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吴泰昌,1938年生,安徽省当涂县人。1964年自北京大学中文系文艺理论研究生毕业。长期从事文艺报刊编辑工作。1984年至1998年曾任《文艺报》副总编。197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五、六届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七届名誉委员。兼任中国散文学会、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儿童文学》编委、《小说月报》顾问等。他还是冰心研究会副会长。 已出版散文、文学评论集《文学情思》、《梦里沧桑》、《我亲历的巴金往事》、《我认识的钱锺书》、《我认识的朱光潜》等二十余部。《艺文轶话》获中国作协主办的新时期全国优秀散文集奖。另有《阿英文集》、朱光潜《艺文杂谈》、孙犁《书林秋草》、《中国新文学大系(1977—2000年)散文选》等多部编著出版。 目录 代序:泰昌的散文(吴组缃) 刻在心上的记忆——悼念茅公 盛会之际忆茅盾 巴金在寓所惊悉茅盾逝世 巴金怀念老舍 巴金与沈从文最后晤面 巴金:“少发空言,多做实事” 冰心与巴金的世纪友情 冰心的《追念郑振铎》 冰心:“心中有事想说就要写” 冰心:“我爱的书” 冰心:你的字“草得厉害” 听朱光潜老师闲谈 朱光潜与挚友朱自清 朱光潜与知心朋友沈从文 朱光潜扑在《新科学》上面 朱光潜与叶圣陶长久的相处 朱光潜:“年老记忆力特差” 朱光潜:“由我负责奉酬” 走进叶家大院 记叶圣陶与巴金二三事 叶圣陶:“为俞平伯平反可以更早些” 叶圣陶:“写得平常” 秋天里的钱锺书 钱锺书先生的书房 钱锺书:“现实社会里的事都是带些缺陷的” 周扬书橱中的一本书 拜见张恨水先生 值得怀念的阿英 赵朴初:“妙愿圆满” 赵朴初在我心中 含泪送别沈从文 含笑的艾青 忆念中的诗人郭小川 夏衍谈报告文学 孙犁是这样回答的 听孙犁长谈前后 孙犁:“《芸斋小说》是被逼出来的” 琐忆任继愈老师 “学昭同志 陈学昭:“人是生活在希望里的” 情深意切的臧克家 臧克家看重散文创作 忆柯灵 “鸭倌”陈白尘 难忘一氓 点滴忆曹禺 吴组缃:不倦的爬山人 吴组缃:“最怕开空头支票” 诗人田间 难忘张天翼的微笑 点滴忆曹靖华老师 我的北大导师杨晦 忆谦和细致的杨绛先生 默默地灌注着心血——记张光年二三事 跟张光年同志学做编辑 黄秋耘领我进《文艺报》 赵超构的赠言:“笔健” 郑逸梅:“秉烛余明,急欲料理” 徐迟:“你约我写的文章我不打算写了” 秦牧:“笔还是要经常动才好” 李健吾:“熟人的文章有时也很难写” 严文井转来秦兆阳的信 《天云山传奇》大讨论纪实 汩送鲁彦周 赖少其:“生命不息,战斗不已” 难忘,晓天大哥 吴强:“写自己熟悉的生活” 王西彦:“请代改正” 俞平伯:“明星多才笔” 季羡林说要“从实际出发去选 想起“亭子间”里的周立波 “补上旧时代一段空白”——刘白羽谈吴组缃 喜读黄宗江的《我的坦白书》 精彩页 刻在心上的记忆——悼念茅公 多雨的江南之春。在上海一个偶然的场合,我听到了茅公长逝的噩耗。那是在巴金家里,时间是3月27日下午3时25分,电话铃突然响了,李小林习惯地拿起电话,当她脸色大变,失声喊出“茅公”时,一切都无须说明了。巴金披着上衣急忙地走去接电话,只见他十分艰难地、一句一顿地说:“很吃惊,很难过,他是我尊敬的老师,几十年如此……”浓重的四川乡音传出的是难以言说的深挚悲痛的感情。 我又想起一个多月前,在我江南之行的前夕,我去北大看望病中的老师吴组缃,闲谈起茅公近年发表的文学回忆录,这位年已七十的老教授感激地说:“30年代我的两个短篇集子刚出版,茅公就写文章评论,有好说好有坏说坏,给予我很大鼓励。几十年来,我一直把他视为自己的良师。” 这两位长者,在文学领域中都有卓著的成绩,有的称得上是杰出的语言艺术大师,他们都忘怀不了当年茅公所给予他们的扶持。人们不难想象,在茅公活动于中国现代文坛上的漫长的60年中,对一代又一代的文学青年,他都给予了不少滋润生机的雨露。 近几年,由于工作关系,我偶有机会,向茅公求教。虽然他已是八十开外的老人了,身体不好,尤其是冬天,一说话就气喘得厉害,但每次对于我们这些后辈的请求,有时甚至是过分的请求,他都尽可能给以满足。前两年在他前院小会客室里,后来在他后院书房里,他总是静静地听我们谈,然后慢慢地解说,微笑里透露出慈爱与激励,在这种亲切平易之中又满含着一位真正的长者严格的要求。 1977年秋末,《人民文学》编辑部举办了短篇小说创作座谈会。这是被迫停顿了十几年后作家们第一次自由探讨创作问题的会议。大家高兴地听了茅公的讲话。讲话稿被整理出来后,题名《老兵的希望》,《光明日报》要先发,茅公招呼校样他还想看看。送去后他当即看了,只改动了几处。临走时,他站起来握着我的手开玩笑地说:讲话稿不如写文章文字那样推敲,整理时可以去掉一些可有可无的虚词,尽量精练些,这项工作你们编辑应该做。晚上,我仔细琢磨他的改动,很受益,夜凉了,还感到他的手留下的余温。 第四次文代会的开幕词是茅公作的。他因身体原因,要大会筹备组先代他草拟一份稿子。1979年10月26日,冯牧同志和张僖同志叫梦溪同志和我去茅公家,听取他对开幕词草稿的意见。下午3时半按约见到他。那天他精神尚好,翻了几页铅印稿,说四千字长了,有一千多字就可以了。他说有些问题在别的报告里要讲到,创作问题他又另有一个发言。因此茅公说他要亲自动笔,叫我们将稿子留下,明天上午11时后再去取。次日10时半我们提前去时,他已将稿子改定。可见他是忙了一夜。他翻着删改后的稿子给我们看,一一说明为什么这段要删,那几旬要加。他的这种严肃认真的态度使我们感动不已。他还说:写这类文章要干净、简短,突出重点,切忌面面俱到,同时要有个性,表达方式和语气要力求符合讲话人的习惯。 茅公的谈话,哪怕是三言两语的插话,也很富有思想和启发。1979年9月11日下午,我有事去茅公家,顺便请教他关于柳亚子诗词的评价问题。1978年夏天,我业余读了一点柳亚子的诗词,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写了一篇浅显的文章:《谈柳亚子的诗》,我深感我们过去对柳诗的研究不够,但究竟应该怎样适度地评价,拿不准。我很想听听茅公的高见,接受他的指点。当我向他提出这个问题时,他反问我的看法。茅公说,柳亚子的旧体诗词成就很高,史料价值也大,现在对他的评价不够,他说有机会他要谈谈这个问题。不久,他在第四次文代会期间的一次讲活中,公开地提出了这个问题。他说:“柳亚子是前清末年到新中国成立后这一长时期内在旧体诗词方面最卓越的革命诗人,柳亚子的诗词反映了前清末年直到新中国成立后这一长时期的历史——从旧民主主义革命到社会主义革命的历史,如果称它为史诗,我以为是名副其实的。”茅公从文学史实出发引出的这个新鲜见解,为许多现代文学研究者所赞同。茅公在学术上的这种勇气,直到他搁笔之前写的一些短文中还充沛地葆有。1980年11月2日上午,我随罗荪同志去茅公家,请他为即将改刊的《文艺报》写稿。据茅公的亲属说,他正全力以赴埋头撰写文学回忆录(那时正写到1933年),其他文章一般不写。他知道《文艺报》1982年起将被改为半月刊时,他慨然允诺了(我心里想,茅公一定还清楚地记得1949年第一次文代会期间他负责筹备创刊《文艺报》的情景),并且很快写成了。这就是《文艺报》1981年第1期发表的茅公的《梦回琐记》。在这篇札记式的短文里,茅公针对目前已出版的几部现代文学史,建议文学史编写采取另一种体例。从文前的小引得知,这则札记写于凌晨,是他“神志清醒,偶有所思”之作。 最近几年,茅公深居简出,但他仍关心当前文艺创作的发展。《文艺报》纪念新中国成立30周年时,曾请他写过一篇《温故以知新》,这篇短文概述了30年来我国文艺发展的历程,又结合当时文艺界有争议的若干问题发表了自己 导语 《朱光潜与叶圣陶长久的相处》《走进叶家大院》《记叶圣陶与巴金二三事》《秋天里的钱锺书》《钱锺书先生的书房》《周扬书橱中的一本书》《拜见张恨水先生》《值得怀念的阿英》《赵朴初在我心中》《含泪送别沈从文》……这些文章以第一手资料的形式对这些文坛前辈进行独家解读,为读者了解这些大家、解读他们的作品提供了极有意义的参考。 序言 知道泰昌的散文集《梦的记忆》即将付印,我是十分 高兴的。由此,我记起来许多从小念过的类乎散文的文辞 。七十多年过去了,这种文辞至今不忘。 我幼年入蒙塾,读过了《人之初》等几本书,又读商 务印书馆出版的新国文课本。在“人、手、足、刀、尺” 之后,有篇课文是: “儿有病,母坐床前,讲故事,儿乐甚。” 接着一篇: “儿病愈,母心喜,天气晴明,挈儿出游。” 课本上图下文,我念着、看着,觉得写的就是我家里 的事,因为我正是多病的(疟疾)。每念一次,心里都感到 愉快和幸福,恨不得回家偎到母亲怀里去。 稍长,读“四书”。我们那里有句有名的话,道是“ 念到《大学》《中庸》,屁股打成灯笼”。《大学》《中 庸》的确咬不动。但是耐下心,读读《论语》《孟子》, 还是慢慢能感到兴趣的。塾师不开讲,只教我们朗诵。回 家,我找父亲给我讲解。父亲挑着给我讲。我也似懂非懂 。可是能背诵不少的章节,并且能留下很深的印象。那就 是关于孔夫子为人处世的印象,关于孔夫子和他的众多门 下弟子的关系的印象。 孔夫子在乡党是怎么个神情态度,在太庙怎么样。关 于他的吃饭睡觉又怎么样。例如睡觉,他主张不要仰着睡( 不尸),不要说话(不语),这很有道理,到现在还是合乎卫 生的好习惯。可见他是有讲究的。可也没准儿。他又鼓吹 吃点小菜和水泡饭,屈一只臂膊当枕头,“乐也在其中矣 ”。关于他的吃,书上另外记得很详尽,那可讲究极了。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变味的不吃,隔宿的不吃,甚 至“割不正不食”。又喜欢吃生姜,好像餐餐都吃。大约 这是他老年时的考究。前几天报刊上有专文介绍孔夫子的 吃经,认为现代老年人可以学习的。 他一生牺佰惶惶,周游诸国。在陈绝粮,在蔡也倒了 霉。路上遇着接舆唱着歌把他狠狠挖苦嘲笑了一顿:“凤 啊,凤啊!德行为啥这么糟啊!今天搞政治的完蛋了!”子路 问路:“你看到我的夫子吗?”碰到的是荷葆丈人。丈人苍 白地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 其实他们还是对他有好感的。荷葆丈人回头好好招待 了子路,子路把经过详细说给孔子听了。孔子说:“他们 是隐者啊!” 孔夫子有时还玩点小花招。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 。阳货给他赠来一头小猪,孔子探定阳货不在家时跑去拜 谢他,不料却在路上碰见了。其实阳货对他并没什么歹意 ,只告诉他说:“你有好思想、好主张,像藏着个宝贝, 不拿出来为国效力,能算是‘仁’吗?你喜欢做事,又总是 放过了时机,能算是‘智’吗?光阴过得快,日子是不等人 的!”孔子连声答:“好,好!我就出来任职做官了!” 孔夫子和他的门下弟子那样的关系也是很有趣的。他 们师生间常常抬杠子,闹别扭。在子游管治的武城,听到 学校弦歌之声,不料夫子却看不起这个小地方:“哼,这 小地方也讲礼乐,真是割鸡用牛刀!”子游抓住说:“我从 前听夫子你说过,不管大国小县,不管君子小人,都要讲 礼乐。你现在怎么又这样说话?”这问得夫子无言对答,只 好认错说:“子游的话说得对。我刚才的话是说着玩的。 ” 最突出的是子路。因为老师口口声声总夸说颜渊这也 好,那也了不起,他心里很不服气。一次,孔夫子又对颜 渊说:“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只有我同你有这种心怀。 ”子路就插嘴问孔子:“你带领三军作战,那时同谁在一 起?”孔子很生气,回答说:“光着膊子打老虎,光着膀子 过河,到死都不懊悔,这样自以为勇敢的人,我是不会同 他一起的!我需求的,必须临事而想,凭谋略而取得成功的 人啊!” 孔夫子在卫国,去拜见卫灵公的名声不大好的夫人南 子(想通过她影响卫灵公)。子路很不高兴。急得孔子赌咒 发誓:“我若做错了什么,天不容我!天不容我!” 一天,子路、曾参的父亲曾皙(名点)、冉有、公西华 几个人陪侍孔子坐着。孔子说:“不要因为我比你们年长 几岁,便对我提的问题不肯回答。平日你们总说,没人知 道我呀。可是有人知你用你,你又怎么样呢?”子路就粗率 地抢先回答说:“若有千乘之国,被胁迫在大国之间,对 它调动军队,又趁它饥荒之时,进行威迫。若是我来治理 这样的国家,只要三年工夫,我就可以使它有勇气做抵抗 ,并且教它掌握了恰当的大政方针。”孔子摇头嗤笑了他 一声。以下冉有、公西华,都答得很谦逊。最后问到曾点 。曾点正在鼓瑟,听到问,铿一声,停手放下瑟,回答说 :“我的想法跟他们几位不同。”孔子说:“不要紧,不 过各人谈谈自己的志愿罢了。”曾点就说:“在暮春时, 春天的夹衣已经做成,小伙子五六人,小孩子七八人,到 沂水去洗澡,吹拂着凉风,跳着求雨的雩舞,吟着雩诗, 一同回来。”孔子说:“点的想法好,我同意。” 不过孔子还是十分赞赏子路的憨直与忠心。他曾慨叹 道:“如果我的道理不能实行,将来乘木筏子到海上去漂 流,跟着我的恐怕还是子路吧!” 孔子十分关爱他的众多门下弟子,对每个在各地任职 的门生,都乐于进行具体的帮助。伯牛有病,孔子去看他 ,隔小窗口拉着他的手叹道:“这个人竟生这样的病!”连 说几次。颜渊死,孔子哭得很伤心:“天杀了我!天杀了我 !” 孔子的思想也很矛盾,一次忽然说:“我想不说话了 。”“为什么?”“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 言哉!”这显然是老子的大德无为,行不言之教的主张。 《论语》为我们勾勒的关于孔子以及他们师生间关系 的形象,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它在叙述他的理论主 张时,有意无意漫不经心的淡淡的几笔,就给我们画出几 千年前的人物和日常生活的景象。撇开他的理论说教,我 们看到的孔夫子,是个普普通通活着的人,头上并无什么 神圣的灵光;我们看到的他们师生的人际关系,也是十分 真实生动、富有意趣的,比起今天我们学校里的情形,好 像还更活泼一些。这是出乎我们意料的! 以上的引述,是我现在还记牢的幼年时念过的书。我 把新课文和《论语》《孟子》都看作散文,没把它们看作 教科书和圣人的经典著作。 我喜欢这样的散文。我心目中泰昌的散文,正是这样 一路的散文。它们的特色,是随随便便、毫不作态地称心 而道,注重日常生活和人情事理的描述,读来非常真切、 明白,又非常自然而有意味。正如一碗淡淡的清汤,上面 浮着几粒碧绿的葱花和透明的油珠。喝着,满口爽快,觉 得很有味道。 泰昌的为人正是这样的。外表近乎乱头粗服、不修边 幅的一派,说话随便,脱口而出;手脚麻利,转身极快。 工作虽繁忙,对各种社会关系都能关顾到。见面也没什么 要紧的话,更没什么激动的感情流露,给人的印象,也是 淡淡的、绵绵的、平平白白的,可是,久不见,就有点想 他。 我忽然想起薛宝钗的一句诗:“淡极始知花更艳。” 借来说他的人和文似乎都可以,我以为。 吴组缃 1987年4月25日 内容推荐 本书稿为一部随笔集。作者在长期工作中与当代文坛大家交往甚广,本稿件选取的便是与一部分文坛大家交往情况为题材的文章,有茅盾、冰心、巴金、叶圣陶、沈从文、朱光潜等。这些文章以第一手资料的形式对这些文坛前辈进行独家解读,为后来者了解这些大家提供了极有价值的历史背景素材,为读者了解这些大家、解读他们的作品提供了极有意义的参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