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琳·尼曼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时候我才5岁。我们这些
瑞典的孩子很快就习以为常了，世界到处都在打仗，
几乎觉得当时的状况很自然。当年我们自己的国家避
免了战争显得很有保障，这一点我们也认为天经地义
，我们一直听到这样的话：嗨呀，嗨呀，你们用不着
害怕，战争不会打到瑞典。听起来有些不可想象，但
是我们确实认为可以独善其身。
我妈妈搞剪报并把它们贴在《林格伦二战日记》
上我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反倒认为那是大人应该做的
。现在我才认识到，她是多么不同寻常，一位32岁仅
受过秘书教育、没有任何从政经验的普通妈妈，全神
贯注地收集欧洲和世界的各种资料，在6年之长的二
战岁月里坚持剪报并加以评论。她写的笔迹优美、流
畅的日记不需要任何修改就可直接成文章。
萨利空出版社之所以愿意出版《林格伦二战日记
》，是因为这些日记精准地描写了二战时期斯德哥尔
摩一个家庭的日常生活，生动表达了普通人面对每天
早上读报看到的危险而产生的绝望情绪。当时人们通
过读报获得各种新闻，没有电视，有广播，但不是直
播，而是通过驻外记者和电台播音员播送瑞典新闻社
的电讯稿。
然而二战第二年阿斯特丽德又多了一个信息资源
。她在战时秘密通信检察科找到一份工作，这个部门
审查军队和私人的海内外通信。信被打开和阅读，目
的是找出并记下军事要地和其他国防秘密。整个工作
都是秘密进行，我们小孩子不得打听她每天晚上工作
到深夜都干了什么。但是这种秘密工作并没有妨碍她
在自己的日记里抄录和引用那些有趣的信的内容，从
而使人们得以了解被占领国家的情况。
这些二战日记展示了阿斯特丽德·林格伦创作生
涯的另一面。尽管当时她还没有成为作家，也没有这
方面的计划。然而在这个内心深受折磨的时期，也就
是在1941年冬季某个时候，她开始自由自在地讲泼辣
、风趣的长袜子皮皮的故事。起初给我当睡前故事讲
，后来不论什么时候都讲，听的孩子也不断增加，有
她自己的孩子，也有别人家的，大家越来越爱听。
1944年年初，她把几个故事写成一本书。她最早把该
书稿寄给伯尼尔出版公司，但被退了回来，1945年这
本书由拉本＆舍格伦出版公司出版。现在想起来真让
人有点儿害怕，如果不是这个结果，这个世界就永远
没有长袜子皮皮了，这个时期的阿斯特丽德·林格伦
根本没有意识到一个伟大儿童书籍作家的生涯在等待
着她。
她，还有我们，不可能知道已经时来运转！完全
没有意识到誉满全球的时代正向她走来。我想，如果
她当时看到这种风光，肯定会吓坏的。到了晚年，各
种荣誉变成了现实，她眼睛不好，自己无法阅读千千
万万封感谢信，比如有的信里说她的某一部作品改变
了自己一生，特别感动人。我只得为她高声读信，她
抬起头，用几乎颤抖的声音说：“你不觉得太神奇了
吗？”“对对，”我说，“我也这样认为。太神奇了
！”

正文

1939年9月1日
啊！今天，战争开始了。没有人相信这是真的。昨天下午，艾尔莎·古兰德尔和我坐在瓦萨公园里，孩子们在周围跑来跑去玩，我们怀着极大的善心诅咒希特勒。一致认为战争或许打不起来——而今天，战争真的爆发了！德国人今天清晨炮击了几个波兰城市，从各个方向入侵波兰。我一直没有储备什么东西，但是今天我买了一点儿可可豆、一点儿茶叶、一点儿肥皂和一些其他东西。
可怕的压抑气氛笼罩着一切、笼罩着大家。电台定时播报战争新闻。很多人被征召入伍。国家颁布法令，禁止开私家车。请上帝拯救我们这个深受疯狂蹂躏的可怜星球吧！
9月2日
枯燥、乏味的一天！我读战争公告，确信斯图列将被征召入伍，但总算幸运，没有轮到他。不过很多其他人今天被征召，明天就将离乡背井。到处弥漫着“加强战备的紧张气氛”。囤积现象的严重难以想象，如果报上说的是真的。特别是咖啡、肥皂、洗涤液和各种作料大家买得最多。我们被告知，这个国家1年3个月内有糖供应，但是如果大家不停止囤积的话，还是会紧缺的。今天食品店连一公斤糖也买不到（不过后来又有了）。我去定点咖啡店买规定的1/4公斤咖啡时，门上贴了告示：“关门。今天咖啡已售完。”
今天是儿童节，可这是一个怎么样的儿童节啊！下午我带着卡琳去公园玩，正好看到1898年出生的男人将被征召入伍的公告（斯图列生于1898年）。卡琳坐过山车的时候，我想仔细看看报纸，但是无法做到，我坐在那里哽咽着。
人们的表情与平时差不多，只是有些阴郁。人们到处都在互相谈论战争，彼此不认识的人也如此。
9月3日
阳光灿烂，温暖而美丽，地球可以成为生存的舒适之地。今天11点钟英国向德国宣战，法国也采取了同样的行动，但是我不知道是几点钟。德国接到了英国的最后通牒，必须在11点钟以前宣布准备从波兰撤军并进行谈判，入侵波兰的事可以既往不咎。11点钟的时候没有得到对最后通牒的答复，英国首相张伯伦在星期日中午发布了对英国民众的讲话，“很快本国与德国交战”。
“由唯一的一个人的肩膀承担责任”，张伯伦在英国议会这样说。历史对阿道夫·希特勒的审判肯定是无情的——如果现在导致一场新的世界大战。很多人确信，白种人和文明将会崩溃，这是最显而易见的事情。
直到这个时候各国政府还在争来争去，到底是谁的责任。德国说波兰首先发动了进攻，波兰人在英、法保护下肆意妄为。但是在瑞典，我们一致认为是希特勒想发动战争，没有与此不同的观点，至少是希特勒为了顾全面子不惜发动战争。张伯伦为了维护和平已经尽了最大努力，这是应当肯定的；在慕尼黑为了这个原因他屈服了。希特勒这次要求得到“波兰走廊”，但是他的真正野心是统治整个世界。意大利和俄国会采取什么立场呢？根据波兰的统计，战争开始的最初两天波兰就有1500人死亡。
9月4日
安娜一玛丽昨天晚上在我家里，我们从来没有过如此阴郁的“聚会”。我们竭力想避开战争这个话题，但是无法做到。
英国一艘载有1400人的大邮轮被德国人的鱼雷击沉，德国人否认与此事有关，说邮轮肯定碰上了一颗水雷。但是英国人不可能在苏格兰西北部布置水雷。我相信所有乘客都得救了（其实有60人遇难，也可能多达128人？），其中参加营救的有温纳格伦，他满载石油的大型油轮正航行在南克罗斯。此前他因疯狂囤积石油遭到报纸怒骂。
英国人对德国进行轰炸，但是投下的不是炸弹，而是传单。传单说，英国人民不想跟德国人民打仗，只是跟纳粹政权打仗。英国人衷心希望德国发生革命。此举激怒了希特勒，他建立感化院，把偷听外国电台的人关进去，甚至把向其他公民传播外国电台消息的人处死。
一架国籍不明的飞机投下的一枚炸弹落在平静的小小丹麦的埃斯比约，一栋房子被炸毁，两个人被炸死，其中一人是妇女。
斯德哥尔摩的公共汽车从明天起开始限行。私家汽车限行以后我们的街道已经显得荒凉、空旷。
今天我小小的储存仓库从厨房的一个角落转移到了阁楼上。储存的东西有：2公斤砂糖，1公斤方糖，3公斤煮粥用的大米，1公斤土豆粉，1.5公斤各种罐装咖啡，2公斤洗衣粉，2包茴香，3块肥皂，2包茶叶和一些作料。我想再慢慢地购置一些东西，因为物价很快就会上涨。卡琳昨天躺到床上以后喊着要喝水。“我们无论如何没必要节约水吧。”她以为战争打起来以后，我们靠喝水和饮料就能活着。（P18-21）

阿斯特丽德·林格伦著的《林格伦二战日记(1939-1945)》是作者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1939-1945）的日记集，包含大量图片信息。作为一个母亲、妻子、信件检查员和一个关心世界形势的职业女性，她的日记中记录了很多战争期间人们的日常生活，焦虑恐慌的情绪，耳闻目睹的一些国际大事，和不为人知的一些小人物的生活状态，其中他还提出了自己对世界局势的很多看法。她文笔幽默，可读性强，这是我们了解二战期间瑞典人和欧洲人生活状态的一面镜子，有很高的史料研究价值。

夏诗婷·埃克曼
阳光灿烂，温暖而美丽，地球可以成为生存的舒
适之地。
这是1939年9月3日阿斯特丽德·林格伦写的。她
接着写道：今天11点钟英国对德国宣战，法国也采取
了同样的行动，具体是几点钟我不知道。她完全不愿
意猜想，因为此时此刻一切都要准确无误。当德国9
月1日入侵波兰的时候，她决心在日记中记录战事的
进展情况。她可能以为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但是
直到1946年新年前夕她的二战日记才停笔。开始动笔
的前一天，她和自己的一位女友坐在瓦萨公园责怪希
特勒，但是不相信战争真的会打起来。但是第二天战
争变成了现实。她开始储备肥皂、面包和黄油。但是
她的日记有更大的承载量，远远超出家庭生活范畴。
战争日记都是参谋部和前线军队里的人写的。作
战指挥地图、战斗故事和哨所观察构成将来书写历史
的根据。想起来让人惊奇的是，一位32岁、两个孩子
的妈妈和办公室秘书竟严肃认真地担当起同样的任务
。但最初的想法仅仅是聊以自慰和想记住所发生的事
情。
她不是作家，起码她还没有出版过一本书。使她
蜚声文坛的《长袜子皮皮》一书还没有问世。然而她
在写二战日记的过程中已经是一位真正的作家。她有
这种抱负、钢铁般的毅力和决心。最重要的是，她已
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语言风格。这些日记行文活泼自
然，充满悲剧、恐怖的报道中不乏幽默特征。她讲“
可爱的小希特勒”大概为了消除恐瞑和威胁。1941年
圣诞节第二天她写道，日本人“在太平洋肆无忌惮”
。除此以外“他们通过哥特运河扬长而去”等都是开
战争的玩笑。在战争年代这类用语很普遍，我自己从
童年时代起就记住了它们。我们克里斯蒂娜霍尔曼的
那位卖自行车的竖起一大块广告牌，人们在广告词中
能隐约发现下面的字样：
希特勒射杀格林。
（原文的大意是，大家都可以来此处清洗自行车
。但是去掉里边一些字母就成了前面那句话。——译
者注）
阿斯特丽德·林格伦在日记里写道：“很可惜，
没有人射杀希特勒。”人们用诙谐的手段进行反战。
“哎呀，怎么这么没记性，乌勒死了我怎么还穿红裤
子。”当她忘记写一件重要事件的时候，就引用一位
斯莫兰女仆常说的这句话。战争的严肃性要求仔细和
勤勉，但是丝毫看不出她失去了幽默感。她的心从来
没有离开过斯莫兰，即使她住在阿特拉斯区的火山大
街12号和后来她的家搬到她度过余生的达拉大街46号
也没有。
不过她仍然使用一种纯正、准确的语言描写这些
年欧洲发生的各种可怕的事情。1943年1月她在日记
上粘贴了一张带有格林讲话的剪报并对此加以评论：
想想看，多么厚颜无耻，他竟然对饱受痛苦折磨
的德国人民说，“过去10年表明，我们的世界观蕴含
多么大的力量，它给我们带来多么美好的福祉”。我
不知道德国人民听了以后有何心情，面对国家社会主
义的这些“福祉”有何感想。一场毁灭性战争葬送了
最美好的年华，招致几乎所有其他民族方面的仇恨、
憎恶，给手无寸铁的人民带来苦难和恐惧，特别是对
年轻人，对被占领国家的人民造成身心的残害，建立
告密系统，破坏家庭生活，毁掉宗教，对久病不治和
失意者进行“安乐死”，贬低爱情带来的纯洁生育，
封锁来自世界其他地区的所有消息——如果不是假消
息的话——在不久的将来整个德国人民将会全面毁灭
。除非有越来越多的德国人认识到，他们被自己的元
首和其他领导人彻底欺骗了。
这些话不仅是对独裁者暴行的谴责，也是她整个
一生文化观的最好写照。尽管这里描写的是文化观的
负面。
……
但是不管怎么说，1945年5月和平还是降临了，
此时她意识到，要重新阅读丘吉尔青年时代的书。对
于两颗原子弹落在长崎和广岛的事她什么也没写。我
不知道她的女儿卡琳知不知道原子弹为何物。我自己
问我的妈妈，她举着一个装着糖的替代品的木头盒子
，把里边的小颗粒倒出来。“这是一个很小的炸弹，
”她说，“但是里边的这些小原子足以炸毁整个世界
。”
1945年新年前夕，阿斯特丽德·林格伦用下面这
些话结束了自己的二战日记：
1945年有两件大事。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和
平和原子弹。我不知道将来人们如何评价原子弹，它
标志着人类生存的一个全新时代还是相反。和平的保
障很脆弱。原子弹给人类生存投下了阴影。
有一件事我在阅读这部日记集时经常想，如果由
一位男人写会变成什么样子？抢滩登陆、占领桥头堡
、地毯式轰炸大城市——这一切必定伴随着无尽的和
平谈判和无法达成的协议。战争开始的第一天囤积肥
皂、可可粉等能写入日记吗？啊，可能吧——但是会
像我爸爸那样，在日记里对战争进行最强烈的谴责。
但是小卡琳在战争期间的恐惧呢？只要她的妈妈
离开家一两个小时，她就吓得要死，男人的日记会写
这些吗？
儿童，还有男人自己、那些在战争中挨饿和被杀
死的人，他们在男人的日记里会占有多大篇幅？男人
和女人的结构可能不同。在阿斯特丽德·林格伦身上
这两个方面齐备并有

阿斯特丽德·林格伦著的《林格伦二战日记(1939-1945)》讲述了1939年9月1日，德国入侵波兰的时候，林格伦决心在日记中记录战事的进展。她以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没想到1946年新年她才搁笔。
写日记的前一天，她还和朋友坐在瓦萨公园抱怨希特勒，不相信战争真的会打起来，但是第二天战争，变成了现实。她开始储备肥皂、面包和黄油……
她日记的承载量，远远超出了家庭生活的范畴………
战争日记一般由参谋部和前线军队里的人来写，作战指挥地图、战斗故事和哨所观察构成将来书写历史的根据。让人惊奇的是，32岁的林格伦，这位两个孩子的妈妈，办公室秘书竞严肃认真地承担起同样的任务。不过，她最初的想法仅仅是想记住所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