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高粱说,我告诉你吧,李所长要是在的话,他现在就是这样跟你说话的。说着在破椅上摇了摇,看那破椅能不能承受他,还好,那椅子只是晃了晃,一时好像是晃不倒的,便把腰身从破椅上往下溜了溜,溜到一半的时候收住了,他让自己的两条腿长长地踏到前边的台阶上,让身子歪歪地坐着。往时的李所长就是这么坐着的。他在极力地寻找着那样的一种感觉。那样的坐法当然没有什么,可他莫高梁在屋里也曾千百次地这么坐过,却就是坐不出人家李所长的那种派头来。而眼下的莫高粱似乎一下就找着了那样的感觉了,原来你莫高粱在家里不管怎么坐,你永远只是坐在家里的莫高粱,而在这里坐着的才像人家李所长。因为最最重要的是,李所长这么坐着的时候,是坐给他面前的别人看的,那当然都是一些因为各种各样的交费问题,被弄到院子里来的人,那种所长的味道也就自然出来了。莫高粱还发现,这么坐着的李所长,眼光也是很有讲究的,他总是一副对人爱看不看的样子,你别看那个样子的眼色好像有点虚虚的,然而其实厉害呐,对方的眼光一旦撞着,当即就会像电击一样,把对方电了一个心惊胆战。
这就叫人咧,人与人可以说一样,而其实完全不一样,就看你是谁了。莫高梁的心里忽然就又满满当当的,仿佛自己也终于成了一回李所长了。满足之余,心底里便隐隐地飘上来一丝沉沉的怅惘,怅惘自己小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好好地多读几天书?否则眼下坐着的,或许还真他妈的是莫所长。怅惘之后,只好让自己又回到原来的状态里,让自己的眼睛也像往常李所长的那一种样子,朝老阿婆阴阴地瞥过去,那样的眼光确实很有穿透力,他觉得他的眼睛顿时就硬硬的好像会随时飞出去,遗憾的是,老阿婆的眼睛却一直紧紧地闭着,并没有让他的眼光也电一电,这让他多多少少有点失去了一些满足。
躺在椅子上的李所长,往时还有一手绝招,那也是很让莫高粱佩服的,就是对付那些敢在街上跟他顶牛的人,一进院子就把他们关起来,关当然是在办公室,但那些人马上就明白厉害了,嘴里纷纷地就给李所长认错了,他们希望马上离开,马上回到街上去。但这时的李所长已经不是刚才的李所长,这时的李所长会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只是不急不躁地对他们说,我现在没有时间考虑是谁的错,也许错的是我,但我得好好想一想,你就先在这里歇歇吧,我有一点急事先忙一忙,等我回来了我们再好好地聊一聊。说完从椅子上起身,真的就往外走去了。
莫高粱觉得这一招他今天也应该用一用,他觉得这个老阿婆也应该尝一尝,何况他得先把扫把拿回去,他得让他的儿子先替他扫一扫,然后他还得上街去再收他一点钱,等收得差不多了,再回来放了她,到了那个时候,她还会说只给他一把扫把吗?这么想的时候,莫高粱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个被关后的老阿婆,看到她灰溜溜的什么话也不再多说了,只扛着她剩下的扫把,乖乖地就上街去了,也许,到时她还会连连地给他说几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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