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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喧哗与骚动(精)/福克纳经典
分类 文学艺术-文学-外国文学
作者 (美国)威廉·福克纳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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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编辑推荐

《喧哗与骚动》是威廉·福克纳最著名的作品,几乎每个人都对这个名字耳熟能详。它以四个人物的不同视角将一个故事讲了四遍,如同一部交响乐的四个乐章,构筑了一个立体主义的美国南方社会,其创作手法之大胆丰富,足以为一部“创作艺术教科书”,是现当代文坛罕见的大手笔。

《喧哗与骚动》被福克纳认作自己“最伟大的作品”,它也是公认的福克纳小说中最精美的一部。

老康普生手游好闲、嗜酒贪杯,其妻自私冷酷、怨天尤人。长子昆丁绝望地抱住南方所谓的旧传统不放,因妹妹凯蒂风流成性、有辱南方淑女身份而爱恨交加,竟至溺水自杀。次子杰生冷酷贪婪,三子班吉则是个白痴,三十三岁时只有三岁小孩的智能。小说通过这三个儿子的内心独白,围绕凯蒂的堕落展开。

内容推荐

威廉·福克纳编著的《喧哗与骚动》书名取自莎士比亚《麦克白》一句台词:“生活就像傻子讲的故事,满是聒噪和狂怒(喧哗与骚动),却没有任何意义。”小说主题也在被这句台词说中。

小说分为四部分,分别由四个人讲述同一个故事。有智障弟弟班杰明完全时空错乱的心理活动;有昆汀在自杀前的种种臆想;有杰森有私利无亲情的所作所为;有黑人女仆眼中的烦扰家事。这些人以及他们所讲述的故事中的另外的人,如凯蒂、父亲母亲、毛莱舅舅,他们所有人似乎都在同时发出声音,急于诉说自己的欲望、困惑、愠怒和绝望。这些声音就如同现代派交响乐中的那种乐句,如低吟和嘶吼,倾诉着人在凝滞的时间中的窒息和苦熬,此起彼伏地充满整部小说的每一页,但没有一句是和谐和有意义的。

目录

1928年4月7日

1910年6月2日

1928年4月6日

1928年4月8日

附录

译后记:绕不过的福克纳

试读章节

1910年6月2日

窗框的阴影出现在窗帘上的时候,约莫七八点钟,我又回到了时间里,又在听表了。表是爷爷的,父亲把它给我的时候说我把它给你了,你要把它当成所有希望和欲望的坟墓。你要通过它,认识到所有人类体验的reductoabsurdum——这认识让人痛苦但不可或缺。它不符合他和他父亲的需要,也未必满足你的需要。我把它给你,不是要你记住时间,而是让你不时地忘掉它,不至于把力气全用在企图征服时间上。他说,人类和时间战斗从未胜过。这些战斗甚至从未发生。战场只不过昭示了人类自己的愚蠢和绝望,而所谓的胜利,不过是哲人和傻子的幻觉。

它靠着衣领盒子,我躺着,听着。是在聆听。我想不会有人刻意去听钟表的声音。也没有这个必要,你可以长时间无视这个声音,可是一秒的滴答,就足以把你未曾听过的那些时间从脑海里全都调集出来。这时间排成队列,绵延不绝,渐渐消逝。如父亲说的那样,在那漫长而孤寂的光辉里,你或许能看到耶稣在行走,还有那好心的圣弗朗西斯,虽然他从来没有妹妹,口中却说着死神小妹。

隔着墙壁,我能听到什里夫的床的弹簧在响,还有他的拖鞋拖过地板的哧哧声。我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手从上面掠过,摸到表,将它翻过来,表面朝下,又回去睡了。但是,窗框的阴影还在,我现在几乎能据此判断时间,能精确到分钟,所以我得转过去背对着它,当它投射在身上,痒痒的,我感觉自己像过去的动物一样在后脑长了眼睛。你养成的无聊习惯往往让你后悔。父亲这样说。说基督不是钉死的:是被小小齿轮那么一分钟一分钟的滴答慢慢给累死的。耶稣没有妹妹。

当我知道自己看不见,我就开始琢磨到什么时间了。父亲说,老是考虑一个杜撰的表盘上指针的位置,是心理功能的一种病态。一种排泄,父亲说,就像出汗。我嘴里说着好吧。还琢磨。不停地琢磨。

若是阴天,我会看着窗户,思考他说的无聊习惯具体所指。想着这天气如果持续下去,对于新伦敦那儿的人来说倒是不错。难道不是吗?这是新娘结婚的好月份,声音响彻在她从镜子里直接跑出来,从那一堆香气里出来。玫瑰。玫瑰。杰森?里士满?康普森先生和夫人宣布女儿结婚。玫瑰。不像山茱萸和马利筋这般贞洁无瑕。我说我犯了乱伦,父亲,我说。玫瑰。狡猾而安详。如果你上了一年哈佛,但没看过划船比赛,那学校就该退钱。让杰森去吧。让杰森去哈佛待一年。

什里夫站在门口,在装自己的硬领,他的眼镜亮晶晶的,如有玫瑰色,就好像他脸上的光泽洗到了上面一样。“你今天上午又要逃礼拜吗?”

“有这么晚吗?”

他看了看手表。“再过两分钟就要敲钟了。”

“我不知道这么晚了。”他仍然看着手表,嘴动了起来。“我得赶紧了。我不能再逃。院长上周告诉我——”他把表放回口袋里。接着我就不说话了。

“你最好提上裤子赶紧跑。”他说。他走了出去。

我起身忙碌,隔着墙听到他的声音。他走进客厅,走向门口。

“你准备好了没?”

“还没有。你快走吧。我能赶过去的。”

他走了出去。门关上了。他沿着走廊走了过去。接着,我又听到表的声音。我停下来,到窗前把帘子拉开,看着大家跑向礼拜堂,同样的人对付着同样甩动的大衣袖子,同样的书和摆动的领子奔涌而过,如同潮水中的碎渣,还有斯波德。把什里夫说成我丈夫。得,别理他,什里夫说,他是不是傻到去追这些肮脏的小荡妇,跟别人有什么关系。在南方,是处男的会感到羞耻。男孩。男人。他们都撒谎。因为对女孩来说,贞洁不贞洁关系没那么大,父亲说。他说贞洁这说法是男人发明的,而不是女人。父亲说,它就好比死亡:只是一种舍此即彼的状态,可是信不信它并不重要,他说。他说这一切的悲哀也正是这个:不仅仅是贞洁问题。我说,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她不贞。他说这也可悲;没什么东西重要到值得去改变。什里夫说,他是不是傻到去追这些肮脏的小荡妇,我说你有妹妹吗?有没有?有没有?

斯波德在他们中间,就像一只乌龟,行走在撒满枯树叶的街上,他的领子翻到了耳朵上,依然还那么不慌不忙地走着。他来自南卡罗莱纳,四年级。他们俱乐部老吹嘘,说他从来不跑着去小礼拜堂,从来不准时到,但是也从来没落下一次,另外也从来没把衬衫、袜子穿戴齐整了去小礼拜堂上课。大约到十点钟,他会走进汤普森咖啡馆,要上两杯咖啡,坐下来,趁等咖啡晾凉的时间,从口袋里拿出袜子,脱了鞋,把袜子穿上。到中午,你会看到他和其他人一样,衬衫穿好了,领子也装上了。别人都跑着打旁边经过,可是他从不会加快脚步。过了一会儿,四方院子里就空无一人了。

一只麻雀斜向穿过阳光,落到窗台上,歪着脑袋看我。它的眼睛又圆又亮。它先用一只眼睛看我,然后嗖地一转头!另一只眼睛在看我了。它的喉咙抽动着,速度比任何脉搏都要快。整点报时的钟响了。麻雀不再转头了,直直地一只眼睛看我,直到那钟的尾音消失,仿佛也一直在聆听。接着,它展翅从窗台上飞走了。

最后一次敲钟的尾音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失。它长久地留在空中,与其说让人听,不如说是在让人感觉。像那绵长将熄的光辉之中,耶稣和圣弗朗西斯谈论他妹妹时响过且仍然不绝于耳的所有钟声一样。因为,如果只是下地狱,如果这便是一了百了,那该有多好。结束了。如果一切自我了断。那儿只有她和我,没有其他人。如果我们能做点可怕的事来,让他们都吓得逃离地狱,只剩下我们俩。我犯了乱伦我说父亲那是我不是道尔顿?埃姆斯。当他把枪放道尔顿?埃姆斯。道尔顿?埃姆斯。他把枪放在我手里,我没有动手。我就是为着这个原因没去动手。他会下地狱,她会,我也会。道尔顿?埃姆斯。道尔顿?埃姆斯。道尔顿?埃姆斯。如果我们能做出点可怕的事来父亲说这也很可悲人做不出那么可怕的事情他们根本做不出可怕的事情他们甚至今天看来可怕的事第二天就想不起来了然后我说,你可以逃避一切啊他说,啊是吗。我会向下看,看着我那喃喃自语的尸骨看着那深深的河水,河水像风一样,如同风做的屋顶,很久以后,他们甚至无法分辨哪里是尸骨,哪里是孤寂的未受污损的河沙。直到有一天,主说起来吧只有铁熨斗能浮起来。这时重要的不是你意识到什么都帮不了你——宗教,骄傲,任何东西——而是你意识到自己不需要任何帮助。道尔顿?埃姆斯。道尔顿?埃姆斯。道尔顿?埃姆斯。如果我是他的母亲,躺着摊开手脚抬起身子笑着,搂着他的父亲,我的手半挡着,眼睛看着,看着他在获得生命之前就已经死去。突然间,她站在门口了。

我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只反扣着的表。我将表的玻璃罩子在梳妆台一角磕碎手接住那玻璃渣放到烟灰缸里将指针扭掉放入烟灰缸。表接着滴滴答答。我把表正过来看,空白的表盘,后面的小轮子不知已经发生的变故仍在滴答作响。耶稣在加利利水面行走,华盛顿不说谎。父亲从圣路易斯博览会上带回一只表坠送给杰森:小小的观剧望远镜,你眯上一只眼睛往里看,能看见一座摩天大楼,一座蜘蛛织网一样辐射开的摩天轮,还有针头大小的尼亚加拉大瀑布。表盘上有处红污点。看见它时我的拇指开始疼痛。我把表放下来,到了什里夫的房间,拿了些碘酒,涂在伤口上。我用毛巾把剩下的玻璃渣从梳妆台边上扫掉了。

我拿出两套内衣、袜子、衬衫、硬领和领带,放进箱子里。我把我的一切都放进去了,除了我的一件新外套一件旧外套,两双鞋子,两顶帽子,还有我的书。我把书拿进起居室堆在桌子上,我从家里带来的还有父亲说,过去人们是看一个人的藏书判断他是不是绅士,而今是看没归还的书来判断我把箱子锁上,写上地址。一刻钟的钟声响了起来。我停下来听,直到余音消散。

我洗了澡刮了胡子。水让我的手指又痛了,所以我又涂了些碘酒。我穿上新外套,戴上表将另外一只箱子装好把一些零碎物件我的剃须刀还有牙刷等放入手提包,将箱子钥匙卷进一张纸里放入信封,写上父亲地址,写了两张条子,然后封入信封。

阴影还没有完全离开门口的台阶。我在门口停住,看着阴影移动。它以几乎无法觉察的速度移动,缓慢地退回门里,把屋子里的阴影赶了回去。可是我听见的时候,她已经在跑了。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镜子里她已经在奔跑了。跑得很快裙后摆都飘了起来缠到她的手臂上她像一片云跑出了镜子,她的面纱旋动着发出长长的闪光她的鞋跟声音清脆步子快捷她用另外一只手将裙子按在肩膀上,跑出了镜子那玫瑰玫瑰的气息那在伊甸园上方发出的声音。然后,她穿过门廊我听不到她鞋跟的声音了,接着在月光下就像一片云,面纱飘动的影子从草地上掠过,进入那吼声里。她跑着,裙子飘到身后,手抓着婚纱,跑向那吼声中,T。P。在露水里沙士汽水好哎班吉在箱子下头嚷嚷。父亲一起一伏的胸前挂着个V形银胸甲。

什里夫说:“嗯,你还没……这究竟是去参加婚礼还是葬礼?”

“我没去成。”我说。

“你这一通梳洗打扮,去得成才怪。怎么回事?你以为今天是星期天?”“我想偶尔穿一回新买的正装,不会有警察来抓我吧。”我说。“我在想着广场上那些学生。他们会认为你去了哈佛。你是不是傲得课也懒得去上了?”

“我先吃点东西吧。”台阶上的阴影消失了。我走进阳光里,又找到了我的影子。我沿着台阶走下去,影子紧随身后。半小时过去了。接着,钟声停了,余音慢慢消散。

执事也不在邮局里。我把两个信封贴上邮票,一封寄给父亲,什里夫的那封信我放在衣裳口袋里,然后我想起上次是在哪里看到执事了。那一天是阵亡战士纪念日,他穿着G。A。R。军装,走在游行队伍中间。如果你多等一会,无论是在哪个角落,你总会看到他出现在某个游行队伍里。前一次是在哥伦布或加里波第或其他什么人的诞辰纪念日。他在“清道夫”组,戴着烟囱帽,拿着一面两英寸的意大利国旗,在扫帚铲子之间抽着雪茄。不过,最后一次,一定是穿G。A。R。军装的那次,因为什里夫说:

“瞧瞧。看你爷爷把这老黑鬼给收拾的。”

“是的,”我说,“现在他天天去参加各种游行都成。要不是我祖父,他得像白人一样去干活。”

我哪儿都没见他。但我连个能召之即来的靠干活吃饭的黑人都没见过,更不要说吃国家闲饭的黑人了。一辆汽车开过来。我进城去了帕克餐馆吃了顿丰盛的早餐。吃饭的时候,我听到了时钟打点。但是我想需要用起码一个小时才能忘记时间。人类开始进入机械式时间推算的过程比历史都要长。

吃完早饭我买了一支雪茄。那女孩说,五毛钱一支的雪茄最好,所以我买了一支,点着,走到街上。我站在那里,抽了几口,然后拿在手里,向着角落走去。我穿过一家珠宝钟表店的橱窗,不过及时把目光挪开了。在拐角处,两个擦皮鞋的缠住了我,一边一个,声音刺耳,沙哑,像是乌鸦。我把雪茄给了其中的一个,另外一个我给了一枚五分钱硬币。他们这才不再缠我了。拿雪茄的那个想把雪茄卖给同伴,换他那五分钱。

有个时钟,在阳光下高高挂着,我在想怎么回事,为什么心里什么都不想做的时候,身体却还要骗我们去不自觉地做。我能感觉到后颈上肌肉的动作,接着又听到了口袋里表的滴答,过了一会儿,所有声音我都避而不听,只留下口袋里的表,滴滴答答。我在街上转过身,走到橱窗前。店里那人在窗后的桌子前忙活着。有些谢顶了。一只眼睛戴着放大镜,那是一个嵌进他面孔的金属管。我走了进去。

整个地方到处都是滴答声,就如同九月草地里的蟋蟀,我能听到他头顶上一口大钟的声音。他抬起头,眼睛大而模糊,简直要从镜片后冲出来。我把自己的表拿出来递给他。

“我把表弄坏了。”他把表拿在手里翻看。“的确。肯定是踩到了。”“是的,先生。我把它从梳妆台碰了下来,黑灯瞎火地又踩了一脚。不过它还在走。”他把后盖撬开,眯着眼睛看。“好像没事。不过,我得查查才能说得准。我下午看看吧。”“那我迟点再回来拿。”我说,“能不能请问一下,这橱窗里哪只表走得准?”

他把我的表放在掌心抬头用那模糊的要鼓出来的眼睛看着我。“我跟一个家伙打过赌,”我说,“另外,我早上忘了戴眼镜。”“嗯,好吧。”他说。他放下表,从凳子上略起身,目光越过柜台看过去。然后,他又抬头看看墙上。“是二十一。”

“不要告诉我,”我说,“拜托了,先生。就请说说有没有一个是准的。”

他又看了看我。他坐回凳子上,把放大镜推到额头上。他的眼睛周围留下了一个红圈,镜子一拿开,一张脸显得赤裸裸的。“今天是什么庆祝活动?”他问,“划船比赛下周才有,不是吗?”

“不是的,先生。我这只是一次私人的庆祝活动。是过个生日。有哪只表比较准么?”“没有,不过那是因为没有对好。如果你想买一只的话——”

“我不买,先生。我不需要手表。我们客厅里有钟。我要表的话,把这只修好就行了。”

我伸出手。

“最好还是现在丢下来。”

“我回头再拿过来。”他把表给我。我把它放进口袋里。在别的表的滴答声中,我这表的声音终于听不见了。“非常感谢你。但愿没占你太多时间。”

“没事。你准备好了拿来就行。你那庆祝活动最好推迟一下,等我们赢了船赛再说。”

“好的,先生。我看这样最好。”

我走了出去,把那些滴答声关在门后。我回头看了看橱窗。他在柜台后看着我。橱窗有十二三只表,十二三种不同的时刻,每只都带着同样的坚决和互相矛盾的确信,就和我这只连指针都没有的表一样。互相矛盾。我能听到我的表在走,在口袋里滴答,哪怕没人能看见,哪怕看了也是白看。

所以我就告诉自己,就用这表的时间吧。父亲说,钟表杀死时间。他说,只要那小小的齿轮在转动,让时间滴滴答答流逝,那么时间就是死的,只有在钟表停转的时候,时间才会活过来。指针伸展着,略略上翘,如同迎风侧飞的海鸥。心中装满旧日的苦水,如同新月装满雨水一样,黑鬼们说的。珠宝钟表店老板又忙了起来,弓腰站在台子前,金属管嵌在脸上。他梳着中分头,发缝线一直伸向秃斑,那里如同十二月排干了的沼泽。

P68-76

后记

绕不过的福克纳

文学评论家布鲁姆称:“评论界和普通读者一致公认,福克纳是本世纪最伟大的美国小说家,显然超过了海明威和菲茨杰拉德,可与霍桑、麦尔维尔、马克·吐温和亨利·詹姆斯同列。”获得这般认可,是因他在文学的游戏规则里,充当了一个“颠覆者”的角色,开风气之先,拓展了文学的疆界。

福克纳被视作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也是因为他打破了小说的传统。《野棕榈》中,他把两个几乎不相干的故事放到了一起,却奇迹般产生了帕慕克所称的“内核”,这让两个故事互相映照,产生新的意义。《我弥留之际》是一个美丽的多声部的故事,每个故事都是一件独立的艺术品。《喧哗与骚动》继承了《尤利西斯》的文学传统,却又大胆创新,比如从一个白痴的视角展开故事的陈述。

他这些做法不是为颠覆而颠覆。作家叙述手段高超,作品极富艺术性,也有浓重的实验色彩,在后世小说创作中引发了喧哗与骚动。

在其故乡美国,福克纳是英文系学生绕不开的一个作家。他的作品是美国阅读选本中的常客。福克纳在国际上受欢迎的程度不亚于在美国本土,比如在日本,甚至有福克纳研究会和专门学刊。世界文坛上,福克纳徒子徒孙遍天下。帕慕克称,福克纳的效仿者包括奈保尔(《自由国度》)、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纳博科夫(《微暗的火》)、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等。他影响了包括马尔克斯在内的拉美作家,这些拉美作家又影响了欧洲作家,甚至转回来影响美国作家。

据托马斯·福斯特介绍,法国曾经在2009年对法国作家作过一次调查,了解他们最喜欢的作家作品,福克纳被提到的次数排名第二,超过本国的福楼拜、司汤达和雨果。调查中,福克纳的作品《喧哗与骚动》和《押沙龙!押沙龙!》在最喜欢作品的调查结果中并列第五。福斯特认为,这样的作品摸到了当时社会的脉搏:“E.M.福斯特小说《霍华兹别墅》触到了谁来继承英国的问题,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等作品,则让人去思考:谁来继承美国南方?”布鲁姆称,《喧哗和骚动》和济慈《希腊古瓮颂》这样的艺术珍品一样,“有一种永恒的美学尊严”。

《喧哗与骚动》一书的起源,据作者自己介绍,是一个小女孩上树,底裤被人看到这样一个意象。作者从这个意象开始,编织出南方一个白人家族没落的故事。世间大多故事,都可以从不同角度去讲述,对很多人来说,这不过是对视角改变现实的一种修辞学观点,而福克纳动了真格的,把同一个故事写了四遍,从白痴那种“纯真”视角,到最后那种全知视角,他让我们领略了叙述的可塑性,以及他换用不同视角和声音开展叙述的才能。这四种不同的叙事,细节前后呼应,相互强化,如若一篇文字的交响乐。有些地方非常难读,有些文字又相当优美,如昆廷自杀前的狂想,充满诗情画意。

对于一个作家或者潜在的作家来说,福克纳能让他见识小说可以怎么去写,如何靠着细节,不搀杂一点外在的声音,把一个人,一个场景,一段对话写活。例如杰森的叙述部分,真切自然,如录音机般再现了一个小镇小市民的声音。福克纳对写作的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能以不同方式展开自己的叙述。作家按照一个视角写小说已属不易,能换三四种声音和视角来写,且各自成立,相互印证,彼此支持,非有些天分,难以成就。

如《红楼梦》一样,这本书记载了一个大家族的没落,只不过福克纳把这个没落的故事讲了四回,横看成岭,侧看成峰,叙述多次,却无冗余,只是把当初的叙述一步步推向纵深,或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再现,让人回顾当初的叙述,产生新的联想或诠释,让读者能从康普森家族的衰亡中,反思美国南北战争后南方的走向,品味人性的错综复杂。

读者诸君若对美国文学感兴趣,福克纳的这本书既是高山,也是近路。福克纳如一个在文学巅峰的人物。要爬美国文学这座山,不管从哪个坡过去,通常都能看到他的身影。读福克纳,如同在峰顶看风景。很多现当代作品都有它的血脉。要想进入美国文学的殿堂,此书啃也要啃完,这是以后阅读中受用无穷的预备。

但需要提醒的是,这本书不是轻松愉悦的消遣读物。阅读过程中,读者可能也会遇到诸多困惑。小说大量使用意识流写法,思维跳跃性大,对于读者来说,有时候前后联系嫌松散。若想早点明白都是怎么回事,可不按照章节顺序来读,如先读附录,再读三四章,最后再读一二章,可能更容易理解。福克纳曾建议出版商把附录部分放在书前,因为它是理解其他章节的“密钥”。

当然,阅读方法应为读者自己的取舍。不同取舍会有不一样的遗憾。按照书的顺序从前往后读,恐怕好多地方不明白。先读附录吧,恐怕又有“剧透”之嫌。不管从哪里开始读,我们还会发现,在细节上会有些地方不一致,如小昆廷去杰森房间偷钱,附录介绍是从落水管爬下来,但是书中说是从树上爬下来的,这一点作者本人和小说中人物的说法不一。但这些出入,以及背后的原因,也是小说让人着迷的地方。

过去十年,我翻译了不少书,每次都有一个博学的美国朋友给我帮忙,解答我的各种问题。提到这本书,她破天荒地拒绝给我帮忙。她说此书颇为黑暗,书里似乎有鬼,会像梦魇一样缠住你。这一年多来,我在孤独和抑郁之中艰难翻译,慢慢校对。翻完此书,感觉元气大伤,决定把翻译这一爱好戒了。

此书旧译本出自翻译家李文俊先生之手。李先生的译文出神入化,他翻译之后再无译本问世。若非译林盛情邀请,我断不敢揽下翻译任务。这是我的第一部重译作品,这个过程中发觉重译比新译更难。翻译当中一直告诫自己不要重复李先生的文字,也不要东施效颦去模仿他的风格。为绕开印象上的先入为主,我每句话都从头翻。但回头再去翻看李先生的译本,常生出“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的感慨。有时候一对照觉得自己的译文逊色,于是推倒重来,足够折腾。这一过程中得尊重原著,尊重旧译,还要尊重读者。翻译本来就是在原文和译文的表达之间的一场较量,而重译又意味着在这样的较量中增加了新的一方。

《喧哗与骚动》这样的作品,注定以后还会被人长时间研究。不同风格译本的存在,未必会打架,而可互补。翻译这样的著作是一浩大工程,每个译者的诠释都会有失误或偏颇之处。若非硬伤连连,需推翻某一翻译,则不同风格的译文并存,正可让读者多些选择。不同译者的诠释合在一起,更有可能帮读者和研究者接近原作的面貌。

文学翻译不可能是文字的机械转换,主观选择让翻译成为艺术。纯粹客观的译者我还没有遇到过。翻译中的转换,常属译者主动取舍,这也包括在整体风格上的选择。对于此书,我的一个总体选择是尽量贴近原文,少发挥一点,让读者去想象原文的感觉。我们常说翻译“信达雅”,而这一“雅”字,在翻译界争议不少。就这本书而言,我想我们不能把一个白痴的絮叨,或是自杀者的狂想,变作老北京聊天的那种光滑流畅的文字。我想一个好的译本,能让读者单独看译作时,看不到译者,但和其他译本对照起来,又有其独到之处。我尽量这样自我要求,至于做到了几分,也不能都由我说了算。

李先生译文的一些处理很灵巧,我的译文可能更为笨重,但如上所述,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比如李先生译文中将“caddle”译作了“开弟”,与“凯蒂”谐音,又能在语义上接近“球童”。不过“开弟”的说法并不存在,不如根据说话人当时的意思,译作“球童”,在注释中说明此词与班吉明喜欢的姐姐“凯蒂”的名字同音。另外一处,“Damuddy”,为班吉明外婆,译作“大姆娣”虽然从语音上看很巧妙,但问题是“大姆娣”这个中文词也不存在,无法让人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美国很多小孩对于“祖母”有各种非常个性化的昵称,如“grannypanny”,但是多半还有一两个音节,与“祖母”(grandma,grandmother)关联,Damuddy也是,所以不如靠近“姥姥”一说,与原文一样做些变化,变做“姥娘”,因为“姥娘”也是中国一些方言中对外婆的称呼,但是不如“姥姥”常见。

书中其他一些地方,我也有稍微不同的选择,如白痴班吉明叙述的第一部分,时间转换过多,李先生选择一一注明时间。但是在福克纳的意识流式写作里,时间和事件频繁转换,一个词语、一个色彩、一个声音,都能让叙述者思维跳跃开,加时间的注释,客观上未必能和叙述者脑海中真实的时间一一对应。恐怕这样的注释对于普通读者作用不大,反有可能破坏阅读的流畅。我尽量和原文一样,仅以文字的正体和斜体区别,但是在前两章开头,对时间和事件有个总注释,但愿读者能稍加留意,对整章的理解有些好处,这是在追求阅读流畅和语义明确之间的一个折衷选择。这些处理,自然都是个人选择,倘有不妥,还望读者海涵。

此书翻译中,我需要感谢李文俊先生,他的敬业和认真,是我学习的榜样,也是压力与鞭策。我读过李先生回忆翻译福克纳的一些文章,看到他翻译此书历经艰难而不放弃。这样的精神,是我继续翻译下去的一个很大动力。

这里也特别感谢我们学校(俄克拉荷马基督教大学)的领导艾利森·盖瑞特(Allison Garrett)博士,她作为校领导,非但不反对我把业余的精力用来做这些和平时工作(课程设计)无关的翻译工作,还热情地帮我解答各种疑难。英文系的瑞贝卡·布莱利博士(RebeccaBriley)、威利·斯蒂尔博士(Willie Steele),在马拉松般的翻译过程中也常加鼓励。在我翻译得上气不接下气之时,有这些志同道合的师友加油,实属安慰。此书十分难译,我翻译中的抱怨不少,为此我要感谢我的家人,尤其是两个孩子,长时间忍受我的聒噪。但愿他们记得这个过程,日后学校让他们看起《喧哗与骚动》来,他们不要偷懒。爸爸都逐字逐句译了一遍,你读上一遍又有什么?

方柏林

2012年元月于俄克拉荷马

书评(媒体评论)

福克纳以其杰出的艺术描写我们所有人的窒息,描写一个因年老而垂死的世界。

——让-保罗·萨特

你对福克纳的五体投地,其实是来源于他一个个文本对你的压迫,你甚至感觉他像太阳一样照耀着……没有一个作家能企及他的丰富、开阔、庞杂与统领万物。

——苏童

再没有一个作家像威廉·福克纳这样将心和灵魂倾注于创作的世界。

——尤多拉·韦尔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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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4/24 4:27: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