车，后人永鉴。盖人心得则天下吾家，人心失则天下非仇？”尽管吕坤忠心可鉴，但他的这番话显然不太中听，此疏奏上便没有了下文，甚至还引来了一连串的谗言。无奈，吕坤“称疾乞休”。神宗皇帝虽然没有怪罪，却也无任何挽留之意，为官二十多年的老臣只得告老还乡了。
史书上说吕坤“刚介峭直，留意正学”，“居家之日，与后进讲习”，著书立说。晚年，因心情郁闷，他曾焚毁了部分书稿。万历四十六年（公元1618年），吕坤去世，年八十三岁，后赠刑部尚书。《明史》卷二百二十六有他的传记，是和名臣海瑞的传记放在同一卷里的。
吕坤留下的著作有《去伪斋文集》、《呻吟语》、《阴符经注》、《四礼凝》、《实政录》等，现存文集，内容涉及政治、教育、经济、哲学、刑法、军事等方方面面。
吕坤的文章最可贵的是有独立的人格、批判的精神和民本思想，正如史书所言，其“著述多出新意”。他曾明确无误地宣称：“我不是道学”，“我不是仙学”，“我不是释学”。“我不是老、庄、申、韩学”，“我只是我”；“虽断舌可也，决不可从人言诺”。为此他在他的著述中批判了世风的江河日下，批判了被儒家视为神圣的经学、理学，批判了封建吏治的腐败，乃至将批判的锋芒直指最高统治者皇帝，并对劳动者和普通民众表示了最深切的同情，发出了“人君富，四海贫，可以惧矣”的呼喊。当然，在批评儒、释、道的同时，吕坤对诸家思想也有所肯定，有所吸纳，例如他在晚年就说过自己的思想是“不儒不道不禅，亦儒亦道亦禅”，实际是主张“万籁之声”“各鸣其自得”的，表现出开放融通的大家气象。还要指出的是，吕坤一生冷眼看世界，壮年宦海沉浮，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和从政体验，所以他的作品多谈修养，多谈感受，多谈政治，多谈方法，体现了论述真切、体用一致的特点。
《呻吟语》是吕坤的呕心沥血之作，也是他留给后人的济世良方、处世宝典，历经三十年方才完成，成书于万历二十一年（公元1593年）。在此之前，《呻吟语》的抄本曾在一定范围内流传。吕坤在序文中对书名有过这样的解释：“呻吟，病声也。呻吟语，病时疾痛语也。”他记述下这些“病时疾痛语”的目的，决不是自哀自怜，而是为了让人们记住病时的痛苦，寻找出治病的良药——当然，文中所指的“病”实际是国民的病、社会的病、国家的病、统治者的病。可以说，《呻吟语》是作者针对病人膏肓的明王朝发出的苦闷悲愤之言，忧国忧民之情溢于言表。同时，吕坤在其中还记录了许多宝贵而有益的经验之谈，例如怎样修养，怎样处世，怎样为官，怎样养生，怎样对待圣贤，怎样看待世界，等等，显示出非凡的智慧。
《呻吟语》全书共六卷，前三卷为内篇，后三卷为外篇，从性命、存心、伦理、谈道、修身、问学、应务、养生、天地、世运、圣贤、品藻、治道、人情、物理、广喻、词章等十七个方面，阐述了吕坤对人生与世情的观察、思考、体会、认识和求索，充满了哲理的睿智、感悟的真情和对真理的不懈追求。书中收入的文章没有长篇宏论，大多颇似言简意赅、意味深长的语录，往往于轻言慢语、情深意切中娓娓道出生命的真谛。即使是今天来看，《呻吟语》也不失为一部启迪心扉、品味人生、规范道德、指导实践的好书。
《呻吟语》从开始写作到最后成书，时间跨度大，版本较多，篇幅也长，本书主要依据清道光七年（公元1827年）刊本《吕子遗书》做了节选，附有译文，并加以简短的点评，希望能对读者深入理解智慧老人的“呻吟之语”有所帮助。收入的“语录”数量虽比原书减少许多，但具体到每一则却不敢擅作删节。译评者在节选时没有考虑到要全面反映《呻吟语》的原貌，全面反映作者的思想，而仅仅挑选了易于理解的、有现实意义的部分，目的是把它作为《呻吟语》的普及本介绍给广大读者。至于译文，也尽量接近原文的风格。如原文选择不当，或译文、评点有不妥处，还望读者谅解。
温大勇
2001年4月
《呻吟语：让人受益终生的处世经典》是明代晚期著名学者吕坤所著的语录体、箴言体的小品文集，刊刻于1593（明万历二十一年）。吕坤在原序中称：“呻吟，病声也，呻吟语，病时疾痛语也。”故以“呻吟语”命名。全书共分六卷，前三卷为内篇；后三卷为外篇，一共有大约数百则含意深刻、富有哲理的语录笔记。《呻吟语：让人受益终生的处世经典》立足儒学，积极用世，关乎治国修身，处事应物，言简意赅，洞彻精微，对后世有很大影响。
《呻吟语》是明朝文学家、思想家吕坤的呕心沥血之作，也是他留给后人的济世良方、处世宝典。吕坤在其中还记录了许多宝贵而有益的经验之谈，例如怎样修养，怎样处世，怎样为官，怎样养生，怎样对待圣贤，怎样看待世界，等等，显示出非凡的智慧。《呻吟语》全书共六卷，前三卷为内篇，后三卷为外篇，从性命、存心、伦理、谈道、修身、问学、应务、养生、天地、世运、圣贤、品藻、治道、人情、物理、广喻、词章等十七个方面，阐述了吕坤对人生与世情的观察、思考、体会、认识和求索，充满了哲理的睿智、感悟的真情和对真理的不懈追求。书中收入的文章没有长篇宏论，大多颇似言简意赅、意味深长的语录，往往于轻言慢语、情深意切中娓娓道出生命的真谛。即使是今天来看，《呻吟语》也不失为一部启迪心扉、品味人生、规范道德、指导实践的好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