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共祖兄弟
天灰蒙蒙的,四周布满了深沉的乌云,一个多月了,江南的黄梅天还未过去。几天来,雨时大时小,一直下个不停。河里水位上涨,田垄沟里也积满了水,庄稼被浸得“奄奄一息”,农夫心里也同庄稼一样难受,眼看今年的夏收要泡汤了。真是“农夫农妇如鹤立,麦场高处望云开”。
离上海50里左右的北郊有个小村子,三面环河,像个半岛,有一亩多点地,盖着两排茅草房,住着三户人家,都姓王。前排五间,住着王本善老头和已成家的两个儿子。后排四间,住着外村迁来的两家佃户,租种着邻村地主的田。因三户都姓王,村子又小,故叫作小王家宅。
光绪十六年(1891年)农历六月十六日,这天上午,袅袅的炊烟漂浮在村子上空,久久不散,细密的小雨,不紧不慢地向大地筛散下来。河边两棵弯曲的垂柳微微扑向河面,树叶上落下大颗大颗的水珠,掉到河里产生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一群褐色的鸭子在水中戏耍,一会儿钻进水里,一会又拍打羽翼相互追逐,溅起一朵朵白色的水花。
忽然间小王家宅前排东首的草房里传出了婴儿呱呱落地的啼哭声,一声接一声,育娘抱起浴桶里刚洗净的孩子,包了块棉毯,送到坐在客堂里的王本善老头面前说:“是个男孩,双眼皮,还有两个酒窝呢!”祖父抱起初生的孙子,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皱起了眉头,一声叹气:“唉,小囡是生得蛮端正,可惜他爸死得早,没福气看到儿子了,叫大媳妇秀妹拉扯大这孩子,难呀!”小孩在娘胎里6个月大时,他爸金根患伤寒症不治而走了,留下一个二十刚出头身怀六甲的妻子,这小孙子是个遗腹子。
王本善抬头望着布满乌云的天空,还沉浸在失子的痛苦中。现在孙子出世了,又是喜来又是愁:“开春以来雨水很多,清明过后,天晴了没几天,麦子长得又不好,收成时又阴雨连绵,刚可收割的大麦小麦只能烂在田里,看来今年地主的租粮也交不上了。天啊!黄梅天几时结束?小囡出生我也无所指望,希望老天好点,雨少点,早点出梅。”育娘望着王本善老头,快言快语地接嘴:“小囡介好,天一定会好的,那就叫他梅舍吧,取黄梅天雨快停的意思。”老祖父对孙子看了看,连声说:“好!就叫王梅舍,好!叫王梅舍。”
下午,雨真的停了,天慢慢地放晴了,太阳出来,黄梅雨天真结束了,出梅了,农民的心情也开朗了。人们忙着收拾农田里的烂麦,有的赶着牛犁田、车水,有的在插秧,一片忙碌的景象。虽然这次受到了黄梅雨的糟蹋,但总算还有所收获。
又过了一年的秋天,天高气爽,棉花绽放出丰收的喜讯,黄灿灿的稻子垂下了沉甸甸的稻穗,稻谷的清香沁人心脾,阵风一吹,一片金黄色的海洋随风翻浪,呈现出一片丰收的景象。 今天,王本善老头特别高兴:去年黄梅天里生了个孙子梅舍,下半年,风调雨顺,老天帮忙,带来了好收成。今年的黄梅天里,小媳妇也生了个儿子,因也是黄梅天生的,所以取名梅生。梅舍、梅生一对堂房兄弟,我老来有香火续了。站在村头,嘴里叼着旱烟,手里拿了个绣花的旱烟袋,望着田里随风起伏的稻子,心里盘算:“今天是寒露,谚语讲‘白露白迷迷,秋分稻秀齐,寒露无青稻,霜降一齐倒’。还有10多天可收割了,如天无风潮,按今年的收成,兄弟两家合租的12亩田,除了应交的12石租粮外,还将余下20石稻谷,一年的吃用开销也不愁了。”
咸丰十一年(1861年),太平天国战乱,王本善携新婚妻子从徽州逃难到此安家,租地为生。后来生了两个男孩,取名金根和银根,十年前妻子突然死于田间,他既做爹,又做娘,好不容易把他们拉扯大。现总算也有个安定的日子了,王本善想到此,心里有了丝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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