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泽华，1935年生，河北石家庄人。1958年南开大学历史系肄业。南开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曾任南开大学历史系主任，兼任先秦史研究会等十余个研究会理事，多年来着力于中国政治思想史和政治文化、知识分子史、政治史的研究。
著有《先秦政治思想史》《中国传统政治思想反思》；主编并与他人合著有《中国传统政治思维》、《中国古政治思想史》、《士人与社会》(第一、二卷)、《专制权力与中国社会》、《中国古代史》(上、下册)；发表学术论文近百篇。

我加入共产党已超过了一个甲子，而经历多少有些曲
折跌宕。类似我这样的人应该说还有不少，按说写不写自
述意义不大，但对于后来者或许能从中看到一点历史万花
筒中的小色块，所以还是用了一些时日写了本稿。
我的经历有些以当时的文字记录为据，也有些是靠回
忆。我与老伴阎铁铮相濡以沫近六十载，我的两个女儿刘
琰、刘珞也已在天命年上下，凭记忆回忆往事部分，她们
仨作为第一旁证者提供了许多细节和补充。同时也是我最
初的读者和文字修正者。
我的晚辈胡学常帮助顺通了全文，刘刚、李冬君夫妇
为标题提供了不少点睛之笔，如“父母的奇缘”“‘父亲
’是一种生产方式”“上学可以不当兵”等就是由他们夫
妇提出而纳入了文本。
拙作如何定名，反复多次，总有些呆气。我的老友宁
宗一教授一再提议用“走在思考的路上”，这最符合我的
个性。他是著名的中国文学史专家，《金瓶梅》研究会和
武侠小说研究会的创始会长，一位很有个性的人。可能由
于专业的关系，他对人的观察确实有一根敏感的神经。就
实而论，我虽难以承受“思考”二字；但反过来，如果说
我有一些个性上的特点，那的确是由于与“思考”的关系
较为密切。遗憾的是由于种种原因本书不能把思考的问题
全部收进去，只能俟来日补上缺憾。
作者仅白
2016年元月

前记(代序)
上编多变时代里我的一些小故事
我的家庭
父母的奇缘
“父亲”是一种生产方式
战乱中的少年
土窝窝里的“学前教育
有幸上学与令人恐惧的环境
日本占领时期“小刘保长”是我哥
“小女婿”往事始末
人缘和“成分”继承
都说我“命大
上学可以不当兵
追求红色
共产党“好不好
要经得起考验
服从组织分配，放弃心爱专业
“审干外调”与晋升教导处副主任
被署名的反右重头文章
考上南开大学
一个缘分一辈子
“大跃进”中当了助教
师从杨荣国进修中国思想史
第一次讲课与处女作中的蕴意
“半工半读”，“培养普通劳动者
也曾“红得发紫
“文革”之惑与初醒
紧跟“文革史学”与批“三家村
“滚”出革命队伍
贬入“中间组
“周恩来黑党”成员与入“牛棚
卷入两派之争与在劫难逃
毕业分配．“线”为标准
难结抢占老师住房的账与“活人展览
我在“毛泽东思想一分为二”面前
对“抓革命，促生产”生疑
“半拉子”批判周扬
“五一六”嫌疑分子
被“下放”：服从还是抗议
边拉练边批判
批判翦伯赞与忏悔
“他不懂什么是历史
一句话的启蒙
牵线杨荣国来津做批孔报告
因我评秦始皇文章，《学报》化为纸浆
“法家著作注释出版规划会”与上“黑名单
《中国古代史》问世
学做公民
破格晋升副教授
当市人大代表，讲了些真话惹麻烦
涨工资没“感恩
谢绝信任，不当“工具
选任系主任
“如何做公民
开设“文革”史、人权史
学术“三个一
历史系“身价”倍增
劝校长收回成命
不宜因隐私问题影响职称晋升
争自己的权益
由某先生特殊时期之事说公民的自主
用收藏诠释思想
获“南开大学荣誉教授”称号
下编我对若干历史问题的思考
从“文革”中走出来
以“文革”的思维方式批判“四人帮
打破“阶级划分”铁律的尝试——战国时期阶层、身份研究
冲击“文革”桎梏，名噪一时的三篇文章
从“观念思维”定式中走出来的尝试——撰写《先秦政治思想史》
我对王权支配社会的探索
君主专制帝国：政治支配经济运动的产物
王权与社会分层
贪污是官僚的生长点
文人一官僚一地主生态圈对整个社会的塑造
君主专制是导致社会停滞主因
“权力一依附”型社会结构
王权与社会之间的矛盾是社会的主要矛盾
关于社会形态问题
王权主义是传统思想文化的主干
先秦诸子与君主专制主义理论范式的形成
帝王“五独”观念的至上性与社会控制性
天、道、圣与王合而为一与王的绝对化
君尊臣卑是传统思想文化的主脉
君主对士人与“学”的控制与支配
帝王垄断神圣的纲纽概念与对社会思想的控制
等级人学与主奴综合人格
等级中的人
主奴综合人格
立公灭私、圣人“无我”与专制主义
儒家道德至上与专制主义
把道德视为人生最高境界．限制了人的全面发展
“三纲五常”把人变成畸形的人
压抑人的“人道
圣人崇拜适应专制政治的需要
“形式主义”中颂扬性的政治文化
帝王尊号拜物教
颂扬帝王政治文化，彰显君尊臣卑
君主名号的政治文化意义
关于政治思想的“阴阳组合结构”说
参与社会史研究
“中国社会史研究中心
撰写《士人与社会》
揭橥战国“授田”制
探讨历史认识论诸问题
史学危机与从凝固的“范型”中走出来
《除对象，争鸣不应有前提》
《史家面前无定论》
“政治”概念大于“阶级”概念
《历史学要关注民族与人类的命运》
“剥削”的历史再认识
历史价值的三种形态和历史认识的五种形式
关于国学问题的争论
不是结束语：温馨的小家庭
后记
附：刘泽华先生著述目录

我的家庭
父母的奇缘
我的老家，在河北省石家庄市近郊一个名叫“土贤庄”的小村庄。我年幼时，那里不叫“土贤庄”，而是呼作“杜贤庄”。“杜贤庄”，顾名思义，村里的原住民，主要应是杜氏人家，但当时只有一家姓杜，且是年老的绝户。
说起杜氏绝户，村民常讲到一桩故事。我们村东有一条通往帝都的大道．道边还有很宽的人行道。八国联军撤兵后，慈禧太后和光绪帝就是经由这条大道回銮北京。为了迎接圣驾，沿途村落所有成年男子，必须匍匐在地，跪于路边，而且不得抬头仰视。人们只能从眼角里睨视一点点宏大景象。老人们说起来，都带着无限敬仰和崇敬的口气描述，先是步兵，接着是举幡的，再是马队……数不清的一个方阵接着一个方阵的仪仗队，威风凛凛，浩浩荡荡，居于中间的是太后、皇帝的御驾，殿后的又是数不尽的方队。官宦们络绎不绝地巡视着两边跪拜的民众，对耄耋之年的人抽样给予赏赐。全村只有杜家一位老者受到恩宠，赏赐的是一块大洋。这块大洋成为供奉的圣物，人们都垂涎三尺，羡慕至极。
遗憾的是，杜家似乎没有福分来承受皇恩，后来反成了绝户，令村民们无限惋惜。到我能听懂这个故事时，事情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大清也灭亡了三十多年，那时是日本侵占时期，可老一代的村民们讲起往事，依然肃然起敬，似乎能有一次五体跪拜，是自己一生的荣光。这是我人生的第一堂历史课，也是我最初所接受的“臣民意识”的教育。
杜家绝户了，可村名是最好的纪念。1940年，日本人修筑石家庄至德州的铁路，我们村是第一站，不知何故，将“杜”改为“土”。虽然乡亲们认为“土”字不吉利，但村里头面人物与日本人交涉无效，时间一久，便约定成俗，村名随了站名。大概搞“治安村”时，村子正式更名为“土贤庄”。土贤庄原属正定县，滹沱河东西流过，将正定县分为南北两块，我们村在河南。滹沱河南，土地平整且肥沃，采用井水灌溉。主要的大车道，同时肩负排水渠道的作用，遇到大雨，街道如滔滔河道，流畅无阻。我们河南住民。维持着旱涝保收的生活状态，鲜见极端贫困之家。我们村距正定县城和石家庄都是十五里，属于近郊，后来又傍石德铁路线，村子虽小到只有五六十户人家．但相对其他村庄通达、活分。
1935年阴历正月十四日(公历2月17日)，我来到这个世上。家里没有钟表，不知确切时间。那年生肖为猪，生我正值晚饭后，乡人所谓“人畜皆饱”。我爹非常高兴，说：时辰吉利，以后不会挨饿。据我娘叙述：当我呱呱落地时，一看又是一个秃小子，极其扫兴，懒得看我一眼。因为我前边已有了四个哥哥，娘想要个女儿。我爹是重男主义者，十分称意。娘不甘心，还要生，在我四岁时，终于有了个妹妹，我似乎成为这个家中可有可无的一根鸡肋。
我父母是一对老夫少妻，父亲比母亲大三十一岁。父亲生于1872年．母亲生于1903年，都是大清的子民。母亲是续弦。我的外祖母体弱多病，每逢冬天喘得透不过气，坐卧不宁，整日围着被子蜷缩在炕上，痛苦至极。我母亲是长女，下边有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外祖父是个老实人，比较窝囊，支撑不了家。田有两亩，但没有井，也没有牲口和大型农具，因而收成甚微．日子很难过。家里的事情全由我母亲操持。为了外祖母和这个家，母亲耽误了婚期。当时习俗是十七八岁出嫁，过了二十就难了，属于现在所谓的“剩女”。大约在这前后，母亲患了莫名的病，根本请不起医生，拖着、耗着，人瘦得不成人形，几乎没有生的希望。那个年代，闺女是不能死在娘家的．死了不能人祖坟，没有安魂之处，只能做野鬼。对一个大姑娘来说，这比生时没有出嫁更残酷。我们那里实行冥婚，找一个异性单身冥鬼，结为夫妻。据说外祖父已为我母亲筹划冥婚的事。正当此时，我父亲丧偶，时年已经五十有五。他有二男二女，都已成家和出嫁。那时家乡有个习俗，男人丧妻之后．最好不出三个月能续弦。男人不空房是一种吉利。于是有媒人撮合，很快就把婚事说定。对我母亲来说，这总比等待冥婚要强得多。
据说我父亲遭到家人的强烈反对，但他声言：就是一个“棺材瓤子”。我也要娶回来!迎亲那天，他不便去，便派自己的孙子前往。婚后，父亲对母亲疼爱有加，关怀备至。他那时已有良田几十亩，生活得不错，又当家做主，于是到处给母亲请医生。奇迹出现了，母亲的身体日见好转，婚后不到三年接连生了我三哥和四哥(前边有两个同父异母哥哥)，母亲身子骨奇迹般恢复正常了。经过死亡线考验的人多半长寿，我母亲活到人瑞——九十五岁时辞世。
我娘一进刘家的大门，立即坐在了祖母的位置。我爹与前妻生的二男均已儿孙满堂。爹的长孙同我母亲的年龄相差无几，也已结婚生子。这个大家庭有二十多口人。爹得了一个年轻媳妇，娘也把他当作自己依赖的靠山．心满意足。可是，这个大家庭的其他人，没有一个人能接受这个事实。哪里来的“娘”和“奶奶”?可是我娘是一位好强同时又极其注重名分的人。在她看来，我是明媒正娶过来的，身份和地位无可争议，就

本书是2018年天津市重点出版扶持项目《刘泽华全集》的其中一卷，也是刘泽华先生的自传。
本书详细讲述了刘泽华先生的一生，全书包括我的家庭，战乱中的少年，追求红色、从“文革”中走出来，我对王权支配社会的探索，探讨历史认识论诸问题，关于国学问题的争论等内容。

由天津人民出版社编辑出版的《刘泽华全集（全十二
卷）》，在众多南开师友、刘门弟子、家属及出版社领导
、各位编辑的共同努力下，终于可以问世了。此套全集由
南开大学历史学院主持编选，一些事项需要在此说明：
一、刘泽华，享誉海内外的著名史学家、南开大学荣
誉教授，1935年2月出生，2018年5月8日病逝于美国西雅
图，享年83岁。自1960年大学三年级破格留校任教后，刘
先生在南开大学历史系、历史学院执教四十余载，直至
2003年退休。刘先生曾任南开大学历史系主任、校学术委
员会委员、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基地中国社会史中心主任
等校内外多种重要学术职务，受聘于多家高校及科研单位
并担任客座教授，退休后被授予“南开大学荣誉教授”称
号。刘先生著作较多，理论观点自成一体，所提出的“王
权支配社会”“王权主义是传统思想文化的主脉”“中国
传统政治思想是一种‘阴阳组合结构”’等命题和论断，
准确而深刻地把握住了中国传统政治文化与政治实践的特
点，具有重要的理论创新性，学术影响极大。
二、在几十年的教学与科研进程中，刘先生带起了一
支专业素质较强的学术团队，以他的学术观点为灵魂，系
统梳理中国传统政治思想的脉络，找寻传统与现代政治理
念间的异同，致力于剖析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诸多症结，
具有鲜明的学术个性、敏锐的问题意识和强烈的现实关怀
，被誉为“王权主义学派”或“刘泽华学派”。先生可谓
是中国政治思想史领域的代表性人物之一。
三、鉴于刘泽华先生崇高的学术地位及其论著的重要
理论价值，《刘泽华全集（全十二卷）》得以人选天津市
重点出版项目。为保证文集的学术水平和编纂质量，天津
人民出版社与南开大学历史学院密切合作，联手打造学术
精品。经刘泽华先生生前授权，由南开大学历史学院主持
全集编选工作，成立了由李宪堂、张荣明、张分田教授为
主的编选工作组，带领部分研究生收集初稿进行编选，之
后又多次协调召开京津地区刘门弟子研讨会，对全集十二
卷的顺序、各卷目录及学术年谱进行了反复讨论。天津人
民出版社副总编辑任洁带领团队全力投入，负责各卷编辑
工作。
四、时值南开大学百年华诞，作为献礼之作的《刘泽
华全集（全十二卷）》的出版引起广泛关注。全集编选工
作得到各方支持，进展顺利。多位师友提供刘泽华先生文
章手稿及照片。阎师母及先生的女儿刘琰、刘璐对全集的
出版十分关心，就全集的编撰、封面设计提出不少建设性
的意见。葛荃教授代表刘门弟子撰写了全集的序。葛荃、
张荣明、李宪堂、孙晓春、季乃礼、林存阳等教授审读了
各卷。何平、杨阳、林存光、邓丽兰等诸多刘门弟子，以
及诸多南开史学的毕业生纷纷表达期待之情，翘首以待。
五、由于刘泽华先生的写作时间始自20世纪50年代初
，直至2018年5月逝世前夕，跨度长达半个多世纪，各个时
期的学术规范、报刊发表要求不尽相同，给收集整理和编
辑工作带来相当大的困难。此次出版，除对个别字句的误
植进行订正外，基本保持发表时的原生样态，以充分体现
论著的时代性，便于后人理解当代中国史学演变的路径及
意义。刘泽华先生的回忆录《八十自述：走在思考的路上
》于2017年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后，引起广
泛关注，被誉为“当代中国学人的心灵史”，此次全集出
版时也将其收录进来，以体现全集的完整性，并于文末附
由林存阳教授与李文昌博士所梳理的“刘泽华先生著述目
录”。
六、由于印刷模糊、议题存疑等原因，刘泽华先生的
个别文章未能收入。希望以后有机会再增补出版，以补缺
憾。
七、天津人民出版社《刘泽华全集（全十二卷）》编
辑小组的全体编辑，对全集编辑出版工作倾情投入，付出
了艰巨的劳动，他们是责任编辑金晓芸、张璐、赵子源、
霍小青、孙瑛、王小凤、康嘉瑄、韩伟，二审赵艺编审和
三审任洁编审。在此向天津出版传媒集团和天津人民出版
社表示衷心的感谢。
刘泽华先生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学术生涯是在南开度过
的，他对南开大学、南开史学拥有一份真诚、朴素的情感
，曾带头_汇捐四十万元用于设立“中国思想史奖学金”，
希望中国思想史学科能后继有人。这套全集也是按照刘先
生生前愿望，由南开大学历史学院主持编选，这也是刘泽
华先生向南开百年奉献的一份真挚祝福。
唯愿刘泽华先生在天之灵安宁！引导我们永远走在思
考的路上！
南开大学历史学科学术委员会
2019年10月17日

本书是一部通俗易懂的传记类文字，文末附刘泽华先生学术年谱，是了解和研究刘泽华先生人生经历的必读之作。
本书是作者对自己一生治学与思考的总结，从中可以深切感受到先生“走在思考的路上”之心路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