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年2月,还在弗菜堡大学神学院读书的海德格尔旧病复发。也许是用功过度,也许是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做错误的事情,神学院的医生建议他休学养病。他给长辈们的印象是,有才华,但身体虚弱,不能胜任教会的工作。前面两句话的意思需要做些解释。“用功过度”比较好理解,它指的是海德格尔非常用功,不知不觉地损害了自己的健康。第二句话——也许是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做错误的事情——指的是海德格尔后来的发展:他不得不放弃天主教神学,而改修哲学。一些研究者认为,哲学才是海德格尔真正的事业,从事神学研究对他来说是一个错误。这当然是从后往前看,是后人的解释,不是海德格尔的想法。
与许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年轻人一样,海德格尔必须规划自己的未来。也必须接受随之而来的各种磨难。在家养病期间,他心情郁闷,不知何去何从。西方谚语云:患难见真情。人生在世,难免遇到困难。有了困难,总是希望有人帮一把。当海德格尔不知所措时,他的好友恩斯特·拉斯洛斯基给了他很多安慰与帮助。拉斯洛斯基是弗莱堡大学天主教研究系的学生,很早就羡慕海德格尔的才华。他建议海德格尔继续攻读神学,因为这个专业能够获得教会的资助。但是海德格尔心里明白,神学之所以对他有吸引力,是因为其哲学内容,而非神学思想。当然,他可以留在教会之内,而全神贯注于哲学。从当时的思想背景看,天主教哲学家的前途并非一片光明。他们得不到教会以外其他哲学家的尊重。这个方面的教授席位也寥寥无几。
天主教哲学家的路走不通,那就读个比较实用的专业,参加全国统考,当个教师吧。海德格尔决定学理科。1911年至1912年,他中断了神学研究,在弗莱堡大学科学系开始学习数学、物理学和化学。尽管如此,他的哲学兴趣丝毫没有减退。他先后结识了天主教哲学家克莱门·鲍姆科尔教授和艺术史家与基督教考古学家约瑟夫·索尔教授。前者是《哲学年鉴》主编,致力于选拔哲学领域的天主教徒青年才俊;后者是天主教刊物《文学评论》的主编。鲍姆科尔在1912年的《哲学年鉴》发表了海德格尔的论文“现代哲学中的相对性问题”,索尔在《文学评论》上发表了海德格尔的论文“逻辑研究的新进展”。索尔并不理解现代物理学问题与天主教会有何关系,但是他很满意海德格尔的表现,因为其谈论逻辑的文章,引起了天主教会的很大关注,这是拉斯洛斯基告诉海德格尔的。拉斯洛斯基对他说:我有一种预感,你肯定能成为一代伟人,德国的大学会争先恐后地请你去。
现在看来,我们不能不佩服拉斯洛斯基的眼力!后来他的预言果然成为现实。与此同时,他还告诫海德格尔,天主教思想与所有的现代哲学格格不入;他不应自囚于天主教的枷锁中,而应该在教会以外的其他刊物上发表文章。这些思想对海德格尔的影响一定很大。从下面三个方面就能理解海德格尔后来与天主教的决裂。首先,海德格尔的主要兴趣在哲学,而非神学;其次,现在的海德格尔不再主修神学,而改修科学;最后,好友拉斯洛斯基已经明确地说出了他的预感:天主教与现代哲学格格不入。
拉斯洛斯基对海德格尔的关心可以说是全方位的。除了事业的选择、学术的交往、思想的走向和作品的发表,他还十分关心朋友的学费问题。学费一直是海德格尔必须面对的一大难题。布雷斯劳的一个天主教兄弟会里,有拉斯洛斯基的一个校友。拉斯洛斯基信誓旦旦地对他说,海德格尔是德国天主教哲学的最大希望。于是这位校友慷慨解囊,这笔资助,加上弗莱堡大学的一笔数额不大的助学金,再加上他做家教的收入,使海德格尔一直支撑到1913年。是年夏,他终于获得哲学博士学位,其论文题目是“心理主义的命题理论”。从这篇论文看,海德格尔的确是胡塞尔的忠实信徒,后者所著《逻辑研究》对前者的影响清晰可见。虽然初出茅庐,满怀信心的海德格尔却勇于批评学术权威,大名鼎鼎的利普斯和温德尔班成为其批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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