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如何从写生转向写意的油画实践,在当下几乎成为油画本土化探索的主要路向。一方面,油画写生使画家通过审美对象获得更真切也更丰富的审美感受与创作灵感;另一方面,写意性又使得这些写生能够跳越实写的局限而升华至个性化的风格追求与精神境界。但在当代油画这种写意精神的求索中,也普遍存在着写生性大于精神性的症结,致使许多具象写实作品难以提升到更高的艺术层面。任传文的凸显,正是在这种多如牛毛的具象写实油画中,呈现出主观想象与意象再造的探索,并以如梦似幻般的幽微色调来拨动潜藏于人们内心最深处的温软心曲。
任传文无疑是中国意象油画当代性探索的杰出代表。和那些着重于笔意书写性探求的意象油画不同,他更注重从内心对当代现实的反馈中获得超越现实的精神表达。显然,任传文的风景都不是直接地截取于现实,而是以追忆的方式描摹那些并不清晰的场景、人物和事件。他的画面都具有时光回溯的意味,使得他的画面风物常处于似实还虚、似真亦幻的境地。油画离不开光与色的描绘,但任传文画面的光色并不特别地强调光感,而是强化调性,他特别喜爱朦胧的月色、瑰丽的黄昏、迷离的朝雾,即使描绘阳光,那也一定是褪去直射后的灿烂与绚丽,笼罩上一层清冷而忧伤的色调。那些风景里一定是潜藏着许多人生经历的沟坎或情感的波折的,唯其如此,那些景色才成为一种抹不去的记忆而跳闪地浮现。那些景里的人,往往像影子一样伫立在旷野或飘浮在树荫里,既有情侣也有似乎毫不相干的路人,但那一定是被这些个曾经在场的瞬间打动而永久植入记忆当中的图像。画家总喜爱从人的精神情感的经历方面来描述那些乡村与旷野,那些曾矗立在田地里的原木线杆与电缆所延伸的无尽远方,以及由远而近又再度远行消失了的绿皮列车,都无不具有一种高远的暗示。抑或,那场景本身就是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独特社会生活所郁结的一代人的精神记忆。从这个角度讲,任传文的那些记忆的风景也便具有了历史与文化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