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好小说的诞生，并非妙手偶得之，而是需要写作者扎扎实实、全方位的艺术素养和思考力，包括作家的艺术品位、审美趣味、叙事能力，以及担当现实的勇气、观察事物的立场和眼光，这对作家来说是难度，对小说来说是高度。
林霆主编的《2018年短篇小说选粹(北岳中国文学年选)》精选了2018年度发表在国内文学期刊的优秀的多部短篇小说。分别为莫言的《等待莫西》、麦加的《双黄蛋》、徐则臣的《兄弟》、叶兆言的《布影寒流》等。这些短篇小说题材涉及广泛，内容有深度，无论从思想性、艺术性，还是可读性来讲都极具代表性。

林霆，天津师范大学副教授，文学博士，中国小说学会副秘书长。主要从事当代小说评论与文学史研究。编著作品有《2010年度短篇小说精选》《2013年短篇小说选粹》《2014年短篇小说选粹》。

天的子/周李立
听一个未亡人讲述/裘山山
等待摩西/莫言
布影寒流/叶兆言
平板玻璃/王手
天上的后窗口/秦岭
兄弟/徐则臣
女儿/双雪涛
中年妇女恋爱史/张楚
赵日天终于逮到鸡了/陈应松
双黄蛋/麦家
春秋/阿袁
香蜜湖漏了/邓一光
朱三小姐的一生/任晓雯
动物园/孙睿

短篇小说不是长篇小说的下脚料，而是作家们用心在
经营的一个独特文体，它在主题的包容力、丰富性和写法
的多样化、成熟度上，都有其自身的特点。在短小的篇幅
、有限的字数中，短篇小说可以包容人的一辈子，也可以
回顾中国某个特殊历史时期，并对当下的社会现实，给予
有见地的思考和关注。2018年度的短篇小说从题材方向上
，大致可以分为写人生、写现实和写历史。在每一个类别
中，小说在延续传统的同时，也有新意和创意在，一定程
度上体现着中国短篇小说创作的某些新变。
在写人生的作品中，可以发现写中年、写女性、写悲
剧的特点非常突出，而且出现了以短篇小说的容量，写尽
人的一生的作品，平凡人生同样可以被演绎为艺术品。张
楚的《中年妇女恋爱史》是此类小说的优秀代表。用几段
恋爱婚姻经历，来书写人的一生，似乎并不是什么不得了
的构思，但是这篇小说的美妙在于，作者丝毫不掌控、不
评判人物，尽管女主人公有一种非如此不可的劲头，她在
每一次人生关头的选择都难说是理性的，有时还略显轻浮
，作家却给予人物最大程度的理解。就像法国作家福楼拜
笔下那个包法利夫人一样，主人公茉莉是一个从镇里考到
县城的乡下姑娘，第一次出场时穿着“细腰桃红假羊绒大
衣”，这“假羊绒”一词，不动声色地暗示了她的经济处
境和不甘于这处境的心态。小说就是在这样的外部观察中
去书写人物的命运，对于她的心理不着笔墨，但却从她一
次次令人惊异的人生转向中，品味出她内心的欲念和盼望
。没有任何操控，也没有丝毫的评价，但一个看似虚荣肤
浅、自作自受的女性，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作者看待
县城小人物的态度，和他仰望星辰时的姿态和感受是一样
的——理解我们所不能理解的，这是文学对人性最伟大的
敬意。
如果说“中年妇女”的痛苦是隐然未现、无声无息的
，那么任晓雯的《朱三小姐的一生》中的朱三小姐，她的
苦痛是浓墨重彩、明目张胆的。“中年妇女”是生活化的
小说人物，而“朱三小姐”是地地道道的戏剧人物。两种
不同的写法，一样的悲剧人生。朱三小姐一生命运多舛，
她的痛苦也见证着世人的冷漠和人性的刻毒，这样的写法
延续着任晓雯近几年来短篇小说创作的风格。稍显不同的
是，在朱三小姐的小姐妹身上，犹有残存的关爱和亲情，
这给人性的阴冷添了几许温暖，也使人物的性格内涵更加
丰富和复杂。
像是给这两部以女性为主体的作品做一个补充，孙睿
的《动物园》写的是一个男孩子成长到男人的经历，其中
充斥着暗恋、打架、劈腿、结婚、生子。由这些情感故事
所构成的世界里，激情在暗淡，真诚在衰减，弥漫着暮气
和无奈。同时，“动物园”作为人物全部的痛楚与欢乐、
成长与衰老的见证，贯穿于作品始终，氤氲着怀旧和感伤
的气息，引而不发的悲剧感也由此而生。
除了这几部完整呈现人物命运的小说外，还有一些作
品是以极小的切口进入故事，从中却能窥见人物生活中最
重要的时刻。如裘山山的《听一个未亡人讲述》中，一个
女人从情人妻子的讲述中，得以了解情人晚年的生活，并
在这过程中，不断地回忆起逝去的如烟往事，完美情人的
真相也一步步被残酷地揭示出来。裘山山解剖刀般尖锐的
笔力，让这场婚外情不留下最后一丝温情，也是残酷至极
；阿袁的《春秋》与这篇小说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叙述
风格上更加曲致文雅，但对于中年人的婚姻生活和婚外出
轨也是不留最后一点浪漫的遐想。中国人靠什么拯救婚姻
，拯救爱情？这两部小说给出的答案是极为悲观的，中年
人的精神危机似乎已经走到了绝境，小说也因此还原了当
下中国人乏善可陈的婚姻质量和情感厚度。
无论是完整呈现人物一生，还是从小切口进入事件去
展现表象背后的真相，这类写人生的作品，都把情感的不
可靠、人心的不可测，以及人生的悲剧性、苍凉感，作为
小说最重要的表达诉求，此正体现着作家观察、思考人生
的角度日益深化、犀利，同时也是文学作品成熟度的标志
。
在写现实题材的小说中，本年度短篇小说透过小事件
来描写正在飞速变化中的中国现实与世道人心，精准把握
住中国在现代化、城市化的进程中，城市人和农村人各自
的生存境遇、精神状态，以及他们在社会巨变中的持守和
挣扎，最终在人的行为和心理中，去思考城乡关系问题，
农村中物质与精神、现代化与传统的关系等重要命题。无
论是写农村还是写城市，此类作品是对当下中国现实的文
学记录，也是留给后代的一份中国人的精神档案。
当下写农村的小说一般有两个叙述维度，一是从城市
的眼光看待农村以及城乡关系，叙述者往往对农民持有悲
悯的情怀，对农村凋敝的刻画入木三分，然而心痛之余却
万般无奈；、二是立足农村，从农村的角度去思考、回应
农民所面临的生存困境与文化难局。面对发展中的农村变
局和困境，叙述者的态度更加乐观，希望能从文化传统中
找到从困局中突围的路径。
取第一种叙述维度的小说，其价值立场并非城市的立
场，而是以城市知识分子的眼光，去考量当下中国日益尖
锐对立的城乡关系，对农民的处境给予深切的理解和同情
。如陈应松的《赵日天终于逮到鸡了》，小说写了一群城
里人热闹喧天的乡下游，他们抓土鸡的热情把农人寻找孩
子的请托，遮盖得严严实实。小说在浮华的城市与凋敝的
乡村的对比中，展现着城市化进程中的城乡关系和人心的
寒凉；取第二种叙述维度的小说有秦岭的《天上的后窗口
》。小说从农村的视角来写农村，重心是讨论经济发展与
乡土传统之间的关系。小说表现了物质生活的改善，给农
民们带来的忘乎所以的解放感，以及他们如何经历了从抛
弃传统到对传统回归的过程。秦岭似乎在这里提示我们，
有关农村、农民的拯救永远不会来自城市，也不会来自其
他外来的文化，而只能来自本乡本土。这一态度，在全球
化和城市化进程中的中国，显得稀少而珍贵。
城市题材小说的书写对象大致分为两类，一是城市底
层人群，二是城市中产阶层。在对底层人群的书写中，可
以看到作家们特别关注了城市中的外来务工人员，代表作
品是徐则臣的《兄弟》。徐则臣在近年的短篇小说创作中
，一直将北京的外来务工人员作为描写主体，他既不回避
人物所经历的粗鄙、窘迫的物质生活，又不让他们陷入没
有精神、如同行尸走肉的泥淖中，而是让物质层面的残酷
挤压与心灵的超拔、精神的盼望相碰撞，营造出颇具诗性
品格的优秀作品。在今年的《兄弟》中，他再次书写了一
个充满荒诞感的故事。一个来自农村的年轻人，着魔一般
认定繁华的北京城里有自己的兄弟，这一想象让他与北京
建立了既亲切又虚拟的关系。然而背后的现实是，北京从
来都不需要他们。小说最后，有关部门遣散了城乡接合部
的外来务工人员，临时居所也被铲除。因为这期盼如此美
好而毫无根由，小说的绝望感就更加彻底而让人心酸。
在今年描写城市题材的作品中，比较多地出现了对城
市中产阶层的精神伤痛的关注，如邓一光的《香蜜湖漏了
》围绕香蜜湖沧海桑田的变化，写了一代人在改革开放的
洪流中的奋斗与挣扎。小说人物心态独异、玩世不恭，颇
具现代感；周李立的《天的子》则在哀而不伤的轻松氛围
中，将关注点聚焦于将儿女送到国外的城市老人。主人公
在现实中扮演皇帝，生活中却成了“寡人”，定居美国的
儿子也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新世纪的出国大潮，制造了
一大批生活在中国的孤独老人，他们面对无法适应的外国
，没有亲人的中国，过着无所适从、自欺欺人的生活。可
以说，关于这代人的生活和情感状态，这部小说可以为未
来提供时代的记忆。值得注意的是，在今年城市题材的作
品中，出现了意义指向不甚清晰的小说，如双雪涛的《女
儿》就带有明显的文本实验和现代主义特征，具有多种阐
释可能。它将现实中发生的事情，与在小说中书写的故事
互相穿插，写得离奇古怪且没有明确的结局。小说似乎是
为那些不相信真情、不相信意义的人寻找确信和意义。这
样的小说，可以看作是一种“现代现实主义”的尝试。作
品中隐在的现代主义因子，有助于表达出时代人的生存状
态和纠结、焦虑、混乱的心灵困境。
本年度历史题材小说收获颇丰，在写作视角上呈现出
个人性、日常性的特点，同时在写法上专注于将生活的私
人性与历史的公共性相结合。如莫言的《等待摩西》，将
当代中国几十年的历史投射到一家人的命运中，以个人命
运沉浮来书写中国当代史的变迁。从“文革”时的批斗到
改革开放四十年，主人公的名字从摩西改为卫东，又从卫
东改为摩西，从落魄到风光，从失踪到归来，几十年的社
会风云变化，都被记录在个人的命运中。小说似乎提出了
信仰问题，即支持家人活下来并过上正常生活的是什么？
等待摩西，等待的究竟是什么？小说语焉不详，只在结尾
处留下巨大的空白和猜想的空间；麦家的《双黄蛋》也描
写了“文革”时期的小镇生活，但是写法非常独特，故事
的主体发生在双胞胎兄弟和他们的母亲身上，而小说的深
意却体现在始终隐身的父亲那里。小说以写实手法，出色
地还原了“文革”时期野蛮粗鄙的日常生活：母亲为了儿
子的前途，以肉体交换考试试卷，但在大批判中，此事被
人散布出来。两个儿子为母报仇，斗殴中其中一个死去。
为了不让“一个死了，另一个也活不成”的谶语成真，始
终默默无声的父亲选择自杀，以自己的死来代替活着的儿
子的命。看起来荒诞不经的故事，隐含着多少蒙昧时代的
真实印记和作者对历史记忆的沉重心态。类似题材的小说
还有叶兆言的《布影寒流》，小说写一个流言引发的复仇
威胁，一直飘荡在工厂车间，彷佛随时都可能爆发，但又
迟迟因为各种事情而被延宕。小说所书写的时代，带着特
有的物质贫乏和精神苍白的气息，“无聊”似乎是那时生
活的主旋律。小说对时代氛围的把握和对人们精神气质的
捕捉，异常准确到位。此外，王手的《平板玻璃》是将人
物命运与时代发展进行极好融合的小说。一面破碎的平板
玻璃坏了一场婚姻的彩头，所有当事人的命运都发生了巨
大的转向。四十年时间过去，时过境迁，再重温往事时，
主人公终于深刻地领悟到，依靠自我来把握命运的想法是
多么可笑。这部小说描写的时间跨越了中国从计划经济走
向商品经济的两个阶段，不只书写了经济变迁对人生的影
响，还以小说的方式对并不遥远的历史进行个人化的总结
和回顾。
当代中国正处于巨大历史变革中，平静的背后波涛汹
涌，多变的现实和复杂的人性时常在或朴拙或奢华的表相
之中，透露着难以言表的感动和虚妄。作家所要处理的经
验，前所未有地复杂和令人困惑，这是中国作家所要面临
的事实。此时的中国作家面对着题材的富矿，将如何选择
材料，又如何进行切割，才能让钻石发出最耀眼的光芒？
需要怎样的洞察力和感受力，才能把持思考的重心，抵达
意义的深处？这是中国作家所面临的难题，也是小说创作
所遭遇的困境。
实际情况也是如此，中国当下的小说依然以现实主义
为主，但小说界的平庸现实主义作品并不少见，有些作品
在故事叙述方面上有相互模仿之嫌，或者在缺少常识的经
验中透露着某种“速成”的气息。事实上，一部好小说的
诞生，并非妙手偶得之，而是需要写作者扎扎实实、全方
位的艺术素养和思考力，包括作家的艺术品位、审美趣味
、叙事能力，以及担当现实的勇气、观察事物的立场和眼
光，这对作家来说是难度，对小说来说是高度。

每个年度，文坛上都有数以千万计的各类体裁的新作涌现，林霆主编的《2018年短篇小说选粹(北岳中国文学年选)》是系列丛书之一，从全国数百种文学报刊当年发表的千万字的代表作品中精选出具有代表性的优秀作品，向大众读者呈现中国年度文学创作的成绩，公正客观地推选出思想性、艺术性俱佳，有代表性、有影响力的年度作品。其中不乏莫言、裘山山、叶兆言、双雪涛、麦加、徐则臣、麦加等名家之作。通过这些作品反映出2018年度中国文学领域的风貌和突破，让读者感受到创作流派、题材热点、艺术形式上的变化。《2018年中国短篇小说选粹》用简单的故事、朴实的语言，描述动人的情节，表达真挚的情感，是一部很好的作品精选。

老头儿们没人认为陈怀初那两扇红旗般在寒风中猎猎招展的大裤腿有什么不妥，反倒是哪天没见着北京冬天里这两根不倒的“红旗”的时候，他们才会觉得失落了什么。好在陈怀初几乎从未缺席楼下晒太阳的队伍，都说了，他孤家寡人一个，没牵没挂，只好积极投身晒太阳晒风雨晒雾霾晒自个儿——总之都是一回事——的民间活动。该活动又不劳民又不伤财，百益无害。
陈怀初喜欢“孤家寡人”这称呼，但他不喜欢被认作孤寡老人。“别看这一字之差里头，那可是千差万别啊！”他无数次如此训诫那些不明状况误以为他是“孤寡老人”的年轻人。“我儿子在国外，美利坚合众国。鄙人算不得孤寡老人，孤寡老人是没后人的。”此处他会卖几个关子，比如漫不经心理顺红裤腿因为长年疏于清洗实际已很难抚平的褶皱，又说，“至于孤家寡人么，那还是算得上的。要听听吗？要听听你就先去四方八舍的去打听打听，问问寡人是啥意思。”
那些年轻人很少去打听。陈怀初知道他们的时间早就被分割殆尽，所以才觉得如今的年轻人真是没意思透了，明明还有漫长的半辈子没过，却忙不迭像等不及明天一般地活着。他们总是被什么东西什么人给催促着、被等待着。早起的闹钟在等着他们，该送去幼儿园或小学的孩子也蓬着头、睡眼迷瞪地等着他们。还有那些在地下八尺窜行的火车，上午，地铁让他们不至于错过每天三十块的出勤奖，下午，地铁保证他们能以最快的速度奔赴某处以便迅速花掉比三十块多得多的钞票。这样的一天便是能达成平衡、没有遗憾的。如果还有零碎时间，年轻人会去超市，掠走成山的方便食品，花一点点时间在厨房捣鼓出看起来丰盛其实也不好吃的晚餐，尽力吃饱喝足，这能让他们双眼发红、额头贴满油光，也全身都是力气可以用来对付家中那个耍赖不睡觉的小家伙。小家伙总是和年轻的父母们彼此折磨、持续消耗，直到小家伙有一天也成为年轻的父母，每天都被身外之物诱惑和鞭策。
陈怀初总能见到这样的年轻人。他们多数是这栋楼老居民的后代，经年累月地逐渐像烟火一般散开，洒落在北京城各个角落，如今的北京城更广阔无边，足够容下更多散落的火星儿。火星儿们，有的就这么灭了，从此黯淡，比如老刘家那个进监狱的儿子；也有的就烧起来了，爆炸般地胖起来，比如老范家刚生完二胎的女儿。那二胎还是双胞胎，所以老范有三个外孙，都是男孩。可惜老范一个都不能带。老范的手得了一种关节伸不直的毛病，只能鸡爪子一样缩着抖着。陈怀初每天例行问问老范老伴儿的健康状态，顺便观察老范手指的抽搐频率。
就是陈怀初瞧不上的这些孩子，多年前，陈怀初眼见得他们一个个光着屁股跑出家门。门内，多半有个年富力强举着巴掌要揍人的父亲，老范就是，那阵子他的手关节展得可直了。现在的年轻父母都不打孩子了，他们不打任何人，个个都文质彬彬宛如大学教授，其实不过都是些小角色，放从前的朝代，连衙役都算不上的小角色。房产中介、超市收银、写字楼上班的小白领、专打离婚官司的小律师、生殖科医生、专车司机、做美发的托尼、做理财的杰克……无论他们白天做什么，白衬衣都得进黑西裤的裤腰里，各式皮带扣都得兢兢业业扣紧比陈怀初还要圆滚滚的那些年轻的肚皮。
陈怀初庆幸自己不必见识陈童身着白衬衣黑西裤、肚皮上再扣一枚金色皮带扣的模样。陈童是美国大学的教授，住在波士顿，离纽约极近。美国的大学先进就在于从不对教授的着装横加干涉。这说明陈怀初的儿子陈童也不是一般的儿子，是天之骄子。陈怀初这个不一般的老头不可能养出一个一般的儿子。陈童学的高科技专业那可真难，在美国学了十多年才算修成正果。在陈怀初的理解里，所谓正果就是不当学生了开始做老师了，拿着美国的工资了。
要说每到春节陈怀初有什么可忙的，还是挺值得一说的。
他得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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