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禧三年(1207年)10月3日这天,南宋词人辛弃疾走完了他生命的最后一程,临终之时,嘴里还在喊着:“杀贼!杀贼!”回首他的一生,从青葱的少年到沧桑的中年再到满面尘霜的暮年,他都没能实现金戈铁马、沙场点兵的梦想。高高庙堂上,栖居着他的理想,而这栖息寄居之地,终究不是他的归宿。梦想丰腴,现实寒瘦。繁华褪尽,一切不过是虚无缥缈的烟云,一吹便散。
虽然被流年辜负,他历经了失败、打压、挫折、寂寞、痛楚, 但他的身上具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敢于在沧桑的尘世中一如既往, 不改初心。就如同那柄日日擦洗,一直明光可鉴、寒气逼人的宝剑, 随时等待着出鞘的那一刻。
辛弃疾(1140-1207),原字坦夫,改字幼安,别号稼轩。他生于金宋乱世之中,年少时就加入抗金义军,甚至不惜千里追击,
手刃叛徒。归宋后,他一心抗战,力主收复中原,并献上良策,随时准备马革裹尸而还,但因为与当政派政见不合,屡次遭到调任、弹劾,最终退隐山居,作词抒怀。他的词以豪放为主,风格沉雄豪迈又不乏细腻柔媚之处,题材广阔又善化用典故,既有家国大爱,
又有儿女情长;既有豪情万丈,又有柔肠百结;既有凌云之志,又有生活意趣。他以武起身,却终成文业,与苏轼并称“苏辛”,被誉为“词中之龙”。
世人皆知词分婉约与豪放两派,李清照与辛弃疾分别站在两座山的巅峰。才情、爱情、忧情是李清照的三个标签,才情绚烂了她的整个花季,爱情是她最经典的传奇,忧情氤氲了她整部《漱玉词》,
故而,女儿家的姿态临水照影,婉约得让人销魂。而辛弃疾在词的分水岭,亦绽出了令人惊叹的璀璨光芒。泼墨挥洒,白纸落字,不消几笔,便能道尽胸中况味。家国之恨,壮志难酬,失意平生,几乎占满了方形的纸张。悲中带壮,壮中又含泪,如一朵铿锵的玫瑰,
又似沙漠中的一株仙人掌,豪放得让人鼓掌也让人惋惜。
本书在参考大量史料的基础上,再现了辛弃疾传奇的一生,并结合其不同时期的经历,对其词进行了情感化的解读。他的人生从来不是无疾而终的逗号,那衔着理想盘旋而飞的执着,那旷迈与细腻并存的稼轩词,已然成为惊艳了尘世的感叹号。千年之后的今天,
史书中的南宋那一页已经泛黄,而辛弃疾词中的字句,却变得越来越清晰。
匆匆过客,过眼云烟
人生不过百年,人类在哀怜蜉蝣“朝生暮死”的同时,自己又何尝不是造物主的一只“蜉蝣”。而对辛弃疾这只“蜉蝣”来说,令他慌乱的并非是时间的仓促与残酷,而是两鬓尽白,却依然两手空空,而立之年也无从获取他要的精彩。
人生如梦,而他偏偏认了真。
这一次又要上路时,他深感自己累了,也老了。辗转途中, 江山胜迹涌入眼帘,敏感的词人总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无从说起。郁结在心间的愁绪,如滴了水的字画,渐渐晕染开来。
过眼溪山,怪都似、旧时曾识。还记得、梦中行遍,江南江北。佳处径须携杖去,能消几两平生屐。笑尘劳、三十九年非,长为客。
吴楚地,东南坼。英雄事,曹刘敌。被西风吹尽,了无尘迹。楼观才成人已去,旌旗未卷头先白。叹人间、哀乐转相寻,今犹昔。
——《满江红江行,简杨济翁韵、周显先》
辛弃疾自南归之初任江阴军通判,至今日出任湖北转运使,
曾漫游吴楚,行踪遍及大江南北。此时客船逆流而上,溪流山峦、碧桐翠竹都似旧时相识。一地的山水与人的缘分,就是这般奇妙,本以为阔别的风景会如一件过时的衣服,折叠得整整齐齐,沉沉地压在衣柜底层,永远不会再拿出穿在身上,虽没有被遗弃,却也不会再被想起。但是,当你搬家收拾房间,发现压在箱底的衣服时,它散出的幽幽的樟脑香,连带着或轻或重的记忆,会轻易地将你卷入往事的旋涡。
仕宦无常,细细算来告别此间山水已达十年之久,曾经旧相识的风景,晕染上一层樟脑香后,迷迷蒙蒙地又好似旧梦重现,
真也好假也罢,都漫漶模糊,纵然还曾记得,却也记不真切。易安居士曾云:“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这用在辛弃疾身上最为适宜,原本该是熟悉至极的景物,今日看在眼中却反而似是而非,让人不敢确信。
江南,是南宋偏安之地,渔舸画船、碧波浩渺、悠云凝碧,
自然是风光旖旎,天上人间;而江北,却已大片沦亡,被金人强行掌控,纵然是天高云淡、一马平川,却已成未曾痊愈的伤疤。辛弃疾自北而来,流离南方,从青葱的少年到沧桑的中年,中间横亘的是比海阔、比天高的时光与悲愤。时光荏苒,往事如烟,
屹立于天地之间,却恍惚如梦。
命运给予辛弃疾的挫折并非一次两次,前一波浪潮还未平息,另一波浪头又涌起,在日复一日的挣扎中,他也渐渐失去了挣扎的欲望和勇气。
哀莫大于心死,辛弃疾累了,也倦了。半生奔走,仍不过是人间匆匆过客,无从获取,也无从留下,不由得让人叹一声:命运弄人。南唐后主李煜说:“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梦中的李煜,可回江南,可坐龙椅,可拥娥皇入怀,但哪里有不醒的梦呢?醒来之后,他仍被囚禁在小院里,那无限山河,也只能存在于想象中。辛弃疾也是在醒来时,清楚地明了,三十九年尘与土,不过是些过眼烟云罢了。
所谓过客,自是生不曾带来,死亦不会带走,白白于世间走一遭罢了。其实仔细想想,世间万物又何尝不是这般呢?他想到了三国时那段纵横叱咤的风云岁月。当年刘备与曹操煮酒论英雄,曹操有言:“尽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而堪与曹刘争胜的当属立足东南、北拒强敌的孙权。吴楚之地,山川形胜,好似日月乾坤都尽来漂浮,钟灵毓秀,人杰地灵,自然有英雄横空出世,形成三国鼎立的局面。
然而无限江山如画,不过一眨眼的工夫,这煊赫风光便被西风吹尽,灰飞烟灭,只留下旧日楼台与后人评说。辛弃疾想前事,究往来,也只能徒然长叹,所有光彩夺目的过往,占尽风流,最终都不过化作前经旧史或浓墨重彩或轻描淡写的一笔,实在无从值得骄傲。
在历史的演进中,个人的失意终归太过渺小,而辛弃疾依旧借着古事,倾倒他的悲伤与忧愤。当年吴国基业始成,孙权就匆匆离开了人世,同样,几十年来,空在这吴楚大地上虚度光阴, 北伐之愿遥遥无期,自己却已经熬白了头发,着实可叹。
有哲人曾说,生与死之间的距离是固定的,而我们大可把两点之间的距离用曲线走得更精彩。人生哀乐原本就是循环往复,古今相继,半点儿也不由人,纵然是想留下些许在世间走过的痕迹,
任凭是生与死之间的曲线再华丽,终究都是人间一缕尘埃罢了。
参透了世间无常的道理,如若辛弃疾真的放下,倒也不至于太过痛苦。只是在心灰意冷间,他仍是斩不断仕途之念,这一场关于梦想的歧路,是人生交给他的修行,他当真是走到天黑,也要走下去的。
然而,如今的辛弃疾已不似青年时,脚步虽不曾后退,却走得蹒跚、犹豫。徘徊从未出现在他的字典中,或许是年岁渐长, 也或许是路上的风沙太大,他渐渐地失却了定力,热血壮志慢慢由浓转淡。
习惯了朝廷一道圣旨就告别此地,去另一地上任,也习惯了路上的奔波,也试着以平和的心态与万事相对,不再妄想摘取够不到的星辰。但在路上遇到故人时,满心的惆怅与彷徨,还是找到了倾诉的出口。
……
本书在参考大量史料的基础上,再现了辛弃疾传奇的一生,并结合其不同时期的经历,对其词进行了情感化的解读。他的人生从来不是无疾而终的逗号,那衔着理想盘旋而飞的执着,那旷迈与细腻并存的稼轩词,已然成为惊艳了尘世的感叹号。千年之后的今天,
史书中的南宋那一页已经泛黄,而辛弃疾词中的字句,却变得越来越清晰。
本书是以时间为线索, 以词传的角度评述、解读一代词人辛弃疾的词与人生。将枯燥无味的“作者生平”“词作赏析”等传统内容, 化成生动的故事, 以优美的细节描述, 在其气吞山河的作品中追寻其人生轨迹, 表现出他的铁血豪情, 使每位读者都能体会到词作之美, 词人之风范, 为读者欣赏和研究辛弃疾的词作提供了很大的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