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理性的时代回看达利的非理性世界西班牙人萨
尔瓦多·达利（Salvador Dali）1904年出生于加泰罗尼
亚地区东北部小城菲格拉斯，1989年去世后也被安葬于
此。达利在世的85年几乎贯穿了整个20世纪，他历经或见
证了20世纪人类社会所有值得关注的伟大思想、艺术作
品、科学成果和政治事件。20世纪那些风起云涌的现代思
潮、艺术流派、光怪陆离的社会现象，孕育了达利独特的
超现实主义创作风格，而他本人及其作品也成为跌宕起伏
的20世纪的景观之一。
回顾我本人和同龄人的成长经历，自20世纪80年代以
来，我们都对一句口号记忆犹新，那就是“时间就是金
钱、效率就是生命”。这句口号一直伴随着我从少年进入
大学，直到变成一个现实的、充满理性的中年人。中年的
我再度回看达利和他的时代，便不无遗憾地发现，自己早
已依附于成长年代耳熟能详的那句口号之下。我没有时间
也没有精力，甚至也没有兴趣对这个口号进行追问与反
思。
不仅是我，当今的大多数人在追逐“效率”与“金
钱”的过程中，早已娴熟地掌握了各类理性工具，我们用
这些工具认识世界，并匍匐于由此产生的、统领整个社会
的秩序与规则之下。我们可以选择各种有效率的工具尽快
达成某个具体目标，但对于所达到目标的意义，却难以用
非理性的方式做出判断，我们人生中的这些选择是否真正
有价值？
有年轻人向我们咨询职业选择问题，我们普遍会老成
持重地推荐一份有稳定收益的工作。至于这份工作是否能
够发挥他的特长，使他感到愉快、充实，则是次要的。在
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充斥着一个个不断被制造的消费需
求，很少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我们加班工作，为的是
得到更多的工作，创造更大的业绩。在娴熟利用各类理性
工具的同时，一些人也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和批判的动
力，成了理性工具的奴隶。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再读达利的意义，不仅在于了
解这位艺术家所竭力描绘的超现实主义世界，更在于理解
他本人在构建自己的审美体系时，对时间、生命、死亡、
复活、信仰等终极问题的追问。
在这一过程中，达利本人并不避讳对金钱的渴望，事
实上，他算得上是利用现代传媒向公众自我营销的先驱。
在利用公众注意力为自己积累大量财富的同时，他也留下
了世人对他的非议与怀疑。尽管如此，无人能够否认达利
作为一名勤奋画家的声名。更重要的是，他用作品为我们
展示了另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并为我们提供了另一种认
识世界的方式。
再读达利的另一层意义在于，探索我们该如何看待自
己身处的时代。从达利本人对当时社会现象的敏锐察觉以
及充满激情地提炼、诠释、解构的创作态度中，我们或许
可以获得一些启发。达利逝世后，人类社会发生了诸多变
化，但我们是否对这些变化所带来的影响有足够的认识？
我们是否善于从中找到自己观察这个时代的方式，从而确
立自己的审美体系和生活态度？
达利对自身、对社会、对艺术界甚至对时代，一直抱
着某种程度的批判立场，甚至对自己出生阶层的中产阶级
也充满了讽刺和不屑。而作为一个艺术家，他在构建自己
独特的审美体系的同时，用作品折射出了20世纪的人们在
哲学、心理学、美学、核物理、生命科学方面的种种探
索，成为绘画史中一段独特的
如今我们身处的时代因为信息技术的助推飞速向前，
人们都在迅速地适应、拥抱这个全新的信息网络时代。尤
其在中国这么一个急剧变化的社会，从21世纪开始，中国
社会前所未有地融入全球化浪潮中，我们习惯了利用电
脑、智能手机、社交网络来查阅和丰富我们的认知和生
活。而值得反省的是，在技术进步的同时，我们自身的想
象力以及创造力却日益匮乏。
我们热烈拥抱着一切技术带来的方便和快捷——可以
随时用手机镜头拍一张照片或者录一段视频；我们的大脑
和眼睛也一次次被数码绘画、电脑特技产生的惊人效果震
撼——但至今，我依然无法忘记第一次看见达利那幅《加
拉的裸体观望地中海，18米外此图变成了亚伯拉罕·林肯
像》时给我的震撼，那是1989年，达利于这一年告别人
世，而年轻的我正准备参加高考。
在如何继承传统与创新的课题中，历代中国画家和学
者们都不乏论述。尤其自20世纪初的新文化运动以来，中
国绘画在保守与革新、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之间徘
徊，踌躇不前，数代艺术家与学者们为此做过大量的探索
和努力，但至今尚未找到一条清晰可辩的道路。
回顾达利的创作生涯以及体现在其作品中的、对同时
期西方社会涌现出的各类哲学、社会学、心理学、现代科
学所作出的借鉴、批判和反思，包括艺术家本人不能被忽
视的创新精神，对于如今的我们来说，亦不乏可供借鉴之
处。
赵青川

第一部分 神秘而疯狂的西班牙血统
永远的精神故土
“毕加索是西班牙人，我也是。毕加索是一位天才，我也是。”
达利诞生的“文明之床
我掀起海的皮肤，却发现下面躺着一只狗在睡觉
随意涂抹的色彩与各种主义
第二部分 灵魂偏执狂的超现实梦境
当立体主义碰撞《梦的解析》
“我会是超现实主义独一无二的画家
时间是流畅的空间
达利的永恒记忆
达利的“软”与“硬”
达利的空间和双重影像
“政治不过是历史的奇闻”
“我只是达利分子！到死我都这样”
与古典主义“调情”
第三部分 从原子中看到心中的神
原子丽达
艺术、重生与DNA
第四部分 上帝的荣光
达利的皈依之路
画布上的造神运动
耶稣是什么样子
第五部分 商业社会的巨子
“要保持我个性的绝对自由，就必须拥有巨大的财富”
“幻觉效果”的电影胶片
超现实主义物品
独具匠心的商业设计
后记：在一个理性的时代回看达利的非理性世界

永远的精神故土
“毕加索是西班牙人，我也是。毕加索是一位天才，我也是。”
1940年的初夏，西班牙加泰罗尼亚东北角的菲格拉斯（Figueres），这座刚刚经历过数年战乱的小城，在发生过无数暴乱、谋杀和抢劫之后终于不再喧嚣。
小城的夜晚显得凄凉而寂静。
凌晨2点，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寂静，吵醒了蒙图里奥尔街上的一户人家。
“谁？”
“是我。”
“你是谁呀？”
“我，萨尔瓦多·达利，我是你们的儿子。”
门开了。
被逐出家门几乎10年的达利，在经历了荣耀、嘲笑、爱情、战争、濒临死亡之后，再一次与劫后余生的父亲、妹妹和姑姑们拥抱在一起。
这是1940年初夏的一天，35岁的达利刚从法国南方边境流亡到西班牙北部。10年前，因为对母亲不敬的言辞和不被认可的婚姻，父亲与他断绝了父子关系。自4年前西班牙内战爆发后，他就再没有回到过祖国。此时，法国正被德国占领，达利看到了遍地废墟的祖国——西班牙正处在“高贵的贫穷之中”。
达利在自己家中仅住了一晚，享受了家人为他做的橄榄油面和鱼汤，在第二天的午餐时他向家人宣布自己将远赴美国的消息。在家里度过的这一晚，达利体验了一个醒着的梦，虽然这个家因为战争遭遇了一些变故：妹妹曾被军事调查委员会拷问而患神经病、一颗炸弹毁掉了住宅的阳台。但他发现在儿时的房间里，幼年时留下的那些熟悉的东西——旧的扣子、穿孔的小钱、保险别针、象牙兔子、生锈的钥匙、小圆框后的蜘蛛——都依然保存完好。这让他无限感慨：即使发生了严酷的战争，现实客体中那些永恒的东西仍难以被破坏，这些永恒的东西既包括他与亲人的血缘，又包括养育他的这块土地的神秘与疯狂。
在整个西班牙深陷内战的1938年，达利将西班牙比喻为母亲美丽的身体，它正遭受着战争的践踏。他将祖国描绘成一位婀娜的女性，她的身躯丰满优美，与500多年前波提切利（Sandro Botticelli）描绘的刚从海中诞生的维纳斯一样典雅而庄重，她站立在战争的荒漠之中，似在酝酿新的生命，也似一位戴着花冠的新娘。
在他创作的《西班牙》中，一片晦暗、荒芜的土地上，一头卧立的雄狮正注视着远方厮打、争斗的人群，这一群人和马幻化成了美丽的“西班牙”。
这位被达利寓意为西班牙的女子，右手倚靠在一只柜子上，抽屉打开着，一块红色的丝巾垂挂在抽屉上，开启的抽屉似乎意味着女性的神秘。他似乎想要强调，西班牙在美丽之外也不乏放纵、激情和坚韧的一面。
画中代表西班牙的女性手部有着优雅高贵的轮廓，皮肤如丝绸般光滑，两只脚却并不干净，双脚关节粗大、充满力量，仿佛刚从泥泞中跋涉而来。
如果我们再看看达利在此后5年于美国完成的《圣母像》，我们就能发现这两位女士有着某种类似的神情，如将后者翻转一下看，她们的体态、姿势都极为相似，她们甚至因为都赤脚站立在大地上，脚部显得有些肮脏，但却饱含着生命的力量。
《西班牙》的整体画面色彩阴郁，只有在这位女性的背后，远处坚毅的山峰、桥梁才露出光亮。达利将西班牙神化为圣母的形象，这似在表述西班牙过去神圣辉煌的历史，也象征着她对自己未来的命运充满信心，“这种信心正在让西班牙复活”，再回家乡的达利如此感慨。
然而在现实生活中，达利对于西班牙内战并没有如同时代其他艺术家一样有明确的立场，他含混、无政府主义倾向的态度遭受了各方的抨击。（P3-6）

当代艺术史家已经从各个维度对达利的作品做了分析与研究。把他的这些艺术品放在不同时空、不同文化背景、不同语境中去看待，就会发现答案从来不是生硬与僵化的，正因如此，一件杰出的作品才能历久弥新。
本书也通过对达利画作的解读，分析了达利对政治、战争、宗教的态度，从中我们可以看到，达利虽然在作品中表现了战争的杀戮和丑陋，但仅仅停留在一种美学思想的阐释上，与毕加索、保尔·艾吕雅等人对待政治、战争的态度大相径庭。

走入达利的非理性世界
若将每一个时代人格化，20世纪应该算是人类文明进
程中距离我们最近的、最亲密的良师益友。这个世纪，人
类文明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东西方冷战等一系列考验，
也在通讯、交通、心理学、生命科学、核物理、信息技术
等方面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
西班牙人萨尔瓦多－达利出生于这个世纪之初，1989
年离世，亲历和见证了这个时代的种种变迁。他本人一直
以西班牙加泰罗尼亚人的身份而自豪，是这片濒临地中海
沿岸地区的自然风光、人文传统带给他无数灵感，也成为
其美学思想的发源地。达利是西班牙的，他也是世界的。
就他的专业领域——艺术来说，20世纪最令人难忘的是不
断涌现的各类现代艺术流派、思潮开始挑战西方社会的审
美传统，打破人们固有的、僵化的审美方式，带着对资本
主义制度本身的反省，以批判的姿态登堂入室。
达利最出色的画作是20世纪30年代创作的超现实主义
作品。“超现实”一词最早是法国诗人纪尧姆·阿波利奈
尔（Guillaume Apollinaire）于1918年提出的，而作为
一种文化现象，超现实主义脱胎于20世纪早期的达达运
动。亲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残酷与荒谬的欧洲人，开始对
战争本身及社会制度进行反思与批判，由此兴起的达达运
动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在核心成员、精神、艺术手法上
为超现实主义的诞生做了前期铺垫。
宏观来看，可以说是随着西方工业文明、资本主义的
出现，那些具有创新、反省、独立、批判精神的哲学家、
文学家和艺术家们，共同推开了超现实主义艺术世界的大
门。这种反思的精神和态度，可以从19世纪的法国诗人波
德莱尔和德国哲学家尼采等人身上找到缩影，尤其是尼采
在其美学思想中对基督教文明与现代理性进行的深刻揭露
和猛烈批判。
而给超现实主义直接输送精神养分的，要数20世纪初
广泛传播的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和潜意识心理学理论。弗
洛伊德通过对梦想、幻想和幻觉的分析，解释人的精神世
界，这成为超现实主义艺术家们创作的基本逻辑。
背负着“拯救绘画”使命感的达利，用他独创的偏执
狂批判法，致力于将梦境与现实、理性与疯狂、客观与主
观统一起来，创造一个超越理性现实的超现实世界。
达利画作中经常使用隐晦的“怪诞”的符号，这些符
号正出自他本人潜意识中存在的意象，这些意象大多来自
于他儿时的记忆。他将其进行重组、解构，表述着另一种
陌生的非理性语言。在创作题材方面，达利选择了一些
“惊世骇俗”的主题，这类题材挑衅了道貌岸然的理性社
会原则和价值观念，但这正是他依从于自己的创作理念，
将自己作为标本，探索人类思维疆域的杰出作品。
达利的“怪诞”也体现在他张扬不羁的性格上，在现
实生活中，他标新立异、夸张自负的行为举止，使他不断
成为同行和评论界争议的话题，他本人也成为一道让公众
持续关注、消费的景观。达利由此开启了大众偶像营销之
先河，他充分利用现代传媒介质，将艺术与公众生活结合
起来，摆脱了此前艺术家被动创作、缺乏公众理解并认同
的窘困。
在解读达利的美学思想和作品时，我们会借助他创造
的这些“怪诞”“神秘”的意象符号做出相应的推测，但
我们必须清楚，对达利作品的所有解读并没有一个标准
的、统一的答案。正如达利本人所说，他只负责提供谜
面，而谜底存在于我们每一位观众的内心。实际上，达利
的创作过程也是其自身的审美体系不断完善、丰富的过
程。
当代艺术史家已经从各个维度对达利的作品做了分析
与研究。把他的这些艺术品放在不同时空、不同文化背
景、不同语境中去看待，就会发现答案从来不是生硬与僵
化的，正因如此，一件杰出的作品才能历久弥新。
赵青川对达利的解读并没有因循传统的艺术家传记方
式，而是通过有关达利的几组问题，从各个角度对他进行
了一次透析。在本书的内容架构方面，他遵循了达利创作
生涯及美学思想形成的时间和逻辑顺序，逐一介绍了他早
期受到印象派、立体主义的影响——超现实主义时期——
核物理、生命科学时期——晚年皈依天主教等各时期的作
品，最后又单独介绍了他的超现实主义电影、物品以及时
装、珠宝设计等作品。该书的每一个章节都围绕一个主
题，结合画作进行解读，对于那些对达利感兴趣但却难有
机会深入了解的读者来说，该书可算作一本解开达利之
谜、进入达利非理性世界的钥匙。
本书中尤为精彩的章节是对达利经典作品《记忆的永
恒》的分析，作者用了一章的篇幅来解读这件尺幅并不大
的画作。达利将快融化的软钟放在虚幻、深远的景致中，
无边的景致与慵懒无力的指针所代表的时间同时出现在画
面上。达利对时间与空间关系的追问，暗示着人类难以突
破的时空局限和束缚，由此弥漫出一种无限疑惑、惶恐、
迷茫和哀伤的情绪。
此外，本书也通过对达利画作的解读，分析了达利对
政治、战争、宗教的态度，从中我们可以看到，达利虽然
在作品中表现了战争的杀戮和丑陋，但仅仅停留在一种美
学思想的

本书的写作基于罗伯特·休斯（Robert Hughes）、道恩·艾兹（Dawn Ades）、卡洛斯·罗哈斯（Carlos Rojas）等艺术史前辈对达利的研究成果，也基于达利本人留下的自传性文字以及媒体报道。在此之上对达利的美学思想做了系统性的梳理与分析。
作者结合达利不同时期的作品，从他生活的地理环境、历史背景来介绍这位艺术家；从达利对时间的追问、对空间的思考以及对待政治、战争的态度等不同角度，系统介绍了其超现实主义时期的经典作品。此外，也深入探讨了达利将核物理、生命科学融入艺术创作的历程，以及达利对于宗教、商业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