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书中，作者将目光聚焦到了宋朝中国福建省女性的日常生活。通过跨越阶层、在家庭内外领域追溯女性的生活经历，作者挑战了人们关于中国女性与性别角色的既定认知。她将女性置于更广阔的社会环境与性别网络中，考察理念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并关注女性在性别建构中的自身能动性。她指出，以往研究中被认为属于晚期帝制中国明清女性的自主性与机动性，实际上可以追溯到宋代。而本书对宋代女性生活经历的深入研究，将女性与其时代的重要政治、经济、社会转型联系起来，并从性别研究角度阐述了所谓的“宋元明转型”。将女性置于分析中心，并强调地方特质与日常生活，《跨越门闾》为我们提供了宋代儒学复兴的一幅崭然一新而又细致入微的图景。

中文版代序 高彦颐
鸣谢
图表目录
导论
女性与儒家思想
宋代地方史中的女性
内与外：寻找门闾之外的宋代女性
第一章 进出之门
门闾
中门
献给母亲的门额
第二章 在旅途：家外的短暂停留
出行工具
行迹
第三章 居处一方：地方社区中的女性
内事与外事
家庭经济
地方福祉
公共项目
第四章 女性与地方政府
参与地方政务
女性与官署
女性与诉讼
地方政府管理下的女性
公共领域内的性别考量
第五章 信仰：性别化的宗教空间
儒家视野中的女信徒
日常修行
宗教交流：与亲属或外人
宗教远足
佛教葬礼
第六章 归宿：女性与墓葬
墓室结构：从单室到多室
合葬：隔墙与通道
从内外到左右
一夫多妻问题
随葬品
三座南宋末年墓葬
壁画墓
结语
附录 福建宋墓发掘报告目录
参考书目
索引
译后记

也说不清事实是不是就是这样，反正在有意无意中烙
上心版的记忆，往往是经验掺入想象的混合体。我记得第
一次遇见许曼时，我和她的老师邓小南正坐在北大未名湖
岸边一块大石上聊天，身材高挑的许曼，穿着一条细花裙
子，带着微笑，引了一众女同学，不慌不忙地向我们迎面
走过来。当年的燕园西角，还未建起庞大的新楼房，我们
可以尽情地经营一种幻觉，优游地边说边走，走进了20年
代建校初期的燕京大学校园，甚至一直走到城东，在沙滩
红楼前面那条大街，找回那群呼啸而过的青年学子，一起
谱写那场将要改变历史叙事的新文化运动。
十七年后的今天，事实证明，在燕园水塔下，文雅素
净的邓老师和她的女弟子们所发动的无声革命，也许比不
上五四的慷慨激昂，但对当代中国文化的重建，有着同样
深远的启蒙意义。男女平等，是早在晚清便提出的口号。
1920年秋季，北大开始招收女生，象征了男性文人以学术
自私的科举旧时代的彻底终结。历经一系列社会运动之后
，妇女跨出家庭门槛、投身社会，已经不再受人非议。只
是在历史课本里，女性依然是缺席为多，充其量只是以受
害者的身份昙花一现，去见证封建社会的残酷。在唐宋史
的领域里，邓小南率先质疑以男性为本位的史学传统，从
发掘史料到阐释，策略性地开创了一条新路。许曼和她的
同学，都被邓老师的学养所感染，纷纷投身唐宋妇女史这
一开山事业。
邓老师早就意料到，许曼是适宜出国的人选，因为她
天性能“顺应环境”，果然如是。初来哥大报到的许曼，
说话不多，但很有主见，她师从韩明士先生读宋代社会史
，从韩文彬先生读艺术史，跟我读妇女性别史，都一丝不
苟。记得她已经修了课程，正写论文时来旁听我那门“视
觉文化与物质文化”课，总是比正式注册上课的同学还要
早到，一进门便坐到课室的后排座位上，默声少言。课上
讨论的话题，不少在后来她的论文中得到响应。心思绵密
的许曼，爬梳档案史料的能力惊人。我和系里的同事，都
巴不得她能腾出多一点的时间，来当我们的研究助理。
才华与胆识兼具的许曼，选博士论文题目时坚持要继
续她在北大念硕士时未竟的研究，从“空间”的角度去探
索宋代妇女的日常生活。为了言之有物，她把地点锁定在
福建一路。这题目的难处，不光是文献史料缺乏，更因为
过去研究者往往对理学的伦理规范过于重视，抱了先人为
主的成见，无法对妇女在实际生活中所享受的自由空间有
正确的认识。许曼从墓葬壁画、陪葬品等图像和实物材料
，结合大量零散的各类文献，清楚显示了宋代女性实际生
活和儒家理想之间的落差，也让读者认识到文献史料本质
上的局限。
这部专著的重要发现之一，就是大户人家妇女不能逾
越的“中门”，其实是一个颇有弹性的维度。同样地，儒
家伦理本身，也存在不少的松动、矛盾，在实践中给妇女
们造就了自主空间。她发现，在中门内外，都能找到不少
妇女活动的具体例证。尤其在被认为的“公众”领域，比
如交通旅游、地方事务和宗教生活，妇女都可以消极甚或
积极地参与。最耐人寻味的是，福建的墓葬形式，从南北
宋之交便开始流行夫妇合葬多室墓，和理学家所服膺的“
男女有别”理念恰好背道而驰。而朱熹对这关键性的礼仪
问题所作的权宜议论，显示了这位理学先生其实颇懂酌情
考量、顺应民俗。无论在方法上或论证上，这些都是发人
深省的。
我对宋史是外行，有幸适逢其会，见证了许曼和中国
妇女性别史学科一起茁壮成长的过程。《跨越门闾：宋代
福建女性的日常生活》一书中文版面世时，许曼已成功在
塔夫茨大学获取终身教席，也成了一子一女的母亲。祝愿
他们一家，和中国妇女史同步向前，开更香的花，结更鲜
的硕果。
哥伦比亚大学巴纳德学院
历史系教授兼系主任
高彦颐
二○一八年六月二十四日
于纽约长岛钟港湾游鱼庄

本书聚焦于宋代中国东南地区的妇女在地方社会的自主性。具体分为六个部分展开：家内外的门、女性的路途经历、女性与地方社区、女性与地方、女性与宗教、女性与葬礼。作者从物和空间的角度重构了宋代女性的生活，展现女性与社会的互动，以及女性创造和传承的文化。

2011年前后，我翻译了美国学者柏文莉教授
（Beverly Bossler）的Power ful Relations（《权力
关系》）。在翻译过程中，柏文莉教授告诉我，许曼教授
曾经将她著作前言中的一部分翻译成中文，发表在《宋史
研究通讯》上。当时，我恰好正负责编辑《宋史研究通讯
》，便赶紧找到那一期，因此记住了许曼教授的名字。后
来机缘巧合，我在中国宋史研究会第十五届年会（2012年
）和“九至十五世纪的中国”学术研讨会（2014年）上两
次见到许曼教授。
2017年3月，我从微信公众号上得知许曼教授大作
Crossing the Gate（《跨越门间》）出版，看过图书简
介后，我感觉这是一部优秀的宋代女性史研究著作。10月
份左右，许曼教授告诉我，上海古籍出版社已经将她的这
部书纳入出版计划，询问我有无兴趣承担翻译工作。感谢
许曼教授的信任，让我有机会在第一时间拜读到这部优秀
著作。
虽然我忝为译者，在本书翻译过程中，许曼教授付出
了大量心血。中本版的书名是许曼教授取的，许曼教授还
在百忙之中细致地审定了译稿，并用中文直接校订译文，
订正了初译稿中的许多错误。
初译稿是我在浙江大学人文高等研究院访学期间完成
的。特别感谢高研院的全体工作人员，他们细致周到的工
作，让我在访学期间享受到宾至如归的感觉。还有一起驻
访的来自不同高校不同学科的诸位老师们，让我真正体会
到跨学科交流的兴奋。
在浙大高研院期间，我时常想念远在他乡的内子和女
儿。没有内子的默默支持，我不可能暂时离开家心无旁骛
地在浙大高研院访学，因此，包括本书在内的其他著作的
完成，都渗透着内子浓浓的爱意和无私的奉献。
最后，特别感谢上海古籍出版社的余鸣鸿、虞桑玲两
位编辑老师，他们为本书的出版费心尽力，不辞辛苦悉心
校订译文，指出了许多疏误之处。但书中可能还会存在问
题，欢迎大家不吝指正，以便将来再版时修订。
刘云军
2017年平安夜完稿于浙大玉泉求是村公寓
2018年9月修订于河北大学宋史研究中心
2019年1月再次修订于河北大学宋史研究中心

一直以来，宋代女性史的研究主要关注闺闱生活
。本书力图超越传统框架，重构宋代女性在家庭内外
的日常生活场景。作者以福建为重点区域，通过对文
献资料的深入辨析和细致解读，对物质与图像资料的
广泛搜集和切当运用，将女性还原到广阔的活动空间
和社会网络之中。在宋代政治、经济及社会变迁的背
景氛围下，厘清了儒学理念与地方实践的关联、差异
甚至脱节，再现了性别建构中各阶层女性的能动性和
灵活性。
——北京大学历史系 邓小南
为了将宋代女性研究立基于她们所生活的物质世
界和文化实态之中，许曼选择了福建地区作个例考察
，并对当地的实证史料作了详尽的审视和解构。这些
史料不仅包括考古发现的物质材料，还包括了方志、
法律文书、墓志碑刻，以及朱熹、刘克庄等福建籍作
家的书作文字。借助这些丰富的史料，许曼得以重新
关注宋代女性参与家外世界的种种方式。
——华盛顿大学历史系 伊沛霞（Patricia B.
Ebrey）
书如其名，许曼的《跨越门闾》为我们理解中国
宋代女性史开辟了新的道路。许曼关注福建东南地区
，使她能够采取独特的地方关注，将女性置于处于变
革的中古时期中国史分析的中心。这部作品深入挖掘
了迄今为止尚未被人们开发利用的地方史料(地方志、
案牍、笔记、墓志)，以展示女性在曾被人们认为是其
活动范围的“家”以外的活跃程度。该书的第一手史
料极为丰富，包括考古发掘材料在内，它们都经过了
作者精心地翻译和讨论。总之，这本书为女性在当地
社区、政府和宗教中的活动，以及女性如何被送入来
世提供了一幅崭新的图景。
——斯坦福大学 艾朗诺（Ronald Egan）
在《跨越门闾》一书中，许曼教授挖掘了大量题
材各异的史料，向我们展示了宋朝女性生活的多重维
度。她以福建省为重点，展现了女性作为旅行者、作
家、家庭管理者、诉讼当事人以及宗教从业者的活动
。她还创新性地考察了墓葬的物质文化，来探索墓葬
习俗的性别维度。这一广泛的研究，为我们了解宋朝
女性生活带来了许多崭新而可喜的信息。
——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教授 柏文莉
（Beverly Bossler）
这部专著的重要发现之一，就是大户人家妇女不
能逾越的“中门”，其实是一个颇有弹性的维度。同
样地，儒家伦理本身，也存在不少的松动、矛盾，在
实践中给妇女们造就了自主空间。
——哥伦比亚大学巴纳德学院历史系 高彦颐
（Dorothy Ko）

“家”——也称作房屋、住宅、家庭，是宋代女性在其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地方和别无选择的场所。它是女性的出生地和日常居住地，在她们的一生中，女性对它的解读五花八门。作为一种建筑结构，“家”是由墙、门、门槛，功能多样的房间、家具、日常用品等组成的。在女性的社会化过程中，这种物质设备的文化内涵被内化，并塑造了她们的生活习惯。作为一个社会组织，“家”由家庭组成，在这个家庭中，女性履行角色任务，积聚身份和权力，建立社交网络，同时经历着限制和保护。宋朝的“家”，既是房屋，亦为家族，从来没有以一个孤立单元的形式存在过：一所房子被周围的邻居包围着；一个家庭是纵向世系的延续，同时也与居住在其他地方的族亲和姻亲有着横向联系。因此，“家”是一个复杂的概念，对生活其中的女性而言有多重含义。它的社会内涵，如家庭、住宅、血统和亲属关系，都体现在一个物理实体——房子里，房子实际上是家庭生活的物质外壳。
正如桑德·乔丹（Jordan Sand）所解释的那样，一所房子是“一个地方，一个家庭的庇护所，一个社区的界限和焦点”，同时也是“一个物品，一个人类制造的产物，一个居住者生命的物质延伸”。它也是一种强有力的社会化工具。用白馥兰（Francesca Bray）的话来说，在明清中国，建筑空间“本身成为一个文本，将主流的儒家社会价值与大众的观念交织成一个强有力又有灵活性的结构”。她把中国人的“家”视为一个有围墙的领域，或者说“房子周围的墙把内部和外部世界分隔开来”。Ⅲ在这样的闭居环境中，包括供桌、炉灶和卧室在内的各种各样的房屋构件，都打上父权制的印记，并将女性定义为男性的附属。然而，“家”并不仅仅是这些拥有不同功能的稳定结构的组合。“家”中人、物和信息的流动依赖于一个可动的建筑部件——门。除了白馥兰简要提到的“沟通家庭和外部世界之间”的门，家庭中的多扇门对于成员从一个位置移动到另一个位置至关重要。位于“家”内的或者处于“家”和外部空间之间的门，意味着机动性和流动性。因为在家庭角色上有着不同的分工，女性必然以一种与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男性截然不同的方式来体验“门”。竖立在主入口并分散在房子各处的一扇扇的门，提供给女性身体走出去的出口，她们越过房子的界限，构建不受闺闱限制的广阔空间。笔者赞同文化历史学家对房子的看法，将“家”的门视为特殊的“地点”“物件”以及“文本”。在本章中，笔者探讨了这些门是如何与女性的日常生活联系起来的，审视女性和男性居民在房屋中如何移动，并根据宋代儒家思想阐释门县如何被性别化的。
门闾
在传统中国的房屋建筑中，一堵墙，加上一扇门，便构成了一个隔离物，用以定义“家”的范围。门不仅是把家与外界分隔开的物质界限的一部分，在这个限定的范围内，它也是一个特殊的突破点。与一堵固定的墙相比，一扇门可以被打开和关闭。因此，它成为连接内外空间的重要通道，使人与物在内外之间流动。在宋代类书《古今合璧事类备要》中，对“门”有这样的理解：“夫门之设，所以限内外，通往来，畿出入，而时启闭者也。”学者对传统中国“门”的研究，揭示了其“隔离”与“联系”的双重功能。正如历史学研究者刘增贵所言：“家门既是家族与社会的分界，也是二者的接触点。”因此，“家”的外部空间通常被描述为“门外”。这个词在宋代文本中的存在也意味着，宋人意识到“门”在内部的“家”与外部社会相互作用间的重要性。因此，门是所有房屋建筑中第一个重要的结构，我们可以通过它来研究“家”是如何被性别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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