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福克纳,美国小说家。出生于没落地主家庭,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在加拿大空军中服役,战后曾在大学肄业一年,1925年后专门从事创作。他被西方文学界视作“现代的经典作家”。
《艾莉》、《骡子进院》、《沃许》……《干旱的九月》收录了威廉·福克纳创作的经典中短篇小说。
《干旱的九月》是美国作家福克纳的中短篇小说集。收录了《夕阳》、《红叶》、《换位》、《两个士兵》、《头发》、《干旱的九月》、《艾莉》、《骡子进院》、《沃许》、《花斑马》等。绝大多数故事都发生在约克纳帕塔法县,称为“约克纳帕塔法世系”。
如今的杰斐逊,周一与平日没什么两样。镇上的街道铺上了柏油,两旁茂密的大树——黑栎、枫树、洋槐、榆树——也一棵接一棵地被电力公司和电话公司砍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根铁杆子,上面怪异地耷拉着一串串葡萄,虽颗颗饱满,却了无生气。每周一是镇上的洗衣日。一大早,洗衣公司鲜艳的小汽车就开始在镇上转悠了,挨家挨户地收集一包包需要换洗的衣服。就这样,伴随着一阵响亮而急促的喇叭声,以及车轮碾过柏油路面发出的嘈杂声,积累了整整一星期的脏衣服就如鬼影般消失在那喇叭后面的铁盒子里。即使是那些仍照老样子替白人洗衣服的黑人妇女,如今也开始驾着小汽车来回送取衣物了。
然而,十五年前,周一的清晨则完全是另一幅景象。那时的街道,绿荫匝地,尘土飞扬,宁静安逸,到处都是黑人妇女忙碌的身影。大包大包的衣服被稳稳当当地顶在她们包有头巾的头上,看上去有棉花包那么大,可她们个个顶得轻松自如,从白人家的厨房一路顶到“黑人窟”那个放有黑色洗衣锅的棚屋前,连手都不带扶一下。
南希总是先把衣包顶在头上,再把那顶她一年四季都戴着的黑色水手草帽搁在衣包上。南希个子很高,愁容惨淡的脸上,颧骨高高突起,缺了牙的地方则稍稍凹陷着。有时候,我们也会跟着她走上那么一段路——走过那段巷道,穿过那片草场,看着她顶着衣包滑下那道沟渠,再从沟的另一端爬上来,接着又俯身穿过草场的围栏。自始至终,那衣包和那顶黑草帽,都安安稳稳地呆在她的脑袋上,从未移动分毫。她是手脚并用地爬过那条沟的,抻着脖子,端着脑袋,上面的衣包始终老老实实地呆着,像一块石头,又像一个气球。穿过围栏,站定脚跟后,她接着朝前走去。
有时候,那些洗衣妇的男人们也会帮着送取衣物。可是,耶稣从未帮过南希,即使在爸爸未禁止他上咱们家那会儿,即使在迪尔西生病后换南希帮咱们家烧饭的那些日子里,他也从没有帮过她。
在那些日子里,我们几个经常穿过那条巷道,来到南希家的小屋前,催她去我们家准备早餐。我们不会进屋,因为爸爸嘱咐过我们,得离耶稣远点。耶稣是个矮小的黑人,脸上留有一道剃刀刮的伤疤。我们会远远地站在那条沟渠边,不停地朝他们家扔石头,直到南希出现在门口,头倚着门框,身上一丝不挂。
“拿石块砸我家,怎么回事?”南希道,“你们这帮小鬼,打什么鬼主意呢?”
我们没再扔石块,过了一会儿,就回家去了。当她赶到我们家时,已经很晚了,还耽误了我上学。我们一直以为,那一定是威士忌在作怪。有一天,她和斯托瓦尔先生发生了冲突,结果是,她又一次被扔进了监狱,而斯托瓦尔先生却什么事儿也没有。斯托瓦尔先生是名银行出纳,还是一名浸礼派教会的执事。南希冲他喊道:“什么时候给钱,白人?什么时候给钱,白人?自从丢过一分钱后,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三次你一分也没给了——”斯托瓦尔先生一拳把她打倒在地,可她仍在那儿不停地叫喊着:“什么时候给钱,白人?已经三次了——”斯托瓦尔先生没有理会,直接抬腿朝她的嘴上踹了一脚。警官上前拉住了他。南希仰面躺在街上,大笑着。她转过头来,吐掉了嘴里的血和碎牙,接着说道:“自从丢过一分钱后,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三次你一分也没给了。”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