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旧交替、社会剧变；
一段关于晚清的零星记忆；
一幅转型期思想界的驳杂拼图；
一代知识分子的心路历程。
康有为、梁启超、章太炎、严复、黄遵宪……
他们扎根在旧文化的土壤上，却没有向“远祖遗传下来的本能和热情”投降；
他们从异域盗来火种，不仅照亮了自己的路，也照亮民族新生的路；
他们是专制皇权的“贰臣逆子”，站在新时代的门槛上摇旗呐喊；
他们是一群失败者，奔逐着，呼喊着，为一场无望的抗争奔走；
他们是启蒙的先驱，是社会警醒的守夜人。

周树山，作家，编剧。出版有长篇小说《生为王侯》《铜雀台》《一片蔚蓝》；散文随笔集《山自为山》《私人火焰》《致雪妮》：剧作集《午夜的探戈》等。发表和上演的话剧有《曹植》《村子》等十余部，创作并录制有大量的广播剧及影视作品。

序
第一章 末路的失败者
论陈宝箴
苦雨凄风梦亦迷——戊戌政变前后的黄遵宪
万里西风雁阵哀——严复与近代中国转型
第二章 旧文化与新生机
启蒙先驱康有为
梁启超悲悼菊花砚
春半如秋意转迷——梁启超民初归国的心路历程
大道多荆榛——梁启超的宪政思想及其实践
乱世和末世的自我救赎
汤寿潜：读书人的国运担当
第三章 章太炎二三事
由鲁迅而及章太炎和严复
我看章太炎
太炎先生的婚事
章太炎被殴事件
失去自由的章太炎
第四章 转型期的文人素描
隐世于学
文人的操守
一匹特立独行的马
失踪的战地记者方大曾
帝国政治的窳败之斑——晚清变法及宪政改革的几个节点
跋

知识分子不是仅指识字
和读书的人，他们是具有
深邃洞察力和独立批判精
神、关心人类命运、具有
强烈社会责任感的人。
1948年8月25日，在波兰
弗罗茨瓦夫召开的“知识分
子和平大会”上，爱因斯坦
虽受到邀请，但因故没有
出席，他写了一份发言稿
，后来以“给知识分子的信”
为名发表于1948年的《纽
约时报》上，他谈到第二
次世界大战后，在这个人
类发明并使用过核武器的
世界，对知识分子而言没
有比关心人类命运更为紧
迫的使命。他说：“柏拉图
是最早试图努力为之奋斗
的人之一——运用理性和
谨慎来解决人的问题，而
不是向远祖遗传下来的本
能和热情投降。”把知识分
子的标杆定在古希腊伟大
的思想家柏拉图上，使这
个群体更加神圣和庄严。
知识分子不仅是人类智慧
的大脑，更是人类的良知
，是人类社会警醒的守夜
人。
然而真有这样一群超凡
的圣人吗？
具体到单独的个体，我
认为没有。生活于历史进
程中的每个人都有其局限
性，没有谁是上帝派来向
尘世宣示真理的圣徒。所
以我们可以给知识分子一
个更确切、更平常的定义
，那就是我国杰出的学者
陈寅恪所宣示的“独立之精
神，自由之思想”。凡是追
求和具备这种精神堍界的
人都应算作知识分子。这
有一个起码的底线，就是
他不依附于什么，他徒步
走在精神的原野上，他看
到了，他用自己的脑袋思
考，他用内心的良知衡量
，然后他说出他的想法和
主张或者付诸改变的行动
。
这个标准其实并不简单
，这样的人只能产生于现
代社会里，在前现代社会
不会有这样的人。所以知
识分子是一个现代的概念
。
前现代社会，比如中国
两千多年的皇权专制，是
一个人身依附的社会，没
有公民，只有臣民。在赫
赫皇权之下，每个人都是
一粒尘埃，都端着皇帝赏
给的饭碗，让你活着，就
是皇恩浩荡。那时的人做
梦也不会想到“独立之精神
，自由之思想”的口号，所
以万不会产生知识分子。
中国近代知识分子产生
在皇权崩解的时代。
康有为、章太炎、梁启
超、严复、黄遵宪……都是
时代造就的新人，是皇权
崩解时代产生的近代知识
分子。
他们扎根在旧文化的土
壤上，然而他们没有向“远
祖遗传下来的本能和热情”
投降，他们使滋养他们的
旧文化焕发了新的生机并
改变了自己。
他们是从异域盗火的勇
士，这火光不仅照亮了自
己的路，他们坚信，这火
光也会照亮民族新生的路
。
他们不是中国传统的士
。皇权道统的诠释者和维
护者通过科举跨进治统，
成为皇权专制的国家机器
卜的齿轮和螺丝钉。而他
们已不认同那些人赖以安
身立命的朝廷，从形式上
或者实质上，他们已被摒
弃和抛出。
他们是皇权专制的贰臣
逆子，背转身去，站在了
新时代的门槛上。
他们在末世和乱世实现
了自我救赎，在阳光明暗
之间力图拓展自己的生存
和发展空间，但这注定是
一场无望的抗争。
他们是一群失败者，如
梁启超所言：“我所做的事
，常常失败——严格地说
，没有一件不失败。”无论
是政治实践、社会理想，
学术功业，人生道路……失
败是他们的宿命。
他们颠踬着，奔逐着，
呼喊着……我们站在时代的
回音壁前，看到了他们的
身影，听到了他们的呐喊
。
他们是启蒙的先驱，在
他们身后是追随者的队伍
。报晓的雄鸡死在晨曦初
露之时，或许黎明终会到
来。这是一种信念。人有
信念，才不会倒在荆棘丛
生的路上。
本书所讲的不是他们的
全体，只是烟云苍茫中几
个隐约的身影。但我们认
出了他们的面容。我们的
前辈，或许也是我们的宿
命。
如此而已。
2020年4月1日于萨尔图

本书主要写近代（晚清至民国）一大批知识分子的思想和命运，既有全景式的关照，也有一鳞一羽的描画，使之成为转型期中国思想者的一个驳杂的拼图。全书涉及的近代思想史著名人物有：严复、梁启超、黄遵宪、章太炎、汤寿潜、马寅初……等。全书力图关照现实，兼顾思想性，可读性、历史的在场感和文学的感染力。近代知识分子的家国情怀既延续了几千年中国读书人的传统，又有着时代的新精神，对当代教育及国家人才强国战略有重要参考价值。

跋
树山先生蛰居塞外小城
萨尔图，日读书史，偶作
小文，茗边少清谈之客，
牖外乏悦目之景，光阴倥
偬，不觉老之将至。忽一
日，听窗外零落的鞭炮声
，方觉己亥猪年已尽。除
夕日，枯坐书案前，在微
信朋友圈发四句短语云：“
书册乱叠如堆石，心意怫
郁似层云。神州疫疠惊江
海，千门万户祷平安。”配
发一书案电脑照片，给远
方的朋友拜年。第一句是
眼前景，第二句是心中情
，时疫猖獗，举国惊惧，
我所在的边远省也已启动
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
应机制。庚子年春节，行
人皆掩面，惶惶欲断魂。
空寂此城中，又逢庚子春
。掩面者，为防病毒入侵
，皆以口罩掩口遮面也，
此情此景，能不令人心头
沉重，如层云堆叠吗？
中国古人例以天干地支
纪年，天干中的庚字配以
地支中的子字，即为庚子
年，每个纪年皆60年一轮
回。十二属相例以中国人
，都会记得所生那年的属
相，那里似乎隐隐包含着
你的性格及命运的密码。
庚子年，属相为鼠。鼠，
并不是怎么令人喜欢的动
物，獐头鼠目、鼠窃狗偷
、无名鼠辈……这些成语都
非褒义，但它和鼠年出生
的人并无任何关联。
传染病中极为可怕的鼠
疫就是由老鼠传播的。鼠
疫又名黑死病，14世纪爆
发时，仅在欧洲就造成了
数千万人死亡。法国作家
加缪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
创作了一部不朽的小说《
鼠疫》，小说讲述一座叫
奥兰的城市发生鼠疫，突
如其来的瘟疫让人不知所
措。政客狂妄无知，掩饰
诿过，甚至想利用灾难来
获取利益；小百姓恐慌无
助、自私贪婪，每天都过
着颓废的生活。瘟疫城市
被重重封锁，无人能够自
由进出。被困在城中的人
民，朝思暮想住在城外的
亲朋好友。主人公里厄医
师挺身而出救助病人，他
的妻子却远在疗养院，生
死未卜。灾难过去后，阳
光重新照耀这座城市，从
肆虐的瘟疫中活过来的人
们惊魂甫定，就忘记了曾
经历的灾难。加缪借鼠疫
隐喻法西斯的战争和一切
加诸人们身上的灾难，它
是人类过去曾经经历，现
在正在面对，甚至将来仍
旧无法幸免的各种灾难的
象征和缩影。加缪在1957
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
个伟大的作家用他的作品
提醒说：人们啊，要警惕
啊!“鼠疫”还会重新出现的!
这是2020年第一个月份
将尽的日子，中国又逢庚
子年，鼠疫没出现，新型
冠状病毒肺炎开始肆虐。
……
以上摘自黄溶著《花随
人圣庵摭忆》中《忆与梁
任公两次晤谈》一文。任
公者，梁启超也，其民国
初年政坛沉浮事见拙文《
春半如秋意转迷》。梁虽
辞职，心有戚戚焉，故有“
大势略定，何人所为，皆
不甚相远”之说，此处所云
，似为历史决定论，人之
所为，离不开时势，时势
如此，谁都只能顺应历史
潮流，所以，谁在台上也
都差不多。黄溶反驳他的
观点，认为历史是由人创
造的，不同的人主宰时势
则会创造不同的历史。如
果没有诸葛亮为相，偏安
之蜀国绝不能支撑40年；
失去了王猛，苻坚的前秦
则迅速败亡。即举清朝之
史，允糖为康熙第九子，
允褪为康熙第十四子，皆
在夺嫡中失败。上位的清
世宗雍正（康熙第四子胤
稹）亲信蒙古喇嘛，故成
后来拓边设藩，闭关锁国
之局，经康熙直至最后的
庚子之乱，终于由那拉氏
西太后促成其亡国绝嗣。
假定允糖、允褪能够上位
执政，由于他们信重西方
传教士，热爱西方文化，
肯定会开放海禁，学习西
方文化和制度，说不定能
促成古老中国融入世界，
完成现代化。所以黄溶认
为，史由人创，政由人存
，一言兴邦，一言丧邦，
由什么人来主宰时势，决
定历史的走向，实关重要
。他的话也得到了梁启超
的赞同。
18世纪，若中国出现一
个具有世界眼光的皇帝，
真的会扭转历史的走向，
把古老的帝国引向现代化
之路吗？这或许只是后人
美好的期待和诗意的想象
。事实是，历史加诸中国
之上的多半是噩梦和最坏
的结果，苦难的中国除了
背负沉重的历史前行，似
乎没有另外的选择。
2020年2月5日改定于庚
子年时疫猖獗时

论陈宝箴
陈宝箴是著名史学大师陈寅恪的祖父，晚清的湖南巡抚，主政一省，思想开明。戊戌变法中，在保守落后的湖南厉行新政，其开风气之功被后人铭记。但陈宝箴只能算作清王朝的能臣和循吏，作为体制内的开明臣子，在光绪帝的变法中尽一个地方官员的责任而已。他的思想与变法潮头中的康有为、梁启超的思想有本质上的不同，他甚至在张之洞的授意下，抑制和打压康、梁的思想，以至在后期引起光绪皇帝的不满和责备。但陈宝箴的确是专制王朝中一个忠诚正直、有操守、有原则的臣子，其为人恭谨谦抑、刚柔相济，可谓晚清的一代名臣。
陈寅恪在言及戊戌变法的思想源流时，有语云：
当时之言变法者，盖有不同之二源，未可混一论之也。成丰之世，先祖亦应进士举，居京师。亲见圆明园干霄之火，痛哭南归。其后治军治民，益知中国旧法之不可 不变。后交湘阴郭筠仙侍郎嵩焘，极相倾服，许为孤忠闳识。先君亦从郭公论文论学，而郭公者，亦颂美西法，当时士大夫目为汉奸国贼，群欲得杀之岳舒心者也。至南海 康先生治今文公羊之学，附容孔子改制以言变法。其与验世务欲借镜西国以变神州旧法者，本自不同。故先祖先君见义乌朱鼎甫先生一新“无邪堂答问”驳斥南海公羊春 秋之说，深以为然。据是可知余家之主变法，其思想源流之所在矣。（《读吴其昌撰梁启超传书后》） 一句话，陈宝箴是体制内的改革派，也就是“补天派”。他们的变法动机来自王朝衰败后被列强欺辱的残酷现实。焚烧圆明园的干霄之火强烈地刺激了他的民族自尊心，要重振天朝大国之雄风，改变积贫积弱的现实，必须向西方学习，试行西方的良法。因此，开矿、修铁路、架电线、练兵、办学、办报等一干举措都是为了使清王朝强大起来，他们对君主的忠诚、对制度的维护、对几千年纲常伦理的认同是不可动摇的，而对于平等、民权等近代思想是抵拒的。其中抵拒最力、视如仇雠的，当属时任湖广总督的张之洞。陈宝箴是张之洞的属下，陈虽然温和一些，但二人的思想观念并无不同。
陈宝箴之温和在于他主政湖南赞同“思想解放”，因此有时务学堂之设，同意聘请梁启超来学堂为总教习，支持湖南学政江标（字建霞）办《湘学报》宣传新思想，转变保守的士绅风气。但“思想解放”在张之洞和陈宝箴等体制内官员的思想里是有尺度的，或者说是有红线的，触碰和超越红线是不被允许的。文县张之洞和陈宗箴们安身市命之本，也是多年来传统教育和由士而仕的人生之路所形成的价值观，是一点儿也动摇不得的。这个红线简单地说就是三纲五常。举凡一切动摇三纲五常的新思想和新观念他们都是不能容忍的。当张之洞在《时务报》上发现梁启超的文章中有“放巢流彘”一语就连连大呼“人人惊骇，恐遭大祸”，发电陈宝箴、黄遵宪立即对报纸进行整顿和补救。“放巢”者，源于“成汤伐桀，放于南巢”，即残暴的夏桀被殷汤所灭，流放到南巢。“流彘”者，源于“流王于彘”，指的是周厉王暴虐，不准人们说话，杀死议论朝政的人，国人暴动，把他流放到彘地。“放巢流彘”是用历史典故说明统治者如残暴失德，不仅会殃及国民而且会祸及自身。但在张之洞的眼里，如同秃子讳言“光”和“亮”，说到暴君、昏君，无论文章语境如何，都被看作对当代君主的影射。而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出于谨慎和对上司的遵从，陈宝箴自然也会对言论严加管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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