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炮声(从诺曼底登陆到第三帝国覆灭1944-1945上下)》是一部结合了深度报道和动人故事的杰作。巴黎的解放、市场花园行动、可怕的坦克大战、插入第三帝国的心脏……通过丰富的新材料,作者里克·阿特金森将各重大历史事件娓娓道来,使之跃然纸上。
作者通过自己对特定战场形势的理解,过滤了高层的战后辩解;在赋予将军们人性的弱点的同时,讲述了关于士兵实战经历的趣闻轶事。他还引用了许多注定要牺牲的战士的遗书,着重描述了战争的代价。
作者对他搜集的素材了若指掌,能够为各种复杂的情景和人物提供精辟独到的分析,掌握了几乎支持每一句话的史料,创作了少数同行能够写就的有关1944~1945西欧战场上的军事史学著作。
这是20世纪无与伦比的史诗。《黎明的炮声(从诺曼底登陆到第三帝国覆灭1944-1945上下)》通过再现1944~1945年西欧战场上的大型战役和戏剧化的故事,还原盟军以巨大代价解放欧洲,消灭希特勒的惊险历程。
诺曼底登陆拉开了西欧战场决战的帷幕,作者里克·阿特金森以精湛的写作技巧与优美的文字,生动描绘了那次大胆而冒险的军事行动,为随后的精彩叙述奠定了基调。巴黎的解放、市场花园行动、可怕的坦克大战、插入第三帝国的心脏……通过丰富的新材料,作者将各重大历史事件娓娓道来,使之跃然纸上。
作者从不同层次参与者的角度展现这段历史,傲慢自负的将军与政客,饱受战争摧残的中级士官与十几岁士兵,惨遭暴力蹂躏的普通百姓……当德国最终投降时,这场全球性冲突造成的毁灭性后果和盟军为赢得胜利而付出的艰苦卓绝的努力将带给我们新的启示。
总之,通过这惊心动魄的最后一卷,作者为这场解放欧洲大陆、保卫西方自由的战争做出了明确的记录。
随着诺曼底的海岸线越来越近,歌声也逐渐消歇。星星在夜空中闪烁着银色的微光,800架飞机组成长长的纵队,载着1.3万名美国伞兵奔赴战场。飞机降低高度向南方飞去,掠过墨黑的英吉利海峡,缓慢爬升,在根西岛与奥尔德尼岛之间急转向东。月光照耀着寂静的科唐坦半岛,这里素以养牛闻名,但是与德国人的关系十分紧张。在引擎的轰鸣声中,指导员喝令士兵准备跳伞。一阵咔嗒声过后,机舱内十六七名伞兵都纷纷把降落伞扣到了头顶的拉绳上。
1944年6月6日星期二,凌晨1点刚过,飞机舱门缓缓打开,一名上尉迎着气流站在门口向下望去,白色的波涛拍打着海岸。“向法国问好吧!”他大声喊道。红灯开始闪烁,提醒士兵们距抵达跳伞区域仅剩4分钟。其中3个椭圆形区域是率先抵达的第101空降师的跳伞区,另外3个是紧随其后的第82空降师的跳伞区。
法国消失了。灰色的云堤正悄无声息地逼近。由于云层很厚,飞行员几乎看不清飞机的翼尖。一架架飞机,乃至全部机群很快就被这道云堤吞没了。为避免撞机,c-47达科塔运输机时而攀升、时而俯冲,整t编队的队形很快就乱了。一片片黑魃魃的土地偶尔显现出来,但霎时就会隐没在夜空中。据一名目击者说,德军的防空炮弹就像“无数个点亮了的网球一样”刺入云层。
驾驶舱仿佛被敌军的探照灯光束和照明弹发出的灼热光线淹没,耀眼的强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尽管有命令禁止飞机为躲避炮火急转方向,一些初出茅庐的飞行员仍然不顾一切地左躲右闪。高射炮在夜空中发出阵阵闪光,曳光弹穿插其间,散发出“滚滚浓烟,烟厚得简直可以在上面行走”,一名伞兵在报告中写道。炮弹穿过铝制的机身,轰然炸裂,仿佛“有人向飞机一侧扔了一桶铁钉”。一架飞机的机身被撕开了一个2英尺宽的口子,机身冒出阵阵浓烟,3名美国士兵当场阵亡。机舱内的地板上污物横流,滑得难以行走,其他十几个人摔得东倒西歪,没有跳伞就返回了英国。
虽然东侧的云堤较为稀薄,但机组成员仍然不知所措,误把法国的一个村庄当成了另外一个。1个小时前,一批探路者已经在附近着陆,但其中有些人没有找到跳伞区。按照约定,他们本应使用7盏信号灯围出一片T字形跳伞区,并通过电子发射机通知其他伞兵在跳伞区内降落。一些探路者着陆后,发现附近有大批敌军出没。尽管情况混乱,机舱内绿色的跳伞指示灯还是陆续开始闪烁。可是有些飞机的亮灯时间过早或过晚,导致很多伞兵哀号着落入海中。还有一些飞机上,成捆的货物卡在机舱门口,伞兵们不得不排队等候。等险情排除,飞机已经超出跳伞区2英里甚至更远的距离。
还有的飞机未能降低到500英尺的指定跳伞高度,或者未能将速度减缓到每小时110英里。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一些降落伞被撕裂,“尽管口袋底部经过了加固,但跳伞裤里的东西还是噼里啪啦地冲了出来”,一名伞兵回忆道。口粮、手榴弹、内衣和咕咕低鸣的信鸽在空中纷纷扬扬地散落。猛烈的炮火“就像一堵熊熊燃烧的火墙”。整个降落过程虽然只有半分钟,“但是像一千年那样漫长”,一名列兵后来告诉自己的家人。一顶降落伞不知怎么挂到了一架飞机的垂直稳定翼,拼命挣扎的伞兵很快就被夜色吞没。在降落伞余烬未熄的碎片间,另一名伞兵奋力向东冲了过去。一些伞兵在着陆前未能成功打开降落伞,坠地时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从卡车后面掉落的西瓜”,一名伞兵回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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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陆日之前
1944年5月中旬,一场严酷的霜冻袭击英国,导致李树与浆果类作物大面积枯萎。更罕见的是,英国各地久旱不雨。酒店在浴缸内贴上标志温言劝诫:“第八集团军穿越沙漠时每人每天仅限一品脱水。请节约用水,水深勿超3英寸。”据英国报纸报道,连国王“也在浴缸内绘有上限,尽管他每周仅沐浴一次,但仍保持整洁的仪表”。虽然间或有一队B-17“空中堡垒”机群拖着鸵鸟羽毛般长长的航迹云,掠过欧洲大陆的上空,但是北风狂暴肆虐,致使盟军从英国东部和中西部起航的大多数轰炸机半途迫降。
据一名美国游客记录,这场战争已持续将近5年,英国各大城市“就像满口蛀牙般污秽狼藉、凌乱不堪”。他发现:“当人们说到‘战前’时,仿佛是指某个地方,而不是指某段时间。”这个国家到处弥漫着烟雾、廉价煤炭和士兵作训服散发的阵阵异味。从伯明翰到普利茅斯,野花开始在被炮火夷为平地的废墟间生根发芽,苦菜花、千里光以及植株高大、开着紫色花朵的柳兰往往偏爱在灾难后丛生。但以下景象却毫无田园诗意可言:在伦敦长达3000英里的下水道中,不计其数的老鼠蜂拥而过,灭鼠部门不得不向其中抛撒60吨掺有磷酸锌的香肠和浸泡过碳酸钡的干面包。
就像四处弥漫的恶臭一样,物资匮乏现象也在英国蔓延。英国男人平均每20个月购买一件新衬衫,家庭主妇们甚至拿烟斗的通条拧成发夹用。在炮火的蹂躏下,铁制的围栏和格栅早已面目全非,就连墓地也毫无遮挡。钢笔、婚戒、床单、削皮器和鞋带都成了稀缺品。为了劝说人们勤俭持家,一些海报将铺张浪费者称作“奢侈虫”,那是一幅政治漫画中描绘的一种身上带有纳粹“卐”字纹的啮齿动物。伦敦《泰晤士报》在分类广告中恳请人们募捐现金和“多余的假牙”,以救助苏联受伤的战马。“西夫”家政服务公司也在一则广告中表示可以“清洗在轰炸中受损的坐垫和地毯”。
此外,官方还在布告上发出劝诫:“不要浪费粮食,因为粮食就是武器。”1940年6月,英国开始实行粮食配给制度,直至1954年才彻底废除。在此期间,每人每月仅限两盎司奶酪。很多孩子从未见过柠檬,只能依靠“萝卜水”来补充维生素C。粮食部开始推广味同嚼蜡的“简易面包”-和用橡子冲泡的“胜利咖啡”。所谓“伍尔顿馅饼”,就是将胡萝卜、马铃薯、洋葱和面粉混合在一起,据说吃完后“就像在胸口上压了一块石头”。但是对于味蕾强大的人来说,羊头、从当地水库里抓到的鳝鱼以及筋多肉少用于代替禽肉的烤鸬鹚不在限量之列。
1940年以来,5万多英国平民在纳粹德国的空袭中丧生,其中许多人死于1944年1月德国卷土重来发动的“小型闪电战”。由于已是强弩之末,这场旷日持久的空袭在闪电战前已逐渐平息。德国空军的校射飞机向袭击目标投下降落伞式照明弹,在照明弹坠落前,一幢幢大楼和低空云层都沐浴在深褐色的光线中。5月10日,有人在日记中写道:“随着‘利剑般的巨型探照灯’指明敌机方位,高射炮的弹片像冰雹一样噼里啪啦地溅落在屋顶。”在最近一次空袭中,温布尔登网球俱乐部也遭到了袭击,导致币场严重凹陷,看门人只好用绳子修补支离破碎的球网。每到夜间,成千上万人躲进地铁避难,79座站台堆满了层层叠叠的床铺,散发出的味道臭不可闻。雕刻家亨利·莫尔甚至将战时地下拥挤的栖身之所比作“运奴船的货舱”。据说有些年幼的孩子(多半就是那些从未见过柠檬的孩子)从来没有在自己的床上睡过一晚。
即使是在5月中旬昼长夜短的夏天,伦敦也要实行严格的灯火管制。一位作家写道:“这座城市一片漆黑,仿佛人心也都黯淡无光。”在黑暗的笼罩下,末日情绪滋长了人们的淫邪之念。虽然英国国土面积尚不及美国俄勒冈州,但是这里却盘踞了大约350万盟军士兵,从而进一步加剧了淫乱的状况。一名加拿大士兵说:“每到傍晚,海德公园和格林公园就变成巨大的交欢场。”一位随军牧师也在报告中称,美国士兵和妓女经常裹在军用雨衣里站着苟合,并将这种姿势称为“大理石拱门式”。一名美国中尉在写给母亲的信中说:“入夜后,皮卡迪利广场就像一座疯人院,但凡有男人走过,就会遭到几十个女人的围攻。”据说号称“皮卡迪利突击队”的妓女们先在黑暗中摸索他们的肩章和袖口,然后才报出价格:士兵10先令(约合2美元)一次,军官1英镑一次。
但英国人却傲骨嶙嶙,即使身处丑恶的战争中仍然坚守文明。在牛津街上的坎伯兰酒店外,当一架绞弦琴演奏起《我的母亲是一位淑女》时,大批民众投入地齐声歌唱:“如果杰克还在这里,你怎敢对我如此轻侮……”当年5月,伦敦西区的电影院放映加里·库珀和英格丽·褒曼主演的《战地钟声》,以及加里·格兰特主演的《直捣东京》。老顾客们还可以看到约翰·吉尔古德主演的《哈姆雷特》或者诺埃尔·考沃德编剧的((天伦之乐》,后者已经连续3年在公爵夫人剧院上映。5月14日星期天,数以千计的观众骑车来到爱斯科赛马场,观看绰号“一流种马”的“金士威”风驰电掣般超过“商船队”和“神出鬼没”。由于最近寒流来袭,皇家地理协会还出资举办了一场题为《湖泊与河流中冰的形成》的讲座。
……
艾森豪威尔登上了第2716号飞机,和麦克斯韦·D.泰勒少将握手,并祝愿他大获全胜。随后,艾森豪威尔返回总部大楼,爬上屋顶,想最后再看一眼自己的部下。“他们的眼中斗志昂扬。”艾森豪威尔在给乔治·马歇尔的信中写道。但他却向萨默斯比坦言:“我真希望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晚上10点过6分,太阳已经落山,红绿相间的导航信号灯不停地在丘陵间闪烁。苍茫的暮色中飘荡着阵阵歌声:“给我一些勇敢的男人/为了他们所珍视的权利/他们将不惜一战……”歌声突然被一阵刺耳的吼声打断,伞兵们高高举起军刀,做好了枕戈饮血的准备。他们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机舱,跪下身来,把笨重的装备放在椅子上。香烟的余烬和机舱灯柔和的红色光线照亮了他们的面孔。“鼓起勇气吧,”一名士兵开始祈祷,“让我鼓起勇气吧。”飞机的引擎隆隆作响,螺旋桨迅速转动起来,机长猛地关上舱门。“现在振翅高飞吧,你这只大屁股小鸟。”一名士兵大声喊道。
白昼即将过去,最后一缕微光照在铝制的机身上。“但愿阳光不要消失,”一名年轻的士兵喃喃自语道,“永远不要消失,这样我们就永远到不了诺曼底了。”
但阳光还是消失了。在英吉利海峡深处,59艘黑漆漆的舰艇经过一排排光亮黯淡的浮标,悄无声息地行进着,慢慢组成了战斗阵形。“指挥中心一片死寂。”海军少将德约在“塔斯卡卢萨”号上写道。“昆西”号上的一名军官说:“这就好像趁众人熟睡之际溜进某个房间一样。”
小型舰艇在风浪中颠簸。“海浪冲上了甲板,很多人都晕船了,”一艘坦克登陆艇的日志上记录着这些文字,“炉火已经熄灭,没有任何食物,炸药也泡湿了,而且无法晾干。”两根绳索在颠簸中断掉,海浪涌进了引擎室内,溅湿了士兵们的隔间。为了保持航向,舵手们将舵逆风偏转了30°。舰艇喘着粗气,在海浪中挣扎。信号灯闪烁着,发出了一条仅有两个字的信息:“晕船。”
舰队涌入了那10条已经被扫雷舰清扫干净的航道,其中两条留给了将于犹他、奥马哈、金滩、朱诺和剑滩五地登陆的部队。大小舰艇的尾流像辫子一样交织在一起、分开,然后又交织在一起。琥珀色的满月挂在天空中,被薄薄的阴云笼罩。大海低吟浅唱,浪花飞快地掠过船身。他们即将驶向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哈利路亚,大海唱道。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战争尚未结束
伦敦《每日邮报》报告称,5月7日星期一,12名老者站在那儿,“手里攥着绳子,心中满怀希望,等待圣保罗大教堂敲响胜利的钟声,唱起凯旋的赞歌”,结果他们白等了几个小时:既没有听到胜利的钟声,也没有听到凯旋赞歌。因为莫斯科反对宣布战争结束,不接受盟军最高统帅部临时编纂的投降协议。他们要等东线的德军在柏林签署严格意义上的投降协议才肯作罢。欧洲的仗打完了,但是战争却没有结束。
兰斯举行庆典的消息早就泄露了出去;德国弗伦斯堡电台星期一也宣布战争结束了;亲眼目睹文件签署的美联社记者违背艾森豪威尔的新闻禁令,将消息传到纽约,纽约的媒体马上沸腾了。星期一下午4点30分,丘吉尔给斯大林发去电报:“仿佛只有政府部门被蒙在鼓里。”
但是斯大林仍旧固执己见。数年来,纳粹一直声称德国军队在“一战”中并未战败,其原因就包括当时的停战协议是在法国领土上签署的,这次他们吸取教训,绝不允许再出现类似情况。丘吉尔和杜鲁门无奈地答应暂时不正式接受德国的投降。5月8日星期二才算是欧洲战争胜利纪念日。艾森豪威尔派最高统帅部代表团前往德国卡尔斯鲁厄一所前军事工程学校和苏联人会合。卡尔斯鲁厄在柏林中部往东南10英里处,德国人将在这里投降,不过,在投降之前,他们还将循例拖上9个小时,叫嚷着讨价还价。戴高乐将军代表法国愤懑地谴责会议大厅摆设的国旗当中没有法国国旗。当他看到苏联裁缝草草缝制的三色旗,意见就更大了——那面三色旗用纳粹标语布、床单和牛仔布匆匆裁剪拼凑而成,而且,红、白、蓝三色布条不是竖着排列,而是横着的。困惑的哈里·布彻在卡尔斯鲁厄写信称:“开战容易停战难。”
星期一下午6点,BBC宣布欧洲战场胜利纪念日只能等到第二天,但是满怀期待、躁动不安的人群仍然涌上皮卡迪利大街和特拉法尔加广场。《每日邮报》称:“欧洲战争胜利纪念日可能要到明天,但是战争在今晚就算是结束了。”篝火映红了天边的云彩,让人想起1940年的闪电战。然而,随着战争胜利纪念日推迟一天的消息传开来,喜气洋洋的人们情绪低落了下来。警察吼道:“快走开,都走!”
在巴黎,开始于星期一晚上的一场庆典到星期三中午就变成了一场混乱。载满美国士兵和法国美女的吉普车到处乱窜,人群高喊着:“美国军队!万岁!”随着警报解除的号角声响起,城市教堂敲响了钟声,沸腾的人群载歌载舞涌上香榭丽舍大道,一时间,万人空巷。克勒贝尔大道一名目击者称,“到处都是”比肩接踵的人群。协和广场上的人实在太多了,美国宪兵想要打开通往美国大使馆的门都很困难。成千上万的法国人和美国人一起高歌((共和国战斗之歌》,就算不会唱的也跟着哼起旋律。从战争开始后,凯旋门、歌剧院等标志性建筑再也没有亮过灯,而今夜却灯光灿烂。法国骑兵们头戴插着羽毛的头盔,骑着高头大马从马德琳驶来,马背上至少载着一名高声欢笑的女孩。法国炮手们在凡尔赛门前摆好榴弹炮,随时准备在巴黎大道上鸣放礼炮。
喜庆的氛围迅速席卷了其他国家和地区。在苏联,莫斯科红场附近的美国大使馆门前聚拢了大约5000人,他们向美国盟友欢呼致意。人们在大街上看到美国人就举起来抛到半空,以示庆祝。大约50万参加庆典的人涌上纽约时代广场,《(纽约时报》用醒目的巨幅标题写道:“欧洲战争结束了!德国无条件投降!今天将成为欧洲战争胜利纪念日。”在华盛顿,笼罩着国会大厦圆屋顶的灯光自从1941年12月起再也没亮过,今晚也灯光璀璨。大街上依旧安静,或许是因为冲绳战役异常艰苦,战士们还在浴血奋战。联邦官员星期二仍旧必须照常汇报工作,而不能像和平时期那样无所事事。杜鲁门在面向全国人民的演讲中说:“这是一个神圣而光荣的时刻,我们必须奋力拼搏,结束战争。现在我们只取得了一半胜利。西方解放了,但是东方仍受到阴险狡诈的日本人的奴役。”
欧洲战争胜利纪念日在市民口中的“瓦格纳式暴雨”和雷声中降临伦敦,这场雷雨惊醒了许多人,他们都以为德国的轰炸机又回来了。第二天上午10点左右,风雨渐渐停息,太阳跃出云层,圣保罗大教堂的敲钟人敲响了钟声。英国女孩们发间戴着玉米花和罂粟花,《纽约客》的莫莉·潘特·唐斯说她们像“一群叽叽喳喳、操着伦敦腔的鸟”。泰晤士河上的拖船拉响了莫尔斯电码的“胜利”笛声,小贩们在叫卖蒙哥马利头像制作的胸针,号手们吹响了“停火”的号角,格林公园的学生们把垃圾箱的盖子当作铙钹拍得震天响。一箱又一箱贴着“不到凯旋夜决不开瓶”标签的威士忌和杜松子酒被送进成百上千家酒吧里,人们举杯畅饮。萨沃伊餐厅的菜单上增加了“尼斯风味胜利清炖肉汤”和“受奖的士兵”两道菜。白金汉宫外的人群欢呼着:“我们要见国王!”国王出来了,带着王后和两位公主。这一天当中,他们已经六次走上阳台,冲人们频频挥手。在((不列颠颂》的歌声中,前英国民团成员放火焚烧了希特勒的肖像。中午刚过,丘吉尔从花园的大门离开唐宁街10号,钻进一辆汽车,从英国皇家骑兵卫队阅兵场驶往下议院,一路上人群都在冲着他欢呼。首相到下议院去宣读投降公告,人们长时间起立鼓掌,欢声雷动。而后,他将率领国会议员们徒步游行,朝建于12世纪的圣玛格丽特教堂走去,在威斯敏斯特教堂举行感恩仪式,而后乘车到白金汉宫喝茶。车子在“维尼!维尼!”(温斯顿的昵称)的欢呼声中缓缓穿过拥挤的人群。剧作家诺埃尔·科沃德当时就站在白金汉宫外面,他在日记中写道:“外面人群的嗓子都喊哑了,我想这可能是我们历史上最伟大的一天。”丘吉尔让助手给他取出一支雪茄,他当着欣喜若狂的人群点燃雪茄。“我必须为他们点上一支烟,”他透露说,“他们期待我这么做。”
黄昏时分,圣保罗大教堂的圆屋顶和十字架映着探照灯的光芒,仿佛“魔术师变出来的神奇珍宝”,一名目击者说。大本钟的钟面映着月华,熠熠发光。格林公园燃起一堆堆篝火,人们把树枝和散了架的椅子丢进火堆。夕阳西下,丘吉尔登上卫生部的阳台,看着白厅周围沸腾的人群,用粗壮的手指比出“V”字,说道:“这是属于你们的时刻。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是我们率先拿起了战刀反抗专横与暴虐。”枝形吊灯灯光摇曳,在人们头顶上洒下一片光明,人们手挽着手唱起埃尔加的《希望与光荣的土地》(Land of Hope and Glory)。人群一边唱着歌,一边呜咽,为失去的一切悲伤,为获取的胜利欢喜。
……
日复一日,海运集装箱通过货运火车运到卸货码头,而后由起卸机运上仓库的10楼。10楼的流水线作业效率非常高,他们用传送带将集装箱从一个工作台传送到下一个工作台,到了7楼,检查员们就从木条箱里翻出机密文件、色情书刊、弹药,甚至还有火辣的情书,避免让已经悲痛万分的寡妇雪上加霜。哈德斯蒂大道奉行一条原则:“假设你自己是那个士兵,把所有你不想让家人看到的东西取出来。”工人用研磨砂轮和牙医的钻头磨去腐蚀的地方,并擦去头盔上的血迹;洗衣女工费尽力气刷洗野战服和军装衬衫上的血迹。他们把每个整理过的集装箱上贴上详细的装箱清单,然后堆进储物仓里。与此同时,隔壁房间一大群打字员忙着给死者家属写信,一个月大约要寄出7万封信件,询问应该把死者的遗物寄往哪里。 数年来,遗物管理处的检查员们看到过五花八门的遗物,其中包括挂毯、敌军战刀、德国机枪、意大利手风琴、装满钻石的烟袋、象牙、小型头像雕塑、日本救生筏等。堪萨斯市收到了成千上万本日记,其中有一本很小的笔记本是赫歇尔·G.荷顿中尉的。29岁的荷顿中尉来自伊利诺伊州的奥罗拉,在新几内亚和日本人交火时,他的左腿和左臀中弹。他挣扎着爬到一座长满枯草的小棚屋里,挺了几天后孤独地死去。这期间他用那个笔记本写了一封信,信中写道:“我亲爱的父亲、母亲和妹妹,我躺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并没有责怪上帝为什么抛弃我,但是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让我受尽折磨?” 这个最难以解释的谜有待生者继续思索。正如军官兼哲学家J.格伦·格雷所说,那些幸存者也需要“通过一段伟大的抒情诗歌般的人生历程”努力适应人类历史上最惨烈的灾祸。用A.J.雷柏林的话说,战争的高强度、战友的情谊和高度的责任感让很多人产生“一种可歌可泣的怀旧之情”。雷柏林后来写道:“那个时代充满了确定性,从那以后,我很少那么肯定自己所做的一定是正确的。”曾成功完成50次轰炸任务的一名陆军航空兵说:“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活得那么真切,地球和周围的一切在我眼中从来不曾这么敏锐而鲜明。”_名工兵陷入沉思,他回忆道:“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时光太棒了,我觉得穷此一生,我们也不可能再拥有那样美好的时光了。”
他们经过了战火的淬炼。“我们的强大堪比我们的祖先。”加文写信给女儿说。艾伦·穆尔黑德目击了整场战争所造成的血腥灾难,他认为,人们“随处都可以发现自己的伟大之处”。
遭遇空袭的高射炮手和登陆舰上的士兵当时非常明确地感到,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绝对正确的,他们在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当时确实有一种非凡的满足感,一种人生价值得以实现的良好感觉……这种短暂的高尚事业让人们前仆后继地投入战斗,直到最后战争结束,它让整部英勇而污秽的历史重新焕发光彩。
在穆尔黑德看来,享此荣耀的士兵“在那一刻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身上体现出高贵的气度”。很多没有在战争中牺牲的人安享晚年,半个世纪后在床上死去,对他们来说,战争的喧嚣只是渐行渐远,但是永远都不曾消失殆尽。他们知道,正如奥斯马尔·怀特所知道的那样,“生者肩负着死者托付的重任”。这也是人生崇高境界的组成部分。
“直到最后一名老兵与世长辞,战争才算真正结束。”第26师一名步兵说道。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16112566名美国人穿上了军装,到2014年下半年为止,这些人尚在人世的估计只剩下100万人。再过10年,也就是到2024年,幸存人世的老兵可能都不到10万人了。据美国政府的人口统计学家预计,能够活到2036年的“二战”老兵不超过400人,还不到一个步兵营人数的一半。
然而,就算最后一名老兵也进了坟墓——希望泥土压在他骨头上的时候能轻一点——他曾经为之奋斗的事业也会永垂不朽。战争和战争所承载的一切——高贵、邪恶、无可估量的伤痛——将会引领我们一路向前,直到传给我们的下一代。