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必须承认,如果我再多干几年,也许我就不想再回到写作的案头了。这正是我最怕最怕的。实话明说,部长是可以做出瘾来的。官也可以做得有滋有味,权也可以掌得利国利民,话也可以说得高屋建瓴,事也可以办得外圆内方,与自己不喜欢、不一致的对手(资本主义国家叫作“政敌”)也可以练一练、耍一耍、陪一陪,如同体育竞技,如同人格与智慧的较量。可以很投入,很刺激,很满足,也很昂扬,至少可以很有趣味——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嘛。可以动真情,生真气,燃三昧真火;可以考验自己的品质、忠贞、度量、经验、学问、沉稳、耐性,有丰赡的作为,有大眼界,有大思维,有崇高信念,有成就感、满足感,而且也有回报,有大回报。当然,有风险,但是与巨大的重要性与吸引力相比,一个男儿可以也应该顶得住,站得牢,走得正,有模有样,有声有色。你做得到的我未必做不到,你做得很好的我可能做得更好,你做得不对的我可能早已看出料到……而且,活得连一星半点的风险都没有了,他的生活是真实的吗?(这最后一句话学自余秋雨先生)
如果说我们曾经吃了缺少制约的强势权力与五光十色的缤纷理念共舞的苦头,那么,无理念、少理念的鼠目寸光的权力与卑下贪婪的财富共舞的可能性也值得我们警惕。一个党员、官员失去了理念,而仍然孜孜以求官,那他或她是什么人呢?官迷、奉迎者、佞臣、贪官、以权谋私者、误国害民者、机会主义者,至少也是随波逐流、昏天黑地的低能儿……这也是一种腐败,是政治上、思想上的堕落,是对革命理念的背叛。我们须臾也不能丢的是服务人民的底线。掌权是为人民,执政为民,用权为民,辛苦为民。个人的得失你可能有所考虑,但任何时候都要竭尽全力地为民兴利、为民除害,任何时候,宁可自己受损,绝对不做损害人民利益的事情。越是升官越会感到自己的官小,当官方知己太小,掌权方知权有限。
琢磨自己官小并不是急于“做大”,而是明白了谦虚谨慎的必要,请示报告的必要,遵守规则纪律的必要,知道自己许多事做不成、不能做的必要。
一方面国家是用暴力来维持自己的统治的。但另一方面迷信暴力则只会自取灭亡。因为只有力量而没有信任是危险的,是容易转眼崩溃的。
为政之道在于相信人与发挥人的能动性创造性。为政者统治者集团再高明再伟大,能做成的事其实是有限的,而如果是老百姓的力量积极性都发挥出来了,能做的事要大得多。做不到这一点的人他为政不可能成功。多咱老百姓能有自己办自己的事的能力,有自己帮自己的感觉,能自己消化问题,能自救自慰自强,能为自己办事而不受干扰,只受支持,这个国家就大治啦。
升迁与惩罚体制对于维持官员或官场的运作不可或缺。
无官一身轻,乌纱好比是囚人的帽,从反面说明了官的责任。
执政不要唱高调,不要树立过高的标杆,不要提出过多过高的任务,一定要朴实本色、求真务实。
其实领导同志说得很平常,也很正常,但是大家习惯了夸张与矫情以后,说一加二等于三却要有点胆识了。
有时一件事,一上来一开头很难办,你一认真办下去,反而没有事了。
掌权和不掌权,看问题的角度立即发生变化,时间与处境的变化,会带来心态与角度、语气与气势的不同。我们的干部工作制度确实也有不少需要改进的地方,否则,“领导”接触的人,能够有直接印象的人太少,任何一个机会都可能给某个人带来升迁的机会,而另外的埋头工作的人却没有这样的机缘。
世界上一切的权威,一切的伟大,一切幸运的名与利都可能有它的破绽的一面,都有它的弱的一面,都有一个即使不是皇帝的新衣,也还像是有一个皇帝的围脖、皇帝的领带或者皇帝的裤衩的这一面。
注意自己应该做成什么,更注意自己做不成什么,尤其是根本不可能改变什么。
上任的时候不要鼓掌,下台的时候你们再判断值不值得鼓掌。
靠听汇报来定印象分,不应该作为人事任免升降的依据。
政治家慎于参与文人的争议而文人也不要使出浑身解数从上头找靠山。
尤其是执政党,你不能只知道搞诗情外交、作秀外交、精神外交,还有诗情政治、作秀政治、精神政治。
从代表某个特定阶级的党,到从这个阶级的根本利益出发,同时代表全体中国人民与整个中华民族的根本利益的先进分子的党,从以阶级的事业为本到以人为本,这是从革命夺权的党到长期执政的党的发展的必然。
自从一九八六年上任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不要沉迷于权力、地位、官职、待遇。我甚至觉得一个作家写着小说,却当起部长来了,令人惭愧,无颜见笔墨同行。
如果道德理念缺失,强大的权力也难以长久保持。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